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銀光冽冽的網朝洞口處包裹過來,越是靠近網隙越是密集。嵬名峴拔劍想要斬開銀網,但一劍下去除了火花便是錚鳴聲,竟不見銀網有一絲破漏。嵬名峴看了看自己手中開了齒的劍鋒,不禁與身旁的楊臻對視一眼。他的劍的確不是什麽絕世好劍,仗著一身奇絕的內力與劍法,他從來不曾過多依賴於兵刃之力,但這張網能直接將他手中之劍扛出裂痕也是真的結實。


    銀網包近,這般堅韌鋒利,若真是勒到人身上大概能把人剌成肉塊吧?


    “看招。”楊臻提醒他一句,掏出鯤遊一開豎著拋了出去。嵬名峴懂他的意思,掂著劍對準鯤遊往前一紮,劍尖抵中鯤遊的扇骨隙縫,二者一同飛向銀網,劍鋒雖然半穿過網,但後麵帶著的鯤遊扇麵卻拖住網麵將銀網一齊拽著飛出去釘在了對麵的梅樹上。


    嵬名峴大跨步出了主樓破墟,而後便看到了外麵站著的人。比起一年前在兗州遇到之時的狼狽模樣,今日的溫涼才是傳說中該有的樣子。


    不動聲色的一個人,即便站在驕陽之下都讓人覺得涼颼颼的。


    溫涼也意外於看到這兩個眼熟的人:“怎麽是你們?”或許是感於先前襄助之義,他並未再次做出什麽對他們不利的舉動。


    楊臻在心中嘖歎竟然真的能把溫涼招過來,嘴上又說:“隻為找你。”


    “你們怎知觸動鍾聲之事?”溫涼盯著他們二人問。


    楊臻覺得跟他說實話他也未必會信,便道:“徐樞被撫江侯府看押起來了,晚輩特來告知一聲。”


    “你想作甚?”溫涼昂首笑了起來。


    楊臻也笑了。是了,在溫涼眼中,他的身份必然是楊恕之子大於其他一切的。“朝廷似乎要著手尋找從前溫氏貯藏府庫之事,我怕他們即便從徐叔那裏審出了答案也未必會放過他,所以最好把他救出來。”


    溫涼起了玩味之意:“你想讓我去救他?”


    “是。”


    “你為何會覺得我願意去救他?”溫涼調頭,“若我不去呢,你待怎樣?”


    楊臻確實不了解溫涼的為人之道,他隻是以自己的處事方式來推量罷了。他道:“晚輩隻是來說一句,並無強求之意。”


    溫涼哼笑了兩聲說:“楊勖滅門不成,你又來替天行道了?徐樞不過是個被掃地出門的人,你倒不如直接帶著官差來埋伏我。”


    嵬名峴有不平想為楊臻而鳴卻被他攔了下來,眼看他長唿一口氣聽他說:“徐叔人在狼圈,他們要用千足同行對付他,解藥能保下他的命但難防他說出什麽。告辭。”嵬名峴被他拉著往外走,他倒是說完就走頭也不迴,嵬名峴禁不住迴頭看了兩看,溫涼一直杵在原地盯著他們二人看。


    直到出了廢墟嵬名峴才惦記起紮在樹上的東西:“我的劍……”


    “賠你一把。”


    “扇子呢?”


    “本來就是他的東西。”楊臻倒是一點也不留戀。


    來去神速,再迴應天之時楊臻又腆著臉鑽進了撫江侯府。溫涼來不來他不確定,但他總歸惦記著徐樞的狀況。隻是不需要他自己費事打聽,不少人都排著隊等著告訴他他不在的這兩日中發生的事。


    “隗冶死了?”這是他進了侯府得知的第一件事。


    肩扛獨腳烏鴉的烏顯煬在前院裏遇到了楊臻之後,首先說了隗冶的事。


    “誰幹的?”楊臻都未來得及想好對付隗冶的招,他怎麽就死了呢?


    “據說是世子身旁的護衛。”烏顯煬說。


    “據說?”即便據說為實,他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以他所料,隗冶隻會死在他或者竹葉青的手裏。


    “並無人親眼所見,他們三人一同進了狼圈,結果出來之時隗冶便死在了門口。”


    “屍首還在嗎?”楊臻倒真想確認一下。


    烏顯煬點頭:“扈堅良命隗冶的手下把他搬到地窖裏了,他的那幾個手下也在鎖在裏麵。”楊臻要去看,烏顯煬自然樂意領他過去,路上楊臻又問:“徐叔呢?”


    “林醫仙把他救過來了,還看押在狼圈裏。”烏顯煬看得出楊臻是真的關心這個人,又道:“審訊結束之後世子與聞侍郎都未再出麵過,所以一直沒有如何處置他的後續指令。”


    “看來是問出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呀……”沒空管徐樞,想來也是,隻要問完話徐樞就無所謂生死了。不過正好,這樣一來救人就容易很多了。楊臻緊隨嵬名峴之後蹦進地窖裏,天窗一開,裏麵的活人齊刷刷縮到了角落裏。


    不夠亮堂,隨後下來的烏顯煬掌燈照明,環視之下,地窖裏的人畏畏縮縮的樣子更加明顯。


    地窖裏涼快,但大熱天死了兩日的人不變味卻也挺少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各類毒物醃入了裏。楊臻把傷口看過之後,一眼便明白這樣的傷確實隻能出自那個犀月之手。怎麽隗冶這是已經再無用處了嗎?不然何至於剛出狼圈就被殺?或者是說,他們問出來的事不能被多餘之人知曉,既然管不住隗冶的嘴,就隻能要了他的命?


    尋思著,楊臻手上也不閑著,抬手就在涼透了的隗冶身上摸索起來。烏顯煬甚為不放心,攔著楊臻說:“你要找什麽?我來,你不別上手。”他倒不是擔心隗冶會詐屍跳起來咬楊臻一口,隻是同為練毒之人,他比誰都了解這種死屍的厲害之處。埋了怕髒了土,燒了怕熏壞人,還是謹慎些的好。


    楊臻倒也聽話,停手道:“他那條蟲子應該還在吧,留著或許有用呢?”


    烏顯煬雖想不出什麽用處,也不眼饞那條蠍虎,但還是替他去搜尋。一圈下來,鈴鐺玩意摸到了不少,卻沒找到那條蟲子。他這才看了角落裏的那堆人一眼,那些人為了活命也乖覺得很,一個緊著一個地報告所知,那條蟲子慣喜歡藏在隗冶的後脖頸衣領子裏。烏顯煬摸索片刻,輕輕捏著蠍虎的小細脖子提了出來。小東西四條短腿扒拉著掙紮了兩下尾巴就斷落了一截。


    楊臻從旁看著地上那一小截肉芽蜿蜒扭動,隻覺得頭皮發麻嗓口發緊。


    烏顯煬把蟲子裝進了同樣從隗冶身上瓜拉到的一枚鏤空皮袋裏。“我不了解它的習性,這東西沒了隗冶應該活不了多久。”他把袋口收緊道。


    “那就做幹,照著守宮來。”楊臻估摸著應該都差不多。


    烏顯煬不大懂行,隻道:“我把它交給林醫仙,到時你們再一塊琢磨吧。”


    離開地窖各自別行,仍然沒人在意地窖裏那堆活人。


    嵬名峴等了片刻,烏顯煬都不見影了,楊臻還杵在原地不動彈,似乎還有別的事。“在想什麽?”他問。


    “我真的有點想知道他們到底從徐叔嘴裏問出了什麽。”楊臻說。


    “不是說徐樞還在麽,去問問他?”


    楊臻搖頭:“他未必肯告訴我。而且被千足同行發作折騰一頓,三五日之內都難清醒,醒了也會神智恍惚許久,指望不了。”


    “那該如何?”


    “去我表哥那裏探探口風。”楊臻說。


    打算得挺好,但找到聞南曜之後卻大失所望。聞南曜歪在公案邊的榻上不省人事,楊臻稍微動了動鼻子就聞到了屋中酸苦腥穢的酒氣。


    聞南曜旁邊有沈唯在愁眉苦臉地照顧,當他看到楊臻之時臉上的表情比往常更加奇怪,直到楊臻開口之後他才收迴了戒備的目光。


    “他怎麽醉成這樣?”


    沈唯搖頭不語。


    沒有辦法,楊臻借著一旁雜亂的書案給聞南曜留下一張醒酒暖胃淨肝的方子之後便離開了。聞南曜酒量一般,鮮有醉成這樣的時候,楊臻心裏疑惑更甚,但眼下什麽都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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