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前,楊臻已經跟王鶴齡坐到一塊擺起了局。他隻消在此處耗著,用不了多久欽差的人就得找上來。下到中盤之時,楊臻兩指一捏就拿走了王鶴齡三枚白子。


    “哎哎,你又提我的子!”王鶴齡心疼得緊。


    楊臻樂:“那我給你放迴去?”


    “拿走拿走!”王鶴齡惱著又跟他過了幾子之後再一次發現自己敗局已定,幹脆擺了兩子直接認輸,起身去茶桌飲水。


    楊臻湊過去與他討開心混了口茶,爺孫倆準備迴到棋盤上再擺一輪之時,聞南曜急色匆匆地從外頭進了屋。


    “喲,光潛啊,過來看看我這局如何?”王鶴齡招手。


    聞南曜甚至無暇與他客氣問候兩句便直奔楊臻而去。楊臻的意外轉瞬即逝,眼看著他逼近跟前,咋舌道:“原來京城裏來的欽差是你啊?”


    “你去那種地方幹什麽?”聞南曜的話顯然是質問。


    “你的人能去,我為何不能去?”


    “我派人是去公幹!”聞南曜按著他說。


    “那我就是謀私嘍。”楊臻嬉皮笑臉。


    王鶴齡見勢頭不對勁,伸手把楊臻拉到自己身後問:“你們這是作甚?要當著老夫麵打起來嗎?”


    聞南曜自知失儀失禮,作揖道:“擾著相爺了,下官知罪。”


    “好好說話。”王鶴齡坐下來,繼續護著楊臻。


    聞南曜一陣猶豫,上前拉著楊臻對王鶴齡說:“下官有些話想與舍弟私下說。”


    王鶴齡不大樂意:“什麽話不能當著老夫的麵說?”


    “是啊,有什麽話不能當著相爺的麵說?”楊臻附和道。


    聞南曜鬱結惱火,瞅著楊臻幽怨地看了他許久,最後一甩袖道:“罷了!我不說了。”他帶著脾氣朝王鶴齡拜了禮之後梗著脖子扭頭大步出了屋。


    王鶴齡望著聞南曜離去,他自歎垂垂老矣,看不明白年輕人的心思。這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就好像他不曾年輕過一樣。他問:“你們到底在搞什麽?”


    “我礙著欽差大人公幹了。”楊臻據實相告,“他的人和您的捕快在淮安等徐樞同夥的時候遇上了我。”


    王鶴齡老眼一瞪,他雖然不曾過問聞南曜的差事,但畢竟衙門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大概也知道全貌。“你認識徐樞?”


    “不敢瞞您,我確實見過他幾次。”楊臻說,“這次去淮安也是有事找他,隻不過卻碰上了那些人。徐樞他……不會有事吧?”


    “嗐……”王鶴齡拍了拍他讓他坐下來繼續擺陣,“不好說,要看他的配合程度了。溫氏留下來的隱秘如今隻有他一人知曉,適逢外有戰事內遭荒年,朝廷需要國初之時藏起來的財力支持,可既然當時溫氏未曾留下真跡,這個徐樞又怎會輕易交代呢?”


    楊臻在沉默中落子,王鶴齡雖然隻是一知半解,但對徐樞的推測卻沒錯,以徐樞的為人,大概寧願帶著真相去死也不會讓那些他抵觸的人如願。


    王鶴齡又與他往來數子,才聽他緩緩開口:“我想見見他。”


    白玉棋子落盤之聲清脆靈亮,王鶴齡提醒他繼續出子道:“這你便得去跟欽差說了。”


    楊臻與王鶴齡對視之時總有些心虛,一是虛自己對這老相爺並不完全坦誠,二也是覺得老爺子應該猜得出他想幹什麽。


    “相爺。”五叔在門外通傳,“林姑娘來了。”得了應允,五叔便去把林半夏請了過來。


    林半夏後麵必然是跟著鴻踏雪的,鴻踏雪一進屋禮還未見完抬眼看到楊臻之後又立馬調頭竄了出去。屋裏的人還未來得及詫異兩句,他就拽著個青綠衣衫的婦人跑了迴來。


    “見過老相爺。”竹葉青打躬作揖起來雖不像個女人倒也十分恭敬。


    王鶴齡雖覺得眼前這人眼熟,一時半會間卻也想不起來她到底姓甚名誰。直到聽得楊臻說這是他的泰水大人才爽快地認下了這個隔輩親家。


    閑敘許久,留林半夏鴻踏雪繼續與王鶴齡聊,楊臻便與竹葉青到了庭院中。


    “你們怎麽來應天了?”楊臻曉得林半夏路過應天總得來看看王鶴齡,但他們不是去追隗冶了麽?


    竹葉青扯住了小廝要了壺茶說:“這不是,攆著隗冶那家夥的腳後跟追到這裏了嘛。”


    “隗冶在應天?”楊臻問。


    竹葉青哼哼兩聲說:“就在撫江侯府呢!”


    “扈叔把他抓了?”這話說出來楊臻自己都不信,撫江侯府如今哪有這樣的本事。


    “他哪有那本事。是隗冶自己去的,要不是有烏鴉怪在,他也不敢收下隗冶。”竹葉青說,“雖然是隗冶厚顏無恥地賴著不走,不過離得近些我們幾個也好琢磨他那條蟲子的奧秘。”


    “這平白無故的,他去撫江侯府作甚?”


    竹葉青搖頭:“不知道,隻是隱約聽說要配千足同行,烏鴉怪不行,老蜈蚣又找不著人,他們隻能指望隗冶嘍。”


    “怕是侯府的人不知道有您在吧?”楊臻也曾嚐過千足同行的滋味,隻是這毒藥從來不也是殺人奪命的利器,侯府的人要此物何用?若聞南曜這趟過來也轄了撫江侯府,那這東西怕不是要用在徐樞身上吧?


    竹葉青並不吃他這套恭維,墊了墊茶杯說:“我不懂那些,殺不了人的毒也配叫毒麽?哼。”


    江湖對五毒宗從來一視同仁,但由於術業對口,楊臻知道五毒宗裏有名有號的人都各不相同,有下手利落讓人死得幹脆的,也有就是喜歡折磨人的家夥,隗冶跟廖公煥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黃昏即近,聞南曜的公案前忽有人來訪。他看到來人之後就又擺出了一副不快的樣子,瞅了楊臻片刻後一詞不擲地低頭繼續忙碌。


    楊臻看了一眼在案旁幫襯的沈唯便算是打過招唿了,站在門內卻並未走近道:“忙著呢。”


    聞南曜看似認真地一頁頁翻著公文問:“你來幹什麽?”


    “有些話你當著相爺的麵問不出來,我這麽負責的人,總得來跟你單獨聊聊吧?”


    “你不要以為王老相爺護著你本官就不敢把你怎麽樣。”聞南曜不抬頭。


    楊臻抬了抬眉毛,笑道:“就算是青天大老爺也總得斷案有據吧?”


    聞南曜總算抬了抬頭,可卻也不是朝他,而是側首對沈唯說了一句:“你先出去。”


    “光潛……”沈唯還想說些什麽,可聞南曜並不再與他搭話,他隻能老實地離開,隻是臨出去之前還不忘迴頭剜楊臻的背影一眼。


    屋門一闔,聞南曜就按著桌子站起來說:“你為什麽會去溫氏舊城?”


    楊臻一抹三顧茅廬的態度,倚到案邊說:“我認識徐樞。”


    聞南曜壓著慍勁道:“他是逆犯同黨,你怎能跟他有來往?”


    “我能幫你。”楊臻說得幹脆。


    “什麽?”聞南曜突然詫異。


    楊臻說:“徐樞未必會告訴你,我可以幫你勸勸他。”


    聞南曜苦苦凝視著他:“你到底……”


    “為國為民的事,我可以做的吧?”楊臻笑問。


    “老實交代,你跟他到底什麽關係?”聞南曜警惕地擔心。


    “他是昔日江湖人,我認識他有什麽奇怪的嗎?”


    聞南曜捶桌道:“你還要敷衍我?”


    “我隻是認識他而已,你希望我跟他是什麽關係?”楊臻頂著壓力轉手就把壓力悉數拋還給了他。


    聞南曜一時恍惚,他當然不希望楊臻跟徐樞有關係。“既然如此,你又談何勸他?”


    “我唬人的功夫你也知道,試一試,沒準兒呢。”楊臻笑。


    “不成!”聞南曜果斷拒絕,“此時事牽扯複雜,讓你站到逆犯同黨麵前會害了你的。”


    “難不成你還要等他大徹大悟對你坦白嗎?”楊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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