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裏的燈是節目組之前找人新裝的,一個十分簡陋的燈泡,外麵連罩子都沒有。


    進門拉燈繩,燈泡便亮起來,將那一小塊拳頭大的地方照得雪亮雪亮,其他地方卻依舊黑黢黢一片。


    兩人進屋,麵對麵坐在燈泡下。


    老式燈泡有些晃眼睛,白亮的光斑落在桌麵上,二人坐在桌前,靜默無言。


    宋清漪深吸一口氣:“要不……我們出去走走?”


    “可以。”祁鈺點頭。


    低沉的嗓音像是被紅酒浸泡過的巧克力,說話時帶著些許縱容,聽起來令人十分熨帖。


    剛進屋就又要出去,但祁鈺一點意見也沒有。


    事實上,祁鈺在麵對宋清漪時基本都是這種“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的聽話狀態。


    宋清漪隱隱感到,自己被羽絨服包裹的皮膚正在一點點發燙,無形的緊張伴隨著大劑量的尷尬將他淹沒。


    宋清漪覺得自己有點沒出息。


    不就是祁鈺?他來了又怎麽了,自己到底在緊張些什麽啊。


    他覺得自己太沒用了,祁鈺說句“可以”他就臉紅,他……


    他臉紅個屁!


    小宋老師憤怒地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臉頰,成功換來祁鈺詫異的一瞥。


    宋清漪站起身來,動作幅度不小,待其身後座椅發出難聽的摩擦聲:“走吧,走吧。”


    獨處一室的感覺太奇怪了,外麵天寒地凍視野又寬廣,他去外麵應該會好一點。


    話音落,屋外忽然下起雨來。


    瓢潑大雨,嘩啦啦往下落,雨水打在宋清漪鋪在屋頂的塑料布上嘩啦啦地響,仿佛在嘲笑他一秒鍾之外剛說完的話。


    宋清漪:“……”


    老天爺是故意和自己對著幹嗎。


    他一屁股又坐迴椅子上。


    迴房間前節目組就已經將所有攝像頭和收音器材全部關閉,宋清漪起身,用衣物將屋內的兩個攝像頭都蒙了起來,去了旁邊的床上坐下。


    實在是沒辦法繼續坐祁鈺對麵了。


    兩人繼續沉默。


    就在宋清漪實在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祁鈺忽然像變魔術一般從身後摸出兩個蘋果。


    “吃嗎?洗過的。”男人眉眼含笑。


    哪來的?


    宋清漪的眼睛驀地瞪圓了。


    空虛的胃咕嚕嚕地叫囂起來,他下意識心虛地四下張望。


    當然是沒人會看到的。


    屋裏地方不大,祁鈺坐在桌前,兩條長腿略顯委屈地交疊著,坐姿莫名顯出三分乖巧。


    他眨眨眼:“王伯讓我帶的。”


    為了宋清漪的節目,王伯這位遠離互聯網多年的老人家不僅學會了看超話,還學會了看直播。


    一整個下午一直盯著宋清漪的直播間的王伯得知祁鈺要去錄製現場探班,收拾行李時偷偷往行李箱裏塞了兩個蘋果。


    祁鈺來到節目組時雖然也被例行檢查了行李箱,但到底是飛行嘉賓,再加上他的身份有些嚇人,誰也沒敢查得太仔細,居然真的被他糊弄了過來。


    但也就隻有這兩個蘋果,再多就沒有了。


    帶都帶來了,不吃也是浪費,宋清漪還沒老實到這種份上。


    宋清漪接過一個蘋果咬了一口,示意祁鈺將另一個蘋果解決掉。


    祁鈺搖搖頭:“我來之前吃過了。”


    節目組挺有人性,來之前特意通知了今天探班的嘉賓晚上很可能會沒有晚餐,大家出發前基本都自己吃了點。


    “哦。”宋清漪點點頭,心想明天或許可以把蘋果偷偷給鵬鵬。


    本來就是違規偷帶進來的東西,小宋老師不好意思一個人獨吞。


    蘋果挺好吃,脆甜脆甜,宋清漪很快啃得隻剩一個果核。


    他啃蘋果的樣子像一隻腮幫鼓鼓的鬆鼠,祁鈺就坐在桌子前麵盯著他看,看得饒有興味。


    宋清漪啃完蘋果才一開始覺得不自在。


    “……我們現在幹嘛?”他提著蘋果核問祁鈺。


    “睡覺?”祁鈺提議道。


    其實這個提議一點也不過分,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明天一早還要早起,更何況屋子裏什麽東西都沒有,他們除了睡覺也沒別的事情可做。


    可“睡覺”二字從祁鈺薄唇中吐出,宋清漪的耳根依舊可恥地發燙起來。


    兩人睡一張床,說起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但睡一張床的人選是祁鈺。


    事情一下子就變得令人難以招架。


    宋清漪的臉色五秒鍾之內千變萬化,祁鈺望向他的眼神逐漸耐人尋味起來:“別怕。”


    宋清漪:“?”


    別怕?


    別怕???


    “我不怕。”宋清漪咬著腮幫強調,“你想什麽呢。”


    不就是和祁鈺睡一張床嗎,他為什麽要怕?


    一生要強的小宋老師不允許自己在這樣詭異的場景中氣勢落於人下,昂首挺胸,挺直腰板坐在桌邊。


    “嗯,不怕就好。”祁鈺氣定神閑。


    宋清漪:我拳頭硬了啊!!


    二人對視。


    一秒。


    兩秒。


    三秒。


    宋清漪覺得自己就像一條離開水的魚,馬上就要不能唿吸了。


    但是偏偏又不好表現出來,於是隻能瞪大眼望著祁鈺。


    祁鈺不說話,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抿了一口。


    宋清漪不得不開口了:“……那個杯子是我的。”


    祁鈺於是看他一眼,拿起杯子,又喝一口。


    宋清漪: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他是在挑釁嗎???


    他繼續怒視祁鈺。


    這個人,違背他們的約定跑來這裏——當然這裏麵也有宋清漪自己縱容的成分在。


    但!!


    他來就來,還在他麵前口出狂言。


    什麽別怕????


    宋清漪覺得這話說得簡直就像是那種奇怪小電影裏,男女同事一起出差被大雨淋濕後迫不得已深夜獨處一室時男的的台詞。


    他怕什麽東西???


    莫名其妙一句話,為原本單純尷尬的氣氛染上了一絲黃色。


    瞪他!瞪他!


    小宋老師惡狠狠瞪著祁鈺,言都不帶眨的。


    要不怎麽說祁鈺能做大集團總裁,抗壓能力實在良好,再這樣的目光籠罩下還能無比淡定地喝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祁鈺麵前一杯水都喝完了,宋清漪終於繃不住眨了眨眼。


    不眨也就算了,一眨眼淚都快下來了。


    ……救命,眼睛好酸。


    爬了一天山,腰也有點疼。


    所以他大晚上不睡覺,到底幹什麽要在這裏和祁鈺大眼瞪小眼?


    祁鈺大發慈悲地開口:“睡吧。”


    “……哦。”


    宋清漪兩眼一閉,背對祁鈺所在的方向躺下。


    對,就該睡覺。


    睡著了就不尷尬了。


    宋清漪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裝死。


    “哢噠”一聲輕響,是祁鈺把屋裏的燈關了。


    宋清漪心裏一跳,偷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什麽也看不見,山村的夜,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絲毫也不為過。


    當一個人失去了視覺,聽覺自然也就變得格外敏銳。


    一瞬間,剛才被忽視的種種聲響似乎都在耳旁加重,變得愈發清晰起來,窗外窸窸窣窣的風聲、屋頂瓦片輕輕的響聲,同在一個屋簷下那道唿吸聲,以及……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在距離很近的地方停下,然後宋清漪身側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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