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之後連鴻踏雪都找上了門。


    按照他的想法,如今除了那一方不知去向的夜牙璽以外,就隻剩李翛然手中那塊沒瞧過了。如今正好趕上周大小姐要接管巫奚教,楊臻又幫了巫奚教,他正好趁著這趟東風去收了那塊寶。


    “翛然師父他……”宿離頗為為難,“已經許久不見人了,就連這迴圍剿之事都未遞一言,怕是不好打擾……”


    鴻踏雪不肯罷休,“宿先生啊,我們家老楊幫了你那麽多,而且咱大小姐眼看也要接管魔教了,你就別跟我見外了唄!”


    話是這麽說,但周從燕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麽東西是多餘的,“怎麽就不能跟你見外了呢?你什麽時候成我們家的了?”


    “你這話說的!”鴻踏雪佯現不悅地指了指楊臻,“我是他姐夫,自然也就是你姐夫,咱倆這算半條連襟兒,怎麽不是一家人!”


    這話混亂得很,但周從燕聽出了他的重點,不禁壞笑著對自己這個閨中密友說:“喲~,某些人進步挺大的嘛!”


    鴻踏雪一時無比神氣。


    嵬名峴聽得無趣,動眼看向了楊臻。楊臻見他不耐煩,便對宿離說:“後半闕和鳴你覺得如何?”


    問題沒頭沒腦,但楊臻肯正經搭理他,他還是十分歡喜的,連連點頭道:“你譜得極好!”


    “既然如此,你就給李翛然送去瞧瞧吧,”楊臻語氣極淡,“山曲是他的,你補全了也該知會他一聲。”


    宿離明白了楊臻的意思。


    鴻踏雪一拍手跳起來說:“那正好啊!捎上我,他要是開心了肯定就會願意把夜牙璽拿出來曬曬了!”


    宿離難掩怯懦、惶恐與試探地看了楊臻片刻後點頭道:“好,我去跟師父說一說。”他起身離座,一時也沒人再說什麽。


    周從燕從旁看到了楊臻盯著宿離背影的冷淡眼神,不忍推了推他說:“你還在生他的氣啊?”


    “沒有。”楊臻捏杯飲茶。


    “沒有?”周從燕不信,“你什麽時候那麽看過宿先生啊?”方才楊臻給宿離的眼神全似之前看申德胥、湯有誌那等他瞧不上的人。


    楊臻輕笑一聲:“我明明白白告訴過他,我不喜歡他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他要裝就繼續裝,我卻不用非得看他這副醜態。”


    周從燕總有惋惜,不過確實,宿離真不是從前的隱世琴師宿先生了。


    “他若一直如此,”嵬名峴看他,“你難道不會替自己不值麽?”


    楊臻斜了他一眼,一搭手撈走了他的小酒壺仰麵灌了一口後使勁往桌上一墩說:“當然會。他以為提點從前兗州遭難的事我就會可憐他了?他竟然期待我會因為一些早就忘了的事可憐他?”


    真不知是宿離傻了還是他從一開始就看錯了。


    周從燕默默地看著他,隻聽他說話的語氣會覺得他是在生悶氣,但仔細想來,以楊臻心性,這也不過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嘲諷罷了。


    “什麽兗州遭難?”鴻踏雪聽到了什麽好有意思的事。


    楊臻繼續喝酒,“他說,十四年前他和我被五毒宗擄去做試藥的,走散之後他就被葉深撿迴了巫奚教。”


    鴻踏雪越聽越巧,這種巧得好像迎麵撞臉一般的事真的不是同一件事嗎?“你不會是……”鴻踏雪扒拉著亂七八糟的模糊記憶說,“你不是那個被喂了條蟲子的孩子吧?”


    他隻記得最嚇人的那一部分。


    嵬名峴皺了眉,眼中也多出一份遲疑的意外。


    “什麽蟲子?”楊臻完全想不起來。


    “就是……”鴻踏雪手腳並用地一陣亂比劃,“反正很惡心。”


    “如果宿離沒說謊,”嵬名峴說,“那你我確實在十四年前就見過了。當時被扔進山裏的人一共五個,除了我和他以外,你與宿離好像是兄弟,還有一個似乎叫‘宋秋’。”他記的明顯要清楚一些。


    他們兩個都能想起來一些,但唯獨楊臻這個人,什麽都不記得。


    “兗州是個什麽奇妙地界啊?”周從燕聽著都覺得妙不可言,“能同時糟蹋你們四個?”


    楊臻不由得生出了一絲好奇,“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兗州知府範承律對他的態度非同尋常,他直接去問一問就是了。


    “好啊!”周從燕來勁。


    鴻踏雪更來勁,“你不去找李翛然了?”


    “不去。”楊臻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去。


    正家主子都沒說什麽,鴻踏雪先覺得委屈了,“那我怎麽辦?”


    “你自己決定。”周從燕甩給他一句後又對楊臻拍胸膛道:“你放心去,我去把巫奚教拿下之後來找你。”她不舍得和楊臻分開,卻也迫切地想要證明一下自己這些日子的進步,迫切地想單獨幹成一件大事。


    鴻踏雪瞬間抓住了機會,捧上周從燕的手語重心長地托付道:“大小姐,夜牙璽就交給你了!”


    “起開!”楊臻坐著一抬腿就把鴻踏雪蹬下了石凳。


    鴻踏雪自知僭越,踉踉蹌蹌地爬起來以後老老實實地站定說:“您辛苦一迴,順便去梧桐山莊把夜牙璽捎迴來吧!”


    “我啊?”周從燕有點沒把握。


    “你馬上就要是他們的教主了,他還能不給你麵子?”鴻踏雪比她更有信心。


    周從燕看著楊臻,見楊臻也在等她自己決定,便一錘桌子說:“好,你給我等著吧!”


    這話是許諾,但被乍然聽來卻像是恐嚇。


    “有鳳中天在,巫奚教的人不會難為你,宿離靠不住,但那個葉悛應該還行。”楊臻說,“好好照顧自己。”


    周從燕滿眼星星亮亮,上來衝著楊臻的半邊臉吧唧了一口,吆喝了一聲“我走啦”之後歡快地跑開了。


    鴻踏雪重新坐下來,指著自己側胯上的鞋印子說:“老楊你也太粗魯了!”


    “那下迴我給你來點實在的?”楊臻看他。


    鴻踏雪莫名害怕,果斷認慫道:“不用不用,你粗魯點我看著親切。”


    “何時走?”嵬名峴問。


    “現在?”楊臻說。


    嵬名峴直接起了身,算是直接答應。他又聽見楊臻說:“去跟你師父說一聲,我也去囑咐梁源幾聲,讓他先老實呆在漢中等著。”


    楊臻找到人的時候,梁源人正在被林年愛掰著腦袋左右打量。


    “你說你這孩子啊,”林年愛端詳著他那張被燒慘了臉搖頭,“火燒什麽的最疼了,你怎麽忍得了呢?”他的眼中有許多心疼的顏色,這還是楊臻頭一迴見林年愛對著除他以外的人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為了活著嘛……”梁源知道自己的模樣醜得駭人,所以被這樣的老神醫掰著頭看總是不好意思。


    “老夫這兒有兩個法子,一個呢,短痛抵過長痛,直接給你換張臉,”林年愛瞧見楊臻後朝他招了招手後又繼續說,“另外一個法子呢,是慢慢平疤,不過花多少功夫都去不幹淨就是了。”


    梁源看向楊臻,楊臻就往林年愛旁邊一靠,等他自己選。


    “換臉就不用了吧……”梁源有些糾結但還是咬了咬牙說,“我還要迴崆峒呢……”


    楊臻點頭,拍了拍林年愛說:“那就辛苦師父了。”


    林年愛瞬間幹勁十足地捶胸道:“瞧好吧!”


    “我要出去一趟,這段日子你就安心呆在這裏吧,我師父,”楊臻說著朝一個大概的方向指了指,“和師父師兄他們會罩著你的。”


    梁源踏實點頭。


    “去哪兒?”林年愛問。


    “到兗州走一趟,有些事要去問問。”楊臻說。


    林年愛皺了老眉,多半是猜到了他所說為何。他好一番思忖後說:“那你當心些。”


    楊臻抬眉,點頭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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