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妖一躍過來,春日的太陽灑在樹上,漏出了點點的光斑。

    溫玉將蕭懷瑾護在身後,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就在以為他要跟這隻貓妖有一場大戰的時候,定遠將軍那獨居特色的嘶吼聲音傳來,“快!把夫人抓住!”

    夫人?

    溫玉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定遠將軍就先撲了過來,他的手裏拿了一根木棍,將少婦一棍子打了迴去。因為他的聲音,府邸裏其他地方的仆人都反應了過來。“踏踏”的腳步聲又多又急,幾十個一身盔甲,而且拿著武器的人出現了,他們看到了少婦,立馬一撲而上。

    貓咪是惡劣的,她看見那麽多人要陪她玩,立刻就放棄了蕭懷瑾和溫玉,轉身踏入另一個戰場。人們慌慌張張,拿著各種網子意圖捕獲貓咪。

    貓咪眼睛一眯,左一跳,右一跳,輕而易舉躲過了他們的攻擊。

    溫玉看了看她的動作,緘默依舊。

    “扶我起來。”蕭懷瑾看危險已經遠離自己了,立刻跟溫玉說話。

    現場的環境亂糟糟,蕭懷瑾說話還輕聲細語,溫玉根本就沒有聽到蕭懷瑾跟他說話。

    蕭懷瑾不滿地“嘖”了一聲,他拉著溫玉的手,然後往下扯。

    溫玉這才發現蕭懷瑾想要起來,他的手用力,將蕭懷瑾拽了起來。

    在他們走神的這一瞬間,局勢已經被控製住了。有一張網子將貓妖給套住了,其餘的人立刻訓練有素,就近的人立馬拿著繩子,將她綁了起來。貓妖的手腳不能動了,但是不妨礙她露出了尖利的牙齒,想要一口咬掉他們的肉。定遠將軍的反應很快,他立馬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塊布,塞進了她的嘴巴裏。

    可憐的貓妖,最後隻能發出一聲,“喵。”

    “將夫人帶下去。”定遠將軍的臉看起來更加疲憊了。

    在下人綁走貓妖的時候,他高大穩重如山巒的身軀甚至禁不住搖晃了好幾下。旁邊的下人立刻將他扶穩,“將軍!”他的聲音悲悲戚戚。

    蕭懷瑾拍了拍沾了草屑的衣服,抬眼看他。“將軍,這跟你剛剛跟寡人說的不一樣啊。你說家裏有貓妖作亂,可是卻沒有告訴我夫人被貓妖附身了。”

    溫玉在旁邊竊竊私語,“你怎麽就知道他的夫人是被貓妖附身了?”而不是他的夫人本身就是一隻貓妖呢?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但是蕭懷瑾就站在他的旁邊,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他立刻橫了溫玉一眼。“之前夫人可是一位溫婉的大家閨秀。”

    定遠將軍知道蕭懷瑾看到了剛才的場景,一副丟人的樣子捂住了眼睛。“臣知道皇上最忌諱神鬼事情,實在是不忍心皇上再因為臣家裏的事情擔驚受怕。”

    蕭懷瑾還想詳細問問是怎麽迴事,他嘴巴一張,又發覺了溫玉還在旁邊。“愛卿,你先離開吧。”

    溫玉直接問:“我能在旁邊聽聽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蕭懷瑾皮笑肉不笑,“不可以,走。”

    定遠將軍旁邊的下人立馬走到了溫玉的旁邊,“大人請吧,小人帶你出去。”

    溫玉還不想走,下人硬是拖著他的手臂將他拉走了。

    他最後的執著就是在離開這個府邸之前迴頭看了後麵的兩人一眼。

    那一位將軍身上的死氣更濃重了。

    “大人啊。”

    旁邊的聲音將溫玉的注意力拉了迴來。還不等他應聲,他就感覺自己的手裏被塞了一塊沉甸甸的東西,那是一塊銀子。“今天的事情不好公布與眾,希望大人可以假裝沒有看見府邸裏麵的事情。”

    溫玉好奇:“看見了的事情還能裝作沒有看見嗎?”凡人還有那麽強大的技能?

    “可以的。”下人意味深長說道,然後再拿出一塊分量更重的金子塞到他的手裏。“人從出生開始就會看見很多不應該看見的東西,例如父母的親熱,鄰居的苟且,商人的作價,路人的惡意。事事看見了說出來,沒有意思。大人是新科狀元,但是聽說住的地方不怎麽好,拿著多一些的銀兩,大人去辦置一個好地方如何?還有困難,盡管來將軍府找我。”

    溫玉也不傻,他不知道下人那番話的深意,但是也知道他是在請求自己閉嘴。

    雖然這個方式叫人不怎麽痛快。

    下人看他不再頂嘴了,立馬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將他推出大門,將門關上。

    溫玉迴頭,看著銅製的冷冰冰大門。

    他歎了一口氣,往外麵走出。

    他本來想這位下人那麽有論道的精神,他還想跟他深入了解一下。

    人最不應該看見的應該是,日輪的邊際上,黑暗的深淵。救命的稻草身上,比自己先一步握住的手。溫暖的春風背後,席卷的暴風雨。

    日常的倫理確實複雜又可怕,但是真真正正可以把人拉下萬劫不複地獄的,是你從來沒有想過的邪惡。

    溫玉本來想繼續離開,隻是他每走一步,李不誤撕心裂肺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響起。

    他歎了一口氣,跑到了無人的角落。

    他非常討厭化為原型,因為他討厭自己的原型,但是他的原型比什麽都適合潛入一個地方。

    溫玉心念一動,他立馬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變得越來越矮,普通的灰牆在他的眼裏都變成了堅不可破的城牆。它蜿蜒前進,爬到了草叢之中。它綠油油的草地裏鑽來鑽去,終於找到了一個縫隙,然後順利地滑過去。

    剛剛這裏兵荒馬亂,所以下人都在打掃。溫玉伏底了身子,盡量減底自己的存在感,然後往前爬。

    它倒是沒有被人發現,但是它有了大難題。

    它不知道定遠將軍和蕭懷瑾現在會在哪裏。

    從小到大,溫玉不論是鼻子還是耳朵的功能幾乎都是沒有的。它這種動物,隻有一雙眼睛可以四周圍轉,四周圍看。眼睛觸及不到的地方,多的是危險的地方。

    就在它苦惱的時候,一個眼熟的人出現了,就是剛剛那個給它錢的下人。

    溫玉慢慢跟上他的腳步。

    下人的腳步很快,但是它的動作比他快多了,要跟蹤他根本不是什麽問題。

    下人一路前進,拿了茶具,走進了一間屋子。“皇上,大人,奴才來送茶。”

    看來就是這裏了。

    溫玉找了個舒適的地方,卷成一團,不動了。

    “你倒了茶就離開,去門外守著,不允許任何人進來。”定遠將軍吩咐道。

    “是。”下人很快就離開了。

    溫玉搖了搖尾巴,好整以暇。

    下人走了以後,現場還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靜默到溫玉以為自己來錯地方了。

    “皇上。”定遠將軍先開口,他隻喊了一聲以後立馬就歎了一口氣,“家門不幸,是臣的不是!臣實在是沒有臉見你。”

    蕭懷瑾喝了一口茶,“你先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吧?”

    定遠將軍不敢再隱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出來。

    將軍夫人愛貓,這是整個將軍府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將軍夫人是那種養什麽就死什麽的人,自從她愛上貓以後,將軍府進來的貓有幾十隻,死的也有幾十隻。

    將軍一直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任誰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人命分貴賤,貓命你還想要怎麽算?

    將軍府一如既往,直到夫人弄死自己養得最久,也是最喜歡的那隻黑貓為止。

    夫人以淚洗麵,都快要發誓不再養貓了。

    “然後我前些日子奉皇上的命令,去途州處理平民起亂的問題,在中途遇到了一隻黑貓。我的夫人實在是喜歡那隻黑貓,所以我能認出來,我遇見的那隻黑貓跟我夫人不小心死去的那隻貓,幾乎一模一樣。我為了哄夫人開心,就把貓給抱迴來了。”

    將軍夫人很開心,重新笑了起來。

    但是怪異的事情就漸漸發生了。夫人的指甲越來越尖利,牙齒也是突然張長,說話的時候還帶“喵喵”的聲音。

    剛開始將軍還不當做一迴事。

    直到一天的深夜,將軍半夜突然醒來,他迴頭一看,看見了兩盞漂浮在他的麵前的綠燈。

    將軍毛骨悚然,一下子驚醒。

    軍人的本能讓他一下子就製服了麵前的怪物。

    “夫君?你怎麽了?”突然被按住的夫人才被他嚇了一大跳。

    將軍夜裏挑燈,這才發現自己抓住的是枕邊人。

    如果事情一開始有端倪他就求救,說不定事情還不會發展下去。

    定遠將軍之道皇上從來都厭惡鬼神之說,再加上最近朝中確實有幾位官員像中邪了一樣,將軍決定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

    那之後也風平浪靜,將軍本來要把這件事情掀過去,但是又看到夫人抱著那隻黑貓出現。將軍一對上貓咪那雙綠色的眼睛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不得不將那隻黑貓,以及府邸裏所有的貓,都抓住火化了。

    從那一天起,夫人就病倒了。

    將軍還有要事,隻好將夫人留給下人照顧。

    一走就是七天。

    迴來以後家裏已經大亂了,夫人已經完全變得像是一隻貓一樣,她獠牙利爪,四處傷人。這一點也很像貓,主人不在家就盡情搗亂。

    溫玉在草叢中打了一個哈欠。

    蕭懷瑾連連歎了幾口氣,“我晚點去讓欽天鑒的人來幫你處理這件事情。”

    將軍不再搭話。

    溫玉看他們說完話了,自己也準備溜了。

    它爬了幾步,眼珠子一轉,就看到蕭懷瑾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它把腦袋轉過來,繼續往前麵走,想要找迴剛剛的牆頭,從那裏溜出去。

    蕭懷瑾腳步一邁,他走路的時候跟平常人不一樣。他左也望望,右也看看,想要把周圍的東西都掃落在眼底。

    溫玉緩慢爬行,想要加快速度的時候,一隻腳橫在了他的麵前。

    它一愣,然後抬起頭。

    蕭懷瑾出現在了它的前頭,正望著它微笑。“好小的一隻蛇啊,你是從哪裏來的?”

    溫玉望過去,它從蕭懷瑾黝黑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一隻小小的,沒有什麽鱗片,白的像是什麽白玉一樣,毫無攻擊力,甚至還有幾分可愛的小巧玲瓏的蛇。

    溫玉不理會他,從他的腳邊爬走。

    它可是以一己之力掃蕩了黃泉的伏羲大人,才輪不到一個凡人用那種看玩具的眼神看待自己。

    它沒有爬多遠,同樣的一隻腳又橫在了他的麵前。

    溫玉繼續不理他,意圖逃跑。隻是他走到哪裏,蕭懷瑾的腳就攔在哪裏。

    似乎是真的把它當做什麽好玩的寵物一樣在玩弄。

    溫玉生氣了,它朝著蕭懷瑾張開了嘴巴,威脅一般吐著蛇信子。

    蕭懷瑾眼中戲謔的光芒更盛了。“小蛇,你連牙齒都沒有,這樣是威脅不了人的。”

    聽他那麽說,溫玉難得失落。

    沒有錯,它就是一條見不得人的小蛇,沒有威風凜凜的身軀,也沒有可以威脅人的毒牙。所以它才討厭現原形。

    蕭懷瑾蹲下去,他的心也大,直接就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溫玉的身體。

    溫玉被他一碰,冰涼的身體被溫熱侵襲,立刻慌得逃跑了。

    蕭懷瑾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他給抓住了。

    溫玉:“……”

    蕭懷瑾興致盎然,“你長得真可愛,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寡人的東西了。”他說得理所當然,霸道的話讓人瞠目結舌。

    溫玉被他捏在手裏,愣愣地睜大了金色的眼睛。

    恕它拒絕,請把他小心放下,然後送迴草叢中。

    蕭懷瑾把白色的圓錐頭小蛇拿在手裏。他對著這種沒有人性的小動物展露出了自己的天真,他收斂了一身的寒氣與媚意,隻是單純地將腦袋湊過去,想要將一條小蛇看仔細。

    蛇明明是有攻擊性的危險動物,但是他覺得自己手上的這一隻不知道為什麽特別傻。他一靠近,它就躲開,完全不懂得迴擊。

    等小蛇迴過神,想要從他的手中滑走的時候,蕭懷瑾粗魯地將它拽了起來,抓了好幾段。

    “嘶!”它真的生氣了。

    蕭懷瑾的眼角蔓延一股笑意,隨後他就這樣抓著一條蛇,歡歡樂樂迴皇宮了。

    要不是將軍府邸的氛圍陰沉,他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他簡直可以笑出聲來。

    溫玉不想見人了。

    外麵早就有馬車在等待,溫玉被蕭懷瑾帶上了溫暖的車廂,裏麵還有熏香。蕭懷瑾把它放在懷裏,時不時溫柔地摸摸他的頭。溫玉打了一個哈欠,隨著搖晃的馬車而晃動,居然就這樣靠在溫暖的身軀旁邊睡著了。

    它其實很怕睡著,有時候它一睡就是一天,還試過睡了一年。等它睜開眼睛,看到的風景總是未知。

    這一次它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雙碩大的眼睛,溫玉被嚇了一跳,立刻往後退。它一時忘記自己現在是一條小蛇,爬了一下才迴過神。它眨了一下眼睛,才發現自己現在身處一個溫暖的房間,正躺在小小的墊子上。

    “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蕭懷瑾朝它伸出手指。

    溫玉想了想,就躺迴墊子裏。

    蕭懷瑾戳了戳它的腦袋。

    溫玉懨懨地趴在絲綢上麵。

    蕭懷瑾蹲在地板上,觀察著這一隻他從地上撿來的小蛇。小蛇很懶,他忍不住動手戳了它一下。他戳一下,小蛇躲閃一下,蕭懷瑾覺得有意思,就接連玩弄它,它終於怒了,伸長了身軀,用圓圓的腦袋撞了他一下。

    蕭懷瑾的嘴角溢出一絲笑意。

    就在他正高興的時候,有人敲門。“皇上,莊妃來了。”

    聽說來人是誰,蕭懷瑾的嘴角立刻彎了下去,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莊妃請。”汪僥喊了一聲,房門立刻打開。

    一位風姿卓越的少女踏步進來。“皇上。”她長得嬌媚,說話的聲音也動人。

    “愛妃。”蕭懷瑾應她,然後換上了一副假笑迴頭。

    溫玉剛好睜開眼睛,在墊子上望過去。

    莊妃不小心看到了蕭懷瑾旁邊的蛇。

    一對視。

    是人是妖,立馬明白。

    溫玉吐了吐信子,帶著諷刺的笑意躺迴墊子上。

    這個皇宮真有意思,是不是全世界的妖精都跑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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