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其實並未覺得有什麽難堪,他家少爺沒架子,和他好,看得起他才會和他一桌吃飯,這又什麽好說道奇怪的?


    可沈唯這一句話卻引得周圍人議論紛紛,與他同行的那幾人也跟了過來附和著笑,剛打算也跟著調侃幾句,卻見楊臻摸起酒杯露牙嗤笑挑眉看著沈唯道:“什麽是下人呀?雌居於下的人麽?”


    沈唯那張尚在得意冷笑的臉瞬間僵住,隨著楊臻喝酒的動作結束,他僵硬的臉不但不見緩解反而愈加陰黑。


    不知情的旁觀者,如嵬名峴、楊青及外場豎著耳朵看戲的人甚至都聽不懂楊臻在說什麽,但稍微了解點實情的,如沈唯身後的同行幾人卻明白這一刀子是直接紮在沈唯的麵門上。


    堂倌端著個大托盤站在場外,觀望著那邊的架勢不敢靠近。等餓了的楊青聞味兒瞧見托盤上的菜後,直接提溜著褲腿跑過去把他的如意鴨卷酥、炒海蚌和爆烏花領了迴來。


    “少爺,菜來啦!”楊青把三盤菜擺好便開始搓筷子等楊臻先動手。


    楊臻旁若無人般地動手吃菜,還時不時地跟嵬名峴推杯換盞,逼著沈唯在死寂中如孤魂般離開了這片大場。


    又是兩撥堂倌上下,他們點的一桌子菜也就齊全了。碟堆碟盤摞盤,整張桌子上已經沒有空地再放任何東西了。


    “你和那人有過節?”嵬名峴問。他平日裏見慣了楊臻嘴壞的樣子,但那也隻是楊臻好玩罷了,今日這般把人氣到臉黑卻是實在少見。


    “看他不順眼。”楊臻把酒飲盡。


    “那人咋了?”楊青不太明白,他可沒見過他家少爺跟那個沈唯有過什麽來往,“是因為他說起話來像你嗎?”


    楊臻俊臉一扭:“哪裏像?”


    “聲音像。”嵬名峴吱聲道。


    楊臻一陣沉默,唿氣道:“吃飯,不管他。”


    “哦……”楊青應著,然後開始麻利清空他給自己點的各道花樣菜。


    “事辦成了?”嵬名峴給他添酒。


    楊臻點頭。


    “迴蓬萊?”嵬名峴問。


    楊臻摩挲著酒杯片刻無言後道:“等兩天,也不至於那麽著急。”他拿手指蘸了點酒在桌上畫起了渾儀,這東西隻是看上去頗為複雜,捋清楚了之後再看便十分合理了。


    狂風卷殘雲,楊青很快就吃仰了脖,脖頸子擔在椅背上拍著肚皮打飽嗝。


    “對了少爺,”也不知是哪個嗝讓楊青記起了什麽,“表少夫人有喜了您知道嗎?”


    “真的?”楊臻意外。


    楊青扶腰揉肚子的樣子倒是有些像懷孕,他大概自己也這麽覺得,說:“我也是剛想起來跟您說的,嘿嘿嘿……”


    “多久了?”楊臻問。


    “有四五個月了吧,最近夫人不怎麽出門,我也沒機會見她。”楊青撲棱了一下沒能坐起來,幹脆繼續半躺著說,“少爺您要不要去看看呀?”


    楊臻道當然要。算一下時間的話,他上次找聞南曜聊孩子的時候是三月初,結果不到半年就有行動了,看來聞南曜挺知趣嘛。


    “我還是不能去?”嵬名峴問。


    “你去幹嘛?你去能幹嘛?”楊臻反問他。


    嵬名峴悶聲喝酒不再多話,他確實什麽都做不了。


    次日清早楊臻就領著楊青跑去了太師府。後院裏,一群小丫鬟陪著太師夫人和柴心柔縫小衣裳。


    兩廂一見也是十分歡喜,“讓我瞧瞧小外甥!”楊臻直接跑過去坐到柴心柔麵前說。


    “還沒生出來呢,你就先說是外甥了?”太師夫人笑話道。


    柴心柔已經顯懷,楊臻雖然不至於玄乎到看形狀就能斷定男女,但總是其他法子的。“來,嫂嫂我給你瞧瞧。”他催著柴心柔伸手道。


    “昨天就聽你哥說你迴來了。”柴心柔打心底裏歡喜。


    楊青跟過來說:“少夫人您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家少爺領我去京華樓吃飯,結果遇上了你們府上的那個沈大人。”


    柴心柔的笑僵了僵,但修養讓她並未失掉分毫姿態。


    “少爺他給那人好一頓說,把那人氣得坐都沒坐就直接跑了!”楊青得意地炫耀。


    柴心柔的神色有些難以言喻,她看著正給她把脈的楊臻問:“怎麽迴事啊?”


    楊臻把手一收咧嘴笑道:“就是單純地想收拾他。”


    太師夫人笑看他問:“你大庭廣眾之下收拾一個當官的?”


    “我是看他有病,好心給他治一治而已。”楊臻說。


    “什麽病?”楊青怎麽不記得當時他少爺提過一個病字呢?


    “自知不明的病,”楊臻說,“我和誰去吃飯用他說三道四?小嘴兒叭叭的,還覺得自己挺能耐呢。”


    柴心柔似笑非笑,看樣子像是想笑又像是發愁,太師夫人拉著她的手,樂嗬嗬地對楊臻說:“你都這麽大個人了,還計較這種沒意思的事?”


    “誰讓他嘴欠,從來都是我損別人,他怎麽敢在我麵前撲棱。”楊臻說。


    “就是就是!”楊青不明情況隻管應和。


    楊臻扒拉了一下石桌上的小衣服又道:“多縫幾件花衣服吧,小粉花小黃花什麽的。”


    柴心柔和太師夫人對視一眼後紛紛噗笑。


    “我們娘倆都想要個女孩兒,跟你姑父說的時候他還不樂意呢!”太師夫人拍著柴心柔的手說。


    柴心柔摸著自己的肚子,略有躊躇道:“隻是,我還沒問光潛喜不喜歡女孩兒……”


    “是男是女都是他的孩子,他憑什麽挑?而且我師父說,生男生女跟娘沒關係,得看孩子他爹。”楊臻跟兩個婦道人家聊婦密也不臊。


    “哦?這是什麽說法?”太師夫人覺得稀奇,生孩子不一直是女人的事嗎?


    “我師父他當了大半輩子大夫,見多了琢磨出來的,就像我之前遇到過的那個廬州知府,他不就是嘛,娶多少女人都生不出兒子來。”楊臻說。


    太師夫人連道幾聲嗨喲,“都說是兒女雙全好,我實在是養夠了兒子所以就盼著能有個女娃娃,以後再生什麽我都接著哈哈哈哈!”她攬著柴心柔笑道。


    楊臻也樂得琢磨日後的美好:“女娃喜歡玩什麽,正好我認識個本事不錯的手藝人。”他沒有這方麵的見識,他的女娃也無法給他什麽有用的指點。周從燕舞槍弄棒掄鞭子,但剛下生的小妮子哪能玩這些?


    太師夫人也不說不上來,她是個不尋常的女人,哪裏懂得小女兒家的心思。


    “木工的話,可以做幾架風鈴,再者我也可以用絨線紮點兔子什麽的。”柴心柔說。


    “對對對,還是心柔懂!”太師夫人曉得豪情萬丈。


    “風鈴的話,海蚌殼子也行吧?”楊臻說。


    柴心柔點頭:“那個更好。”


    “你還懂這些啊?快說,是不是從我那外甥媳婦兒那裏學來的?”太師夫人追問。


    “她哪兒好這些……”楊臻說著,也反應過來自己這想法從何而來——在神兵城那堆廢墟之下,他瞧見過一架撐著風鈴的嬰兒床。再聯想一下那些神龕神櫝,那大概是那個“溫柔”的東西吧。


    前院有點動靜,不消片刻,穿著緋底鶴紋朝服的聞訓古便進了後院。


    “你迴來的正好,臻臻說了,咱們要抱個孫女啦!”太師夫人朝他吆喝道。


    聞訓古沒有太師夫人說得那般不樂意,翹著長壽毛的花眉一飛說:“好啊,這下子能放心起名字了!”


    合場歡笑,一時間歡樂無比。


    “你那大兒子呢?”太師夫人又問。


    “散朝之後他們和戶部的人合計軍需去了,大概得迴來得晚些。”聞訓古讓人端走烏紗帽後與他們一同圍坐在了石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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