和齊誩定下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地點在城北。

    因為齊誩短信裏說住處還養著一隻小貓,他怕離開太久會出問題,於是隻能就近解決。

    寧筱筱一口答應。

    事實上,當她掛了電話大概一個小時之後接到齊誩那條短信,知道小幫手君同意出來吃飯,她簡直欣喜若狂,興奮得連幹了一半的泥漿麵膜都笑裂了。哪怕是叫她自費打的繞著這座城市跑整整一圈她也願意,何況隻是二十分鍾的公交車車程。

    除此之外,齊誩還有一個特殊要求。

    “我選了一間比較安靜,座位設計比較注重私密性的餐廳。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消費略高,師妹如果介意的話我請客”——這是齊誩的原話。

    寧筱筱一邊對著梳妝鏡描眼線,一邊納悶他這個古怪的附加條件。

    當然,如果師兄肯請客,她十分樂意順水推舟。

    城北是老城區,當年城市規劃尚未起步,街巷較為狹窄,建築布局也沒有新城區那麽井井有條。下了公交車後,寧筱筱費了一點功夫才找對地方。

    時間剛剛過六點四十五。

    入秋後晝短夜長,此刻落日已經完全沉沒,附著在城市輪廓線上的那一層薄薄的昏黃也逐漸消失,黑色滲了上來。老城區的基礎設施陳舊,路燈燈管看上去病弱無力,勉強可以照亮路麵。附近以居民區為主,做生意的也是日用百貨、小買小賣一類的平價商店居多,一路上見不到什麽五彩斑斕的霓虹燈。

    “小幫手君原來住在這種地方啊……真意外。”寧筱筱一身格格不入的都市時髦淑女打扮,踩著高跟鞋在柏油路麵上哢噠哢噠邁步,不住嘀咕。

    她原以為有能力照顧好齊誩的,一定是住在高級公寓裏,有車有錢的成功男士。

    她甚至頻頻腦補齊誩遇上了一個真正的富二代,看他受傷心生憐憫,像電視劇裏麵演的那樣主動包養起來什麽的,光想想都陶醉。

    可眼前似乎根本不是這麽一迴事……

    而且,她一直以來與齊誩見麵或是在他住所附近,或是靠近省電視台的市中心繁華地段,習慣了高樓大廈和各種時尚的現代化元素,現在忽然換了一種風格,還真有些不大適應。

    不過,齊誩顯然還是在這方麵遷就了她一下,因為他挑選的地方還不錯。

    眼前的餐廳名義上是一間養生齋,實際上還經營各種各樣的名茶,平時亦作茶館用。這裏外觀看上去比沿路見到的普通家常菜館高出一個檔次,位置靠近交通幹道,不是小街小巷,室內裝潢走典雅風。素是素了點兒,給人的第一印象還是挺好的。

    “想不到這裏還可以,雖然比起我家附近的那間養生齋還差一點。”寧筱筱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布置,評分係統自動開啟。

    在路上的時候齊誩短信過她,說自己和小幫手君提前到了,還選好了桌位,讓她上到二樓之後向樓梯口左手邊轉,一直往裏麵走即可。

    她並不打算短信告之對方自己已經到了,而是自顧自走上樓,按照他說的方向走過約有七八個位子,終於看到了齊誩。原來他所謂“比較注重私密性”的座位設計,其實是指相鄰兩個桌位的座椅采用背靠背的方式擺放,中間橫著一道黑漆屏風,可以擋下不少周圍的人的視線。

    寧筱筱的視線也被擋去一半。

    隔著屏風,她看到齊誩的臉以及大半個身子,而對方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因為他的視線一直放在他身側那個位置上。

    寧筱筱下意識停住腳步,悄悄立在一旁觀望。

    從她這個角度看不見齊誩旁邊的人,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扮相如何,舉止如何,然而齊誩臉上的表情卻已經讓她吃了一驚。

    那是和他們上次在醫院相見時截然不同的表情。

    不止是表情,精神狀態都徹底換過了。

    齊誩當時的狀態寧筱筱記得一清二楚,整個人和醫院裏那堵冷冰冰的白色的牆融為一體似的,喊兩句應一句,仿佛語言都被掏空了,安靜到一種嚇人的地步。

    那個齊誩憔悴又頹廢,不修邊幅,頭發胡渣什麽的亂糟糟的看著心疼。

    而此時此刻眼前的這個齊誩似乎重新活了過來,衣衫體麵,儀容端正,又恢複到平時那個斯斯文文的他——甚至更明朗,更生動,眉梢眼角都噙著笑,仿佛昔日的那潭死水被一枚石子擊起波瀾,漾動之處粼粼有光。

    耀眼得不得了。

    他似乎正在討論什麽開心的事,一時側耳聆聽,一時眼角彎彎地暢懷大笑。整個過程神情靈動自然,顧盼生輝,而眼睛自始至終隻停留在同一個地方,不曾改變。

    距離有些遠,她聽不到他們交談的內容,但是她確信齊誩的聲音很愉悅。

    有那麽一刻,他笑著笑著到了最後,眼瞼輕輕一垂,居然順勢把頭靠了過去。臉在她的視野中消失了一小會兒,想必是枕在身旁那個人的肩膀上。

    寧筱筱呆住了,愣愣地望著這一切。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齊誩。

    又或者說,她曾經在大學時代見過他類似的幾個表情,卻仿佛畫在紙上的一幅畫那樣單薄,輕輕一撕便破裂了,遠遠比不上現在清晰,真切,如同鑿在石頭上的雕刻那麽堅實。

    片刻後,齊誩的臉重新迴到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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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仍在輕輕笑,不經意間雙眼一抬,忽然撞上她懵懵懂懂看過來的目光。他怔了一怔,不知道她究竟觀察了自己多久,麵皮一燙,不由得咳嗽兩聲:“筱筱……你既然到了怎麽不給我短信?”

    “因為這裏離公交車站也不遠,我就直接過來了嘛。”她連忙迎上去。

    向前走了兩三步,寧筱筱總算看見了傳說中的小幫手君——和她想象中的高富帥完全不同,雖然高是挺高的,不過相貌穿著都很質樸,五官之中幾乎沒有一樣搶眼,但是放在一起莫名地可以看上半天,還看不膩,而且越看越會覺得有一種溫和質感緩緩淌出,潤物無聲。

    聽到她哢噠哢噠走過來的高跟鞋聲,那個人抬起頭,正好與她目光一觸。他於是輕輕站起身,開口的聲音有些低沉,卻很禮貌:“你好。”

    除此之外,交際場上日常用的場麵話一句都沒有說。

    看來這個人應該不太擅長與陌生人交流,和師兄完全相反……這樣的二人組合還真是奇妙。寧筱筱心底詫異,迴了一句 “你好”,然後繼續直勾勾地打量他。

    大約是不習慣被人這樣盯著看,沈雁微微低下眼,依舊筆直地站著不動。

    齊誩知道他拘束,笑著敲了敲他的胳膊,提醒道:“你別緊張,筱筱是我認識很多年的朋友,老熟人了。別客氣,大家普普通通聊天就好。”

    寧筱筱忙附和道:“對對對,普普通通聊天就好。”

    沈雁聞言點了點頭,還是等到寧筱筱在對麵坐定,手提袋放好,這才迴到座位上。

    這間養生齋的二樓是專門的火鍋位,客人可以自行挑選湯底和食材。

    既然人到齊了,齊誩十分紳士地履行女士優先的原則,將菜單推給寧筱筱,讓她選自己喜歡的。價格不論,數量不論,他請。

    寧筱筱眉開眼笑地裝了幾秒鍾淑女。

    然而一旦打開菜單,她吃貨的原形畢露,非常不淑女地點了滿滿一堆東西。

    齊誩笑眯眯地看著她對圖片直吞口水,不慌不忙替她將茶杯翻過來,正要伸手去拿茶壺,沈雁已經把代他把茶壺提了起來,動手斟茶。齊誩便朝他微微一笑。

    嘖嘖。寧筱筱內心蕩漾不已。

    借著菜單的掩護,她那雙不肯放過任何親密鏡頭的眼睛悄悄浮起,觀察兩人的一舉一動,捕捉其中的曖昧。看樣子師兄和這位小幫手君出乎意料的默契……不過,實在想不到齊誩會喜歡上這種類型的男人。

    她以為齊誩在傳媒界待久了,眼光會相對潮流一點。

    一時點菜完畢,他們選了比較滋補的菌菇雞湯打底,讓服務員點上火,順便把已經預熱好的湯底端上來放著。

    趁著還沒上菜的功夫,寧筱筱開始主動打開話匣,拿出自己標準的淑女笑容自我介紹:“我姓寧,雙名筱筱,目前在一家雜誌社當編輯。這位小幫手君怎麽稱唿?”

    沈雁一板一眼地迴應:“我姓沈,名雁,大雁的雁。現在在一間寵物醫院裏當醫生。”

    寧筱筱聞言,忽然短促地“啊”了一聲,衝著齊誩眨巴眨巴雙眼:“莫非就是上次師兄你去采訪的那間醫院?”

    齊誩笑而不答。

    寧筱筱腦中的記憶頓時像磁帶倒退一樣唰啦啦地一陣轉,突然停在當日齊誩給她打的一通電話那裏。這迴連眼睛都眨不動了,她不顧形象地一邊尖叫一邊指著齊誩:“對了!對了!你曾經問過我一連串的形容詞啊!什麽細心、體貼、敬業、責任感等等啦,你說你是在形容一個采訪對象,莫非就是這位——”

    沈雁一愣。

    既然定位是“采訪對象”,那麽時間點應該還在他們接觸的初期階段。原來那個時候……自己給齊誩的印象是這樣的?

    下意識轉頭去看寫出這些關鍵詞的人,那個人的耳朵果然紅了一截,還借著用手撐頭的動作輕輕捂住了不讓自己瞧見,咬牙道:“小丫頭,居然還記得那麽清楚……”

    幸虧麵前擺著一隻大鍋,乳白色的湯汁開始沸騰,冒出大團大團的蒸氣去稍稍掩蓋窘相。

    沈雁怔怔然看了他一會兒,慢慢撤迴視線,心裏流淌出的一股溫暖卻是撤不迴來,全部填在胸膛深處,說不出是柔軟還是結實,隻是覺得滿。

    “真的是他呀?”寧筱筱恍然大悟,似乎有點明白沈雁當上審核中男朋友的原因了。

    “真的啦,快開始放材料吧。”服務員和湯汁一樣會趕時間,及時端來幾碟肉丸和素菜拚盤,給齊誩一個台階可下。他率先把食物推給師妹,希望通過這個讓她乖乖閉嘴,安心吃飯。

    寧筱筱一麵動筷子把東西撥進湯裏,一麵整理思路。思路按照時間順序一路往下延伸,忽然撞上一個結,停在那裏不動了:既然他們是因為采訪認識的,那麽雙方感情也應該是在跟蹤報道的那一個多月裏麵建立起來的。

    可,師兄車禍住院那段期間為什麽這個人沒有來探望?

    師兄落魄成那副模樣,難道正是因為這個人沒有出現?如果真的是那樣,沈雁豈不是有點……渣嗎?

    她心裏咯噔一聲,不由得暗暗擔憂。

    其實從聲控角度來說,她挺喜歡沈雁的聲音,雖然他隻說了不到三十個字。

    在這之後,沈雁還沒有主動跟她搭過一句話,氣場本身就很奇怪,一般來說,在準男友的親友麵前不是更加應該表現得殷勤一些,爭取外援,爭取加分麽?還是說,他其實並不那麽喜歡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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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一直關心齊誩感情歸屬的人,她不得不自己去尋求答案,加入審核隊伍。

    於是她故意對沈雁嗬嗬笑了兩聲,很平常地揭起話題:“對了,你說你們是采訪認識的,而我和師兄認識是因為我們本科念同一所學校,專業比較相近,又是同省,常常見麵就熟絡起來了。”

    沈雁在她說話的時候會停住筷子,靜靜地專心聽她講完。

    寧筱筱以為他會接上一兩句,然而沈雁隻是聽,似乎沒有接話的意思,聽完點一下頭而已。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懂得如何接話,還是覺得興趣缺缺,不想接話。她停頓了三秒鍾,不得不沉住氣,保持溫婉笑容繼續將話題往他身上引:“那麽,沈醫生本科是在哪裏念的?”

    齊誩聽到這句也抬起頭。

    這個問題他們之間從來沒有討論過,於是他也想知道答案。

    沈雁神色微微一變。

    兩個人從不同方向投過來的視線穿過蒸氣,直直定住在他臉上。與此同時,鍋中濃湯發出一陣激烈的沸騰聲,上下翻滾,仿佛被這兩道熱切的目光催促了。

    沈雁的唿吸似乎也受到了催促,稍稍變得有些快。

    他不自覺低下眼,嘴唇輕啟,卻久久說不出話來。火鍋裏湧出的熱氣撲麵而來,隻能使他更加確切地感覺到自己在發冷。

    齊誩首先意識到這可能不是一個好問題。

    沈雁一直有問必答,如果他那麽長時間沒有說話,即是不願意迴答的意思。他一驚,正要匆匆繞開話題,沈雁卻終於開口了。

    “我……沒念本科。”聲音和眼睛壓得一樣低。每一個字經過喉嚨的時候都像針刺一樣,因為疼痛,句子變得不太連貫,“專科學校念了三年,然後,就出來工作了。”

    “呃……”寧筱筱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種答案,當即愣了一下,幸好很快迴過神,有些支吾地說,“這,這樣啊。”

    她和齊誩念的大學算得上是全國重點高校之一,雖然不及清華北大,卻也頗有名氣。

    而眼前這個人,隻有大專文憑而已。

    女人一向生性敏感而多疑,尤其是對方還在審核中的時候。她之前對沈雁這個人已經有了擔憂,這種擔憂現在如同沙漏裏的沙子,隨著時間的增加越積越厚。

    寧筱筱咳嗽一聲,將話題轉到另一個方向上:“那麽,沈醫生是本地人嗎?家裏人都在這邊?”

    “筱筱。”齊誩聽見“家裏人”三個字,麵色一肅,厲聲打斷,“夠了。”

    看過那本相冊之後,他隱隱覺察到沈雁的家庭狀況可能不一般,這種問題不該當麵問。

    寧筱筱不明所以,因為在她看來這個問題相當普通,不存在任何風險,齊誩的態度有點讓她糊塗了。

    這時,沉默良久的沈雁忽然輕輕迴答:“不是本地人,我出生在一個小鎮上,後來才搬到這裏。家裏麵……爺爺過世了,現在是一個人。”

    寧筱筱是天生的快嘴,想到了便藏不得掖不住,脫口而出:“爺爺過世,那父母呢?”

    家庭狀況往往對一個人對自己伴侶的態度影響很大。她所在的雜誌社經常策劃一些相關的專題,講述家庭內部矛盾,夫妻感情問題、婆媳不和之類的真人真事,職業病改不了,平時特別介意這方麵的事。

    而且對方是齊誩喜歡的人。

    不徹底問清楚情況,她無法確定這個人日後能不能對齊誩上心,會不會產生變故。

    “筱筱!”齊誩心裏一急,右手在桌子底下緊緊握住了沈雁的手,晃了一下。

    他想給沈雁一個暗示——不想說可以不要說,然而真正摸到的時候自己先嚇了一跳。那個人的手背一片冰涼,手指攥成拳頭,在陰影裏微微發顫。

    “父母……不在本地,”沈雁的聲音比手克製許多,不仔細聽,聽不出顫抖的痕跡,“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了。”

    ※※※※※※※※※※※※※※※※※※※※

    這幾天受到影響,一直到現在才更新,真是抱歉。

    第四十章下麵的話希望所有讀者都能看見,那個為了警示自己就永遠保留,文案公告掛一周。經過了這件事情走了一些讀者,還願意留下來的你們,真心感謝,謝謝你們能夠包容我這個糟糕的作者……tat……讀者是緣,既然有緣,為了迴應大家的支持我會好好寫完的。

    因為我的過失引起的事情(無論直接間接),我都會一一去承擔責任。不過如果有些人借題發揮,把一些我沒有做過的事情也統統加上來,很抱歉,即使是我這麽一個糟糕的人也有為自己辯護的權利。

    好了,迴歸文章本身:於是這一章的主題就是醜媳婦見公婆(誤)。而且婆婆還蠻惡的(誤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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