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欲醉未竟的人一起上了神女峰。


    嵬名峴罕見地不願意跟過來,不過奈何扛不住楊臻的誘拐。楊臻近來當秦大夫上癮,需要一個人幫他先擔著楊臻的名頭,趕巧了嵬名峴有前例在,正好用他一用,順便掫了他的如意算盤,一舉兩得,妙哉妙哉。


    “既然你不曉得你爹的事,要不要去京城問問?”楊臻說。


    宋濟民的事方才換盞間就已說開了,不過花千樹似乎並不清楚。他們核對過,花千樹——抑或是喚他的另一個名字宋秋——確實也是從前在兗州遭難的人之一,不過他跟楊臻歲數差不了多少,所以許多事也記不得多少。印象深刻的隻是他爹被殺和他被從前的江曉現在的宿離一磚頭拍暈罷了。


    “你是說去問你爹?”花千樹與他並肩前行,“算了吧,我又不是那種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真要做也是找出殺了我爹的人給他報仇才對。”


    “你覺得沒必要也罷,我隻是覺得我爹對你爹好像有些愧意,不像是惱了把人趕出去的樣子,你要是認認親,沒準兒我爹還能收個幹兒子呢。”楊臻吹了聲哨。


    “好啊你!在這等著我呢。”花千樹朝他招唿架勢,“我還能被你占了便宜去?我是辛醜年九月十六生人,你呢?”


    楊臻雙眉齊飛。


    花千樹當是自己勝了,周身得意地催他趕緊說。


    楊臻未說什麽話,一直跟在後頭裝死的嵬名峴卻先吱了聲:“這倒是巧了。”


    花千樹隻消片刻的反應,詫問:“不會吧,你也是?”他看著楊臻默認的樣子更樂了,當即擼上楊臻的脖頸子說:“這真是緣分,咱哥倆就地結拜得了!”


    這趟攬得明尊歸心,如今神女峰上也算是萬向一心了,異心仍有,但明暗雙尊往望北天宮門外一擺,表麵上的太平還是鎮蕩自如的。眼看著周從燕管家越來越順手,她的幫手們也是驕傲,上下安心之後,楊臻也就能稍稍帶著周從燕出去探探親了。時進臘月,林年愛怕是早就在藥師穀抻著脖子等著了,還有蘇緯他們,周從燕也是念叨的。


    原本什麽事都沒有,楊臻做秦大夫在神女峰上行醫問病,他說他是秦大夫也沒人敢跟他唱反調,畢竟這山上認識他的人除了跟他一夥的就是被他揍怕的,不過這一日他卻碰上了個例外。


    幾句話剛要打發走自告奮勇殷勤前來做學徒的黃拂衣,卻經一個端了盆水走過的人喚住了步子。


    “楊公子?”劉羽舒驚喜遊移,一盆水直接翻了一地。


    黃拂衣還未走遠的人機靈地探迴來一個腦袋,旁人聊什麽無所謂,不過有些字眼總能讓她立馬起興。


    “真的是你嗎?”劉羽舒兩步追上去拉住楊臻的袖口。


    楊臻可笑自己的好記性,他還記得這人是誰。


    “早聽說你來了,可卻一直不曾見到……”劉羽舒攥著楊臻的袖子不願撒手。她自然找不見楊臻,她每每打聽到的楊臻行蹤都是被提溜過來湊數的嵬名峴所在,所以即便是悄摸著去也見不到真正想見的人。


    “姑娘找在下有何事?”楊臻借著去撿盆的動作救迴了自己袖子。


    “我……”劉羽舒欲有千言又止。


    同在神女峰上呆了些日子,黃拂衣自周從燕那裏聽說過劉羽舒的事。她是個多活腦筋的人,先前就見過周從燕與這個秦大夫的眉來眼去不知羞,還以為是自己那姐妹要移情別戀。如今眼看這般情狀她立馬就猜出這個秦大夫的身份八成有問題——她一直無法接受那個臉上刺字的冷麵啞巴是楊臻,而且周從燕的那點子缺胳膊少腿的醫術不也是跟著楊臻學的麽?


    黃拂衣總算是發現自己被騙了,心裏有些悶氣,這是要防著她麽?她光明磊落的一條女俠,怎麽會覬覦朋友之夫呢?明明早就跟周從燕說明了心中所想,竟然還要搞這麽一出,光為這她便要去找周從燕好好理論一番。不過理論得日後再說,她覺著應該先幫姐妹解決眼下的問題。


    “剛想起來,”黃拂衣往兩人中間一擺對楊臻說,“周教主找你有事,你趕緊過去,別讓她等你。”她朝楊臻擠眉弄眼。


    楊臻看著她的模樣突然笑了出來,他是明白了黃拂衣的活腦筋小機靈、被她的仗義逗笑的,不過笑完就後悔了。不為別的,隻因黃拂衣在看過他這迎麵一笑之後立馬就俏臉頓紅。


    他越來越覺得程莞顏那句熱鬧話是個魔咒了。


    黃拂衣也是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周從燕的提防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樣的人給她的話,她也是放在哪裏都不踏實的。


    “馬上。”楊臻知道拖泥帶水會惹一身麻煩,把盆往黃拂衣手裏一塞立刻便走。


    “公子!”劉羽舒的唿喊中竟夾帶著一層淚意,生怕唿喚之人不迴頭,她直接撲通跪了下來。


    黃拂衣先一個被嚇住,張口結舌不知該作何說道才能了事。


    楊臻是迴頭了,可臉色卻不甚和善。


    “當日在錢塘有幸與公子得見一麵,小女子一直留情在心,如今能與公子重逢更是三生有緣,我……”劉羽舒情真意切,“我希望讓公子知曉我的心意。”


    “我平日裏見過的兩腿活人多了,這算什麽緣分。”楊臻問語無問意。


    劉羽舒當是他忘了從前搭救之事,向前膝行一步說:“公子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隻有這薄命一條甘願為公子為婢為妾,除此別為無他求!”


    上來就伏低做小,這要求還不高?黃拂衣雖驚歎她大膽直言,卻也好笑她癡人說夢。


    楊臻皺眉,不願看她。從前隨聞南曜吃書,曾讀得“君子必慎為善”一句,當時隻覺矯作,如今想來卻很有道理。


    “公子……”劉羽舒下半張嘴忍不住哆嗦。楊臻說什麽她都不怕,就怕他什麽都不說。


    楊臻也知道,理都不理直接走人才最利索,他也沒雅興陪人來勉強自己,甚至覺得自己剛才撿盆的動作都多餘。他扭頭要走,卻聽劉羽舒哭喊道:“公子不肯收我難道是因為我被那惡人破了身嗎?”


    此刻場中已經不止他們三人了,南來北往打此經過的,四散間已經圍觀了不少人。


    “我也恨我這破敗身子,可那周教主同我一樣被那惡人擄過,她所受甚至比我還多,難道她就不遭公子你半點嫌棄嗎!”劉羽舒哭花了臉瞪紅著眼。


    楊臻扭頭憤視這個跪坐著的女人,拳裏握得筋結作響。周從燕如何遭遇他都不會介意,但麵前這個女人的心思卻讓他煩惡。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黃拂衣心慌卻更憤怒。不隻是她,圍觀的一些巫奚教眾如肖代篆之類也有火冒三丈的跡象。


    “怎是胡說!她明明被單獨囚禁了兩天,難道就什麽都沒發生嗎?!”劉羽舒有些癲狂。


    在場也不知有幾人守著不打女人的原則,不過看樣子多半是都要忍不住了。


    “羽舒,”劉聶聞訊而來,“你這是幹什麽?”


    人群稍稍熄火,隻看劉護教會如何處理。


    “哥……”劉羽舒反倒是添了救命稻草般地拉著劉聶哭訴道,“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他是不是嫌棄我了……”


    劉聶扶她讓她先起來說話,但劉羽舒隻顧著梨花帶雨就是不肯起。


    楊臻唿氣,耐著火氣說:“劉兄來得正好,令妹一個未出閨的姑娘孤身在外怕是走錯了路,趕緊帶她迴去吧。”


    劉聶溫聲安撫劉羽舒,又朝楊臻拱手道:“舍妹的心思劉某一直知曉,如今既然坦誠相對,劉某也厚顏問一句,不知楊兄能否看在劉某的麵子上圓舍妹一個心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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