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鶴齡瞧見拐進後院的楊臻二人後便放下了手中棋譜,他剛想招唿楊臻過來給他解局,但眯縫著老眼看清楊臻旁邊之人的模樣後就有些驚喜了。


    “是林丫頭嗎?”


    林半夏趕緊跑過來,像個小姑娘般活潑地答應了一聲道:“相爺,我迴來看您了!”


    王鶴齡拉著她坐下來左瞧右看不肯撒手道:“迴來了,還走嗎?”


    林半夏一時啞口,對著王鶴齡的那雙皺皮拉達的眼睛,她實在是羞於說出自己下意識的答案。而王鶴齡看著她這副樣子自然也就明白了她心底的想法,他道:“既然還要走,那這段時間就多來陪陪老夫,聽見了沒?”


    這邊倆人敘著舊,周從燕則溜到了楊臻那邊嘀咕著問:“你倆剛才聊什麽呢?”她倒不是這麽好奇楊臻和林半夏聊了些什麽,而是因為老遠瞧見了楊臻那副難得的奇怪模樣。


    “師姐她給我講了我娘的事。”楊臻說。


    周從燕愣愣地眨了眨眼,她似乎也是到今時今日眼下此時才意識到還有這麽一迴事。她也是個對娘親沒什麽記憶的人,所以自然不會去想別人的娘親如何。她的好奇卡在嘴邊卻問不出來,總覺得即便是問出來了自己也無話可迴。


    他倆之間的小嘀咕僅是兩句之後就戛然而止,餘下的全是旁觀王鶴齡和林半夏的敘舊。王鶴齡似乎十分喜歡林半夏,從往來的話語便可有所察覺,不過聽了一番卻並未聽得什麽真正有意思的橋段,於是便複又無聊地迴歸了小嘀咕。


    “你讓嵬名峴去送梁源就算了,為什麽還要讓那個方爾玉跟著一起去呢?”周從燕問。


    楊臻說:“嵬名那家夥傻大一個,要是再碰上尋仇的,有個幫手也好。”


    周從燕直道開眼,“真想不到,劍魁居然還有需要別人保護的時候。”


    “錯木據水,猿獼不如魚鱉,哪怕他武功天下無敵也防不住陰招。”楊臻簡單一笑。


    周從燕琢磨了一下他的話,又道:“說到底還是他不夠聰明,這也是他為什麽老是玩不過你的原因。”


    楊臻真是要笑出聲了,在盡量不引起王鶴齡二人注意的情況下,他說:“小方他家總還對淮安有些情結,讓他去瞧瞧就當緬懷先輩了。”


    周從燕把小嘴聽撇了,略有些嫌棄道:“你怎麽老是有這麽多心思呢?”


    楊臻態度極好道:“我這不是在老實報備交代了嘛。”


    周從燕並不得寸進尺,隻心道自己想不到這些是自己心眼子不夠使,不過她也有些不甘地羨慕:“那個神兵城,我也想去看看。”


    “一堆廢墟有什麽好看的?”楊臻隨口道。


    周從燕瞪他:“姑奶奶我沒見過廢墟行不行?”


    “行!”楊臻很乖,“那咱們不等他們迴來了,直接去跟他們匯合怎麽樣?”


    “哼!”周從燕的一句“這還差不多”全都濃縮在了一個“哼”裏。


    林半夏不知說了句什麽,王鶴齡的老臉黑了黑緩過顏色之後看向了楊臻。周從燕的位置正好率先看到了王鶴齡的樣子,連忙偷偷戳了戳楊臻說:“外公瞅你呢!”


    楊臻應著也看了過去,然後就對上了兩道讓他摸不著頭腦的目光。


    王鶴齡的奇詭眼神持續了頗久,最終還是默默將其收迴,垂手開始分揀棋盤上的藍白棋子。林半夏也看出來了老人家的鬱鬱之色,一邊幫他拾棋子一邊低聲說著些安慰的話。


    周從燕咕嚕著大眼睛看得完整,又悄悄問楊臻道:“你是怎麽惹著外公了?”


    楊臻與她靠近低聲道:“總感覺不是因為我。”


    “那還能有誰?”周從燕莫名其妙。這院裏就他們幾個人,而且王鶴齡的目光剛才明明是落在了楊臻身上。


    楊臻慢騰騰地搖頭。他也不是猜不出來王鶴齡那股無名火起從何處:那個眼神,惋惜、怨懟、不甘、抵觸,不算鋒利卻似乎想鋸開什麽。即便他對王楊兩家的事隻是一知半解,但他仍能明白,在王鶴齡眼中他不夠稱心,一半是自己的閨女,另一半則應該被鋸掉。


    周從燕在楊臻這裏得不到合心的解釋,便又想從王鶴齡那裏打探一下,“外公,這局您不解了?”


    王鶴齡坐就位置,揣手看著林半夏把最後兩枚棋子收起來後,朝楊臻招了招手說:“有些局注定是老夫無能為力的,與其固守死局不如重新來過。”


    “剛才那是若佟的手筆?”林半夏樂嗬嗬地看著楊臻坐到了王鶴齡對麵。


    “這小子棋下得十分刁鑽,總讓老夫防不勝防。”王鶴齡攬了藍玉棋盒道。


    林半夏和周從燕一左一右地圍觀在兩側,好奇道:“能讓相爺您覺得刁鑽,說明他很厲害呀!”


    “是,”王鶴齡的不甘心之下又有那麽些許驕傲,“比那個如玉厲害多了。”


    林半夏的笑臉卡了那麽一瞬間之後又道:“那我得好好觀摩觀摩了。”


    周從燕在對麵問:“師姐你也懂棋啊?”


    林半夏抬頭朝她眨了眨眼說:“從前常看阿涼與人對弈,看多了也就懂了。”


    周從燕聽說這都能看會,不禁也在心中下了半斤決心,自己也要悄悄學會了然後嚇一嚇楊臻。


    這迴王鶴齡因著有看客,所以沒用楊臻再讓他幾子,不過在他落子之後楊臻卻有那麽片刻的猶豫。不過那也隻是片刻,沒等王鶴齡催促他便落了子。


    這一盤棋下得實在有些平乏,林半夏絲毫沒有看到王鶴齡先前所說的刁鑽棋路。王鶴齡也是越下越覺得奇怪,直到最後再次知道自己敗局已定之後才道出了自己憋著的意見。


    “老夫剛說你下棋刁鑽,你這就悄沒聲地改棋風了?”


    這迴王鶴齡沒能再品嚐到楊臻的刁鑽棋風,但卻被磨盡了脾氣。他持藍子先行,楊臻的落子便緊隨其後步步緊逼,每步皆是如此。他下了十幾子之後便隱隱發覺楊臻似乎在布局,但那點感覺又實在模糊不清,模糊到他無法做點什麽以便防備,直到後來明顯入局,他再把先前的招一捋才恍然大悟。不過他卻又清楚地明白著,即便在知道楊臻的謀劃之下重來一遍,他也依舊是改變不了什麽,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他的最佳選擇,可正是這些最佳落點一步一步地順著楊臻的謀劃擺好了結局。


    林半夏雖然下不出這等妙棋,但卻可以看得懂,她咋舌道:“這棋風雖然不刁鑽,但卻能讓人絕望啊。”


    “你這小子,竟然還會這麽陰險的路數?”王鶴齡擱下了手中的棋子。


    楊臻抽出鯤遊扇一開輕搖了幾下,隻笑不語。


    周從燕歪著腦袋扭著脖子圍著棋盤轉了幾圈後,伏在棋盤邊上問:“佟哥,我怎麽覺得這盤棋的模樣有點兒眼熟啊?”


    楊臻笑彎了眼睛,與她蹭了蹭額角說:“不錯嘛,竟然能記得住棋路!”


    周從燕得了肯定後更自信了,她咧嘴道:“我就是眼熟吧!哈哈哈!”


    王鶴齡和林半夏看得不明所以,周從燕便與他們解釋道:“外公,這是之前鎮原侯世子和佟哥擺出來的棋局,佟哥今天走的都是當時世子的棋!”


    王鶴齡聽了解釋之後就更加納悶了,他指了指楊臻問:“你的意思是——他輸了?”


    “對啊,一子半呢!”周從燕煞有介事。


    楊臻雖無所謂,但王鶴齡卻聽皺了眉:“穆淳那小子竟然還有這本事?”


    “您認識鎮原侯世子呀?”周從燕一時沒想通,高官認識貴胄本來就該是件很正常的事。


    王鶴齡還在持續他的不可思議,自言自語道:“那個琉璃人兒,當真能有這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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