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之儀的話讓整個客棧都鴉雀無聲。下一瞬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溫玉的身上。

    “恭喜恭喜。”大部分人湧上去祝賀他。

    而少部分的人,有的漠視、有的嫉妒、有的仍在傷心,哭得眼淚都停不下來。

    溫玉在他們中間,微微歪頭,一臉不解。

    在他看來,這些學子的人生仍舊處在人生的朝陽時間段,未來可期。就算是一次考試失敗,也還有下一次。再或者,本來人生就不應該被一次的失敗定義,他們的將來也可以不走科舉,而選擇其他的出路。

    但是現在,他們卻仿佛將人生押在這一次的考試上麵。失敗的人恨不得撞牆而死,想要成功的甚至出賣了自己的一切。

    李不悟知道了他的想法,批評他。“溫小兄弟你是置之事外,所以才淡然自若。而對於當事人來說,確實在當下已經是付之一切的一戰。”

    “那麽,我的理解有錯?”他問。

    李不悟看著他,他猶如新生的嬰兒,對這個世界的一切抱有疑問,不斷思考,然後論證。

    “你沒有錯,但是不是現在的他們會明白的事情。”李不悟笑了,“但是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正如你所說,每一個年輕人都是未來可期。”

    “嗯。”溫玉得到了他的答案,就不糾結了。

    李不悟繼續說:“你能摘得會試的榜首,我是真的被嚇壞了。”

    溫玉看他,“……”

    “我後來去問了一下我的朋友,今年的學子大半都生病了,剩下來的大部分才疏智淺,餘下的發揮失常。因此,你脫穎而出。”李不悟心情複雜。

    溫玉捏了捏自己臉上的肉,懶得解釋。

    “接下來就是殿試了,我依舊會跟我的朋友打招唿的。”李不悟讓他安心。

    溫玉:“你放寬心,我覺得我應該能考好。”

    李不悟拿看樓宇玉的眼神看他。

    溫玉再一次生氣。

    他被李不悟刺激到,接下來的三天都待在房間裏麵看書。

    殿試的那一天,他依舊和張之儀一起出門,在路上的時候又看到了搖搖晃晃的杜修。杜修拿著折扇在他們的麵前搖了搖,張之儀收起了他的扇子。“又是你?你也進榜了?”

    杜修吸了一下鼻子,頗為得意,“我還是二十名呢。”

    果真是上天無眼。

    殿試在皇宮城,大家穿得光鮮亮麗,精神抖擻得去考試。

    “據說,殿試的話,皇上可能會出來的。”書生趕緊拍了拍自己寒酸的長袍。“所以千萬不能有半點的不妥行為。”

    聽到了考生的話,大家不約而同都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溫玉眯著眼睛,看著越來越近的皇宮城。他似乎開始明白李不悟為什麽要來蓬萊求人了。他活了百來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地方的氣息那麽混亂,人氣、妖氣、魔氣、鬼氣互相混雜在一起,比起黃泉地獄還要叫人不安。

    他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平安符給張之儀。“你帶著這個吧。”

    “又是平安符?”張之儀奇怪地看著他,“溫兄,你要是真的為我著想,應該給我求一個高中符。”話雖如此,他還是收下了。“多謝。”

    杜修在旁邊,好奇地看著他。

    溫玉順手也給了他一個,杜修喜滋滋地塞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們經曆了嚴格的檢查,然後進到了宮殿。

    現在是三月初一,按道理來說已經是春天了。但是他們不知為何,一進到宮裏,立刻感覺寒氣撲麵,不少人都搓著手哈氣。他們不明白為何一牆之隔,仿若兩個世界。

    溫玉打了一個哈欠。

    就算是有這樣的感受,他們也不敢表現出來,隻能在心裏嘀咕。進到殿裏,他們按照一早就安排好的位置坐好。依舊是桌子、筆墨,兩旁多了許多的監考官。學子們偷偷抬頭,將所有人都掃了一遍,最後目光放在最高處。

    放著龍椅的地方。

    上課空空如也,皇帝並沒有來。

    他們繼續往上看,金碧輝煌的宮殿,最高的地方雕了一條金龍。五爪金龍沿折金柱盤沿而上,俯視著殿裏的所有人。它全身鱗片閃閃,高貴無比,神情嚴肅,讓人心生畏懼,不敢直視。

    可惜的是,金龍本該燦如紅燭,這條龍的眼睛太過暗淡。

    “不許東張西望!”洛敷嚴厲喝道。

    所有學生立刻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不敢再亂瞟。

    “太陽要落下的一刻立馬收卷!作弊者取消資格!”洛敷說完,立馬就有人就分發試卷。

    溫玉算是比較早拿到考卷的人,他看了一眼題目,想了一會,提筆就寫。

    他坐越久,就越感覺寒意侵襲,人昏昏欲睡。為了防止自己真的睡著了,考卷又沒有完成的情況,他隻能以最快的速度答題。

    當他寫完的時候,也不過是午時而已。大家還在奮筆疾書,他已經放下毛筆了。

    纖長的睫毛一扇,他抬起了頭。

    空空的龍椅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位穿著金色衫衣的青年人。他的腰背挺直,麵容嚴肅,眼上蒙了一條白布。他相當顯眼,突然出現顯得有幾分詭異。但是在場的所有人卻仿佛都沒有注意過他一樣,該考試的在考試,該監考的在監考。

    溫玉寫完了試卷,將雙手伸進袖子裏取暖,然後盯著那位青年人。

    太陽下落的一刻,監考官立馬就來收試卷了。學子們在他們的引導下,開始離開宮殿。張之儀下意識想找溫玉,卻發現他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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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一個接著一個離開,橙黃色的陽光落在空曠的大殿上,那位青年人依舊直挺挺站著,沒有絲毫離開的想法。

    “龍?”有人叫他。

    他終於動了,順著聲音來的方向看過去。

    溫玉站在大殿的中間,看著他。“你的眼睛被人擋住了,需要幫忙嗎?”

    龍聽到了他的話,並沒有絲毫的高興,反而戒備起來。“來者何人?”

    溫玉點頭,“蓬萊,陸壓道君的弟子。”

    “陸壓。”他聽到了這個名字 ,才放下了警惕心。“蓬萊又派人來了?你是第五個。”

    溫玉從他的口中聽到了鄙夷的感覺,他終於醒悟,他不能再學著師兄和師姐,給蓬萊丟人了。

    “多謝你的好意。”他連謝謝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是不必了,隻要我的明主有一天衝破了所有的霧霾,真真正正配得上這一個位置,那麽這個世間,就再也沒有什麽可以遮住我的眼睛。”

    溫玉覺得,那他起碼要再當一百年的瞎子了。

    “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想跟蓬萊的人說。”他嚴肅道:“你們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要輔助我主的,為什麽一個接著一個,來了又跑,而且還什麽都沒有建樹都沒有。要知道我主……”

    溫玉懶得聽他的抱怨,在金龍絮絮叨叨的時候,他偷偷抬腳走了。

    他走路的時候幾乎沒有聲音,看不見東西的龍不知道他已經離開了,依舊在長篇大論。

    出到殿外的時候,溫玉這才發現太陽已經落下一半了,天空一半是橙色的,一半是黑色的。開盛了的桃花在搖曳,妖豔依舊,不知道黑暗將要侵蝕它們所在的地方。

    溫玉準備施法離開。

    “你是何人?為何停駐在金鑾殿?”就在他想動的時候,一道陰冷的聲音響起,寒了人的五髒六腑。

    溫玉轉過頭,看過去。

    這一看,就是華燈初上,溫暖的燭光驅除了夜的寒冷,拒絕了太陽的灼熱。三月桃花綻放,嬌豔的花瓣紛紛搖擺。來人穿著隨意的白衫,一頭青絲鬆鬆垮垮挽著,麵容美絕,臉頰上的一點痣隨著他說話的動作跟著軟肉挪動。

    溫玉不動如山,他知道自己不能實話實說,但是他現在還學不會撒謊。

    少年得意地撥了一下頭發,顯然對自己的外貌攻擊力相當滿意。

    溫玉說話了,“那麽冷的天氣,你都不穿鞋子的嗎?”溫玉怕冷,他看少年赤著腳在這樣的天氣跑來跑去,真是讓他佩服。

    少年一愣,他低頭看看自己凍青了的腳,隨即開朗地笑了笑,“是啊,我真可憐,那你能把鞋子給我嗎?”

    在妖魔的世界,隨意向別人討要東西,或者隨意把東西給別人,都是十分危險的行為。溫玉想也不想,立刻搖頭。“不行,我要走了。”

    他說完,轉身就離開。

    少年“誒”了一聲,立馬提著燈籠跟上去。“你要去哪?”

    “出去。”溫玉迴答他。

    “我知道了!你是今天來考試的人!”他恍然大悟。

    溫玉敷衍地點了點頭,行走的速度更快了。

    少年還是第一次看見避自己如蛇蠍的人,他哼了一聲,對他緊追不舍。

    因為他跟著,溫玉都不好用法術離開了。

    少年看出他想擺脫自己,笑得更加開心了。“你把鞋子給我,我就讓你走。”

    溫玉看了看鞋子,再看了看少年凍傷了的腳。他沒有憐香惜玉的心,畢竟在自己的心裏,他才是香才是玉。但是妖魔的規則是異常操蛋的,在少年的再次要求下,他隻能跟他談交易。

    “如果你要我的鞋子,那你就要背我出去。”

    少年訝異地看著他,然後伸出手指指著自己,“我背你?你確定?”

    “不然……”就走開。

    “好啊!有意思!”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要求,興奮起來。“我背你出去吧,鞋子給我。”

    溫玉再一次覺得,凡人真是麻煩的存在。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脫下了鞋子,少年立刻將腳穿了進去,然後伏低在溫玉的麵前。“來吧!”

    少年雖然年輕,長得漂亮,但是體格很好,背一個單薄的溫玉還真的不是什麽問題。溫玉雖然不太願意,但也隻能慢吞吞爬到他的背上。一趴上去,溫玉立刻感受到了來自凡人的體溫。比他溫暖多了,他將臉貼上去,動也不動。少年托著他,輕快地走向了外麵。

    溫玉在溫度低的時候本來就容易入睡,現在身邊有暖烘烘的身體,他眼睛一閉就睡著了。

    少年背著他走著,路上遇到了侍衛。他們看著少年背著人,嚇了一大跳。“皇上!”

    “噓。”蕭懷瑾的眼神立刻變得冰冷無比。

    侍衛被他威懾,立刻退去了一邊。

    蕭懷瑾繼續背著溫玉,往大門走出。

    等走到大門的時候,他才發現背後的人不是一般寒冷。“到了。”他喊他。

    溫玉被他喊醒,掙紮著睜開眼睛,慢慢滑下去,站在地板上。

    蕭懷瑾脫下鞋子,遞迴他的麵前。“還算好玩,就這樣吧。”說完,他轉身就走了,赤/裸的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沒有迴頭再看溫玉一眼。剛剛他那副興趣盎然的樣子,仿佛是虛化。

    溫玉喊他,“你忘了帶走鞋子了。”

    蕭懷瑾冷笑,他才不稀罕一雙鞋子。

    溫玉才不管他是怎麽想的,他才不要交易沒有完成,造成後續麻煩的事情。他拎起鞋子,往少年的方向一扔,隨即施法就跑。

    他沒有看清楚就扔,一雙鞋子就砸在了蕭懷瑾的身上。

    蕭懷瑾一愣,隨即瞪著眼睛迴頭,可是身後哪裏還有人呢?

    溫玉迴到了客棧的房間,心有餘悸。

    葫蘆問他,“你怎麽了?”

    溫玉拍了拍胸口,就算他再驚嚇,語氣依舊幹巴巴的,“現在的凡人都那麽有心眼嗎?故意跟我們做交易,然後想要套路我們。幸虧二師兄有教過我,遇到這種情況要怎麽處理。”

    葫蘆不知道他遭遇了什麽,但是它想起來藍玉砌,覺得他還是靠譜的,估計教溫玉的事情應該也不會有錯。

    閱卷需要時間,溫玉在這期間又安心地吃吃喝喝睡睡。

    暖洋洋的太陽從窗台照進來,他心滿意足地摸著平坦的肚子,然後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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