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頭來,許多事還是想不到的。


    蒯粟的第一反應是楊臻派來了周從燕,不過話問出來以後瞧這姑娘發愣的樣子,他便知是他想多了。可他一時間也想象不出周從燕站在這裏跟他說這些話的原因。


    “和他沒關係,是我希望蒯幫主不要去。”周從燕把話說到此處之後才突然有了一種有心無力的無能之感。


    “姑娘此話從何說起呢?”蒯粟不是沒聽到過最近江湖上的風聲,巫奚教的局明明是楊臻攪的,為何周從燕卻要來勸退呢?


    張白鷺看出了周從燕的乏力,便替她道:“蒯幫主,想必您也聽說過前陣子神女峰上的事,我等所想的是,哪怕是巫奚教彼時損兵折將,如今也未必是武林能討伐得起的,家父雖也受錢莊主所托前往少林武當勸行,但父親他也並不願各大門派都摻和進來。”


    “如此說來,這是張大俠的意思?”蒯粟問。


    張白鷺一笑搖頭:“幫主又何必糾結於此,依晚輩看,此事不過是有人想趁公憤達私欲罷了,既然如此又怎能讓偌大的武林都跟著蹚這池子渾水呢?”


    蒯粟仍是不動聲色,大事之前,在未完全托付信任前自然不能露了立場。


    “蒯幫主混跡江湖多年,又是武林中人,想必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張白鷺動之以理。


    蒯粟似笑非笑:“你我既然皆是武林中人,那討伐魔教這等伸張正義之事自然該義不容辭才是啊。”


    武林與江湖並不完全重合,從前周從燕就聽楊臻說過,但隻有到此時此刻,她才深刻地明白了此二者的區別。她潤眼細眉一動,頓時生出了不少英氣:“蒯幫主,近十幾年來的巫奚教到底是何模樣你我有目共睹,而那武林的情況你也該略知一二,錢莊主在江湖或許是號人物,但放諸於武林卻幾乎乏善可陳,你真的覺得武林需要這樣的武林盟主嗎?”


    這話說出來,連同夥的張白鷺都被嚇了一跳,倒不是這話哪裏說得不對,而是這話自周從燕的嘴裏說出來不太對——這些話可不是她這個身份這個本事能說的。講真的,張白鷺覺得這話大概連他爹張春洲都未必說得起。


    蒯粟也是雙目微瞠,他大概也是想不到周從燕能說出這樣的話。片刻之後,他動了動嘴角說:“要不是知道你與若佟兄弟的關係,我怕是真要以為你是來壞錢莊主名聲的了。”


    周從燕一怔。


    是了,這麽一說就對了。張白鷺恍然,這話就應該從楊臻的嘴裏出來,他能想到的,也就楊臻會說、敢說、配說這樣的話了。


    “不瞞你說,丐幫一直未迴應聚劍山莊推首大會的邀約也正是因此。”蒯粟總算是肯坦誠講話了。


    周從燕與張白鷺對視之下不禁心生歡喜,“那蒯幫主的意思是……”


    “此事丐幫不會全力以赴,不過要不要去還得看接下來的情況。”蒯粟無法把話說得太絕對,畢竟要以丐幫大局為重。


    “可——”張白鷺不明白,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為何還不給個明白答複呢?


    一旁的周從燕卻不再著急,她在想楊臻,想楊臻遇到這種情況會做何反應。“蒯幫主說的是,即便是我們也要顧及著日後的變數,何況您還身擔丐幫大局。”她冷靜十分道。如果是楊臻,他一定會比她還要冷靜。


    “隻是不知……”蒯粟客套的笑臉起得自然而然,“錢莊主能不能解決鄙幫的難處啊。”


    瞧著這副模樣,周從燕和張白鷺便都知道可能是有旁人過來了,於是他倆也跟著換了話茬。“單掌門已經派人去說了,錢莊主誠心相邀自然不會拒絕的。”周從燕說。


    這話說的,若是錢津達若不答應不就是沒誠意了麽?周從燕都詫異自己說話何時這般會掘坑了。


    黃拂衣一溜小跑到了周從燕身旁。


    單以謀也走過來說:“蒯幫主放心,在下囑咐過送信的兄弟速去速迴,應該不日便會有消息的。”


    夜已深了,再耽擱別人也是不妥,各自迴屋安置後,兩個姑娘的房間裏熄了燭火卻仍有聲響。


    “你覺得單掌門這人怎麽樣呀?”黃拂衣兩手扒著被襟在黑暗中忽閃雙眼。


    周從燕躺得規規矩矩隻等睡意來臨:“你問出什麽有意思的事兒了?”


    “他說你家楊臻儀表堂堂相貌非凡呢。”黃拂衣悠悠道。


    周從燕心裏栽了個跟頭,清了清嗓子說:“渾身本事的人有這點威風也是應該的嘛。”


    “我倒覺得單掌門挺不錯的。”黃拂衣的聲音都在樂。


    周從燕聽著有些不對味:“怎麽說?”


    “雖然有點冷淡,但細細接觸下來卻也是個持重有禮之人,明亮挺拔,長得也不錯……”黃拂衣品評道。


    “這就不錯了?”周從燕脫口而出。不過好好一想也是,單以謀確實算得上是一表人才。這個年紀就做上大派掌門的更是不多,比起許重昌,單以謀的門麵確實明亮不少。此刻看來,她純粹是看多了過於好的而過分拔高了眼光罷了。


    “這不算,你家楊臻算呐?”黃拂衣反問。


    “不是,”周從燕機靈無比,“我是可惜你沒見過從前峨眉的大弟子刑兆輝,他們師兄弟倆放一塊,刑兆輝可比單以謀排場多了。”於刑兆輝,她雖然見得不多但印象卻不錯,而且形象鮮明,似乎比單以謀更具體一些。


    “他成親了沒有?”黃拂衣似乎並不在乎旁人如何。


    誰都知道刑兆輝人已經沒了,所以周從燕也明白黃拂衣問的是單以謀,她模棱兩可道:“應該沒有吧……在峨眉那段時間沒聽說過。”


    “那就看我的了!”黃拂衣藏著嘴咯咯笑。


    情敵移情,本該皆大歡喜的事卻讓周從燕覺得有些失落,楊臻就這麽輕易地被比下去了?不甘心,又不願多說點話討迴場子,說多了再把黃拂衣勸迴來怎麽辦。


    “看你的,姐們兒看好你,”周從燕開始犯困,“等你把人弄到手我出錢給你辦喜宴……”


    黃拂衣樂得在床上打滾,“你說的啊,不許反悔!”


    好一會兒都不見迴話,黃拂衣又喚了幾句都不見迴應:“睡著啦?”


    靜黑的屋裏隻有一陣陣規律的低息小鼾。


    “真睡著了……”黃拂衣平複下來把自己捂嚴實也不再說什麽。


    屋裏是寂靜一片,屋外也是平常安靜,不平常的是簷上的人影。


    張白鷺迷迷糊糊地起夜出來,被一陣涼風吹醒了一半,眨眼間忽然發覺背後的月光晃了晃。他迅速迴頭,隱約瞧見身後的屋脊上閃過了一片人影。


    “誰!”他腳下頓力竄上了屋頂,望過去時已經不見了任何形影蹤跡。方才人影閃過的地方是隔壁的屋頂,隔壁是周從燕她們的房間——張白鷺一個翻身撞開門進了屋卻見兩個姑娘睡得正香。心可以放下,但警惕不能,他背身出屋把門闔上,將四下環視一圈後直接倚著門框坐了下來。


    如此徹夜,等次日周從燕開門之時,張白鷺便一個歪身直接磕在了她的腳下。


    “哎喲我……”張白鷺慘叫一聲。


    周從燕被嚇了一跳,“你這是幹嘛?”哪有大清早守在門口等著磕頭的人?


    張白鷺扒著門框站起來,擦掉了臉上的土,掄手隨便一指說:“昨兒個晚上出來賞月,沒想到看得入神直接睡在了外頭。”


    “你賞月……”周從燕納悶,“坐我倆門口幹嘛?而且昨兒不是十五不是十六的,你賞的哪門子月?”


    “下弦月也能賞。”張白鷺拍了拍衣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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