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地界正逢細雨,這場綿雨讓承賢山莊看起來總顯得有些冷清。其實承賢山莊在非試武大會期間大多都不算熱鬧,尤其是蔣固敏死後,蔣文彬已然沒有了從前處世的那份熱情,所以雖然以前的事務還在有條不紊地維持著,但總沒有了以往那派門庭若市的景象。


    藏在兩寸柳杆中的密信送入承賢山莊之時,蔣固寧正在蔣固敏的房間中拭掃薄灰。這間屋子自從蔣固敏去峨眉拜師學藝就鮮少與自己的主人相聚,不過承賢山莊的人一直都讓它保持著那一派樣子,直到如今亦然。


    蔣固寧打發走了送信之人,挑出密信看了一眼後立馬快步去了單為嵬名峴置辦的一處清淨偏僻的別院。


    “師父師父!”


    嵬名峴的一招飛劍攜風帶雨地釘標在院中一棵楸樹纖弱的樹幹上,登時便將其攔腰打折。


    蔣固寧撐著傘,心有餘悸地看著亂七八糟橫屍在他與嵬名峴之間的楸樹枝葉,直歎早知道就該在這座院裏擺石頭了,不小的院子裏原本花樹豐裕,如今已經已經被嵬名峴砍得差不多隻剩下半截了。


    “您……好歹躲躲雨吧……”蔣固寧一陣結舌總算憋出了句話。


    “有事?”嵬名峴把劍從殘枝上拔下來看著他。


    說起來,他們倆這份師徒關係真不像師徒,倒像是兩相間沒什麽感情基礎卻相敬如賓了幾十年的兩口子,無事絕不相逢,見著了也是十分默契地保持著對彼此的距離。蔣固寧是畏著劍魁之名,雖然自己是個大少爺,但總覺得高攀不起嵬名峴的身份。而且他至今都覺得嵬名峴肯留在承賢山莊是因為楊臻,畢竟對嵬名峴來說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至於嵬名峴這邊——牧雲決從前就是這般和他相處的。


    “有消息了。”蔣固寧趕緊奉上了柳簽密信。


    嵬名峴接過來展開一看,頭都不抬地問:“楊臻在哪兒?”


    蔣固寧搖頭:“不知道……”自從上次中都一別,他也沒再見過楊臻,而且這幾個月裏江湖上也並未有什麽和楊臻有關的風聲消息。


    嵬名峴抬了抬頭,蔣固寧趕緊又道:“我這就派人去打聽!”


    “謝謝。”


    嵬名峴隨口一句,瞬間把蔣固寧搞得不知所措了,看著蔣固寧一陣結舌之後灰溜溜地跑出了院子,他自己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在院中杵了半天,總算是挪了步子進了屋。一身衣裳沒還完的工夫,他便聽見院裏似乎是有母雞落水的動靜。


    他把環佩一係,從窗戶口往外一看,果然發現有個人在院中地上那團樹杈葉子裏撲騰身子。


    鴻踏雪拎著自己濕噠噠的衣裳片好不容易從葉堆裏挪出來,他擰了一把衣裳的水自言自語地道:“一飛快了這雨還真是夠意思……”


    他是從院牆的小門樓跳下來的,隻是細雨濕滑,他一腳踩在門樓瓦沿上還沒來得及用力就摔了下來,正好掉在了被嵬名峴砍落的那團楸葉之中。他模棱著屁股四下張望了一圈,看到窗裏的嵬名峴之後立馬擺正形象招手道:“唷!嵬名大俠別來無恙呀!”


    “你——”嵬名峴皺了眉。


    鴻踏雪看他的模樣趕緊說:“我聽老楊說你在中都,所以想來這兒蹭你頓飯,劍魁您看我這麽可憐,能不能……”


    “你見過楊臻?”嵬名峴沒耐心等他把話說完。


    鴻踏雪抬了抬眉毛,有些了然道:“你有事兒找他?”


    “知道他在哪裏嗎?”


    他們二人用問句來往對答的過程總算以鴻踏雪朝西北方的天翹著大拇指說了句“當然”結束了。


    自打鴻踏雪死皮賴臉地從楊臻那裏討來一個承諾之後,他便時刻準備著把楊臻薅過來陪他去雲貴把那半方夜牙璽搶迴來。不過六月的時候,楊臻還需跟著逆元門中師長前往昆侖赴約,所以他的事隻能往後拖,但如今都兩個月了,他總有等不下去的時候。要是能再拉上個嵬名峴的話,沒準兒真能把楊臻攛掇去。


    其實他出現在承賢山莊也並非偶然,當初他和楊臻一起離開丐幫總舵之後,聽了楊臻要先去昆侖的話之後就曾大鬧特鬧過,直到最後楊臻講明從昆侖出來之後肯定會先到中都一趟,所以他才隔三差五地就來中都逛逛。這迴打聽出了嵬名峴的住處,他便想來瞧瞧看會不會有什麽收獲,趕巧了一跤摔進院,他也就直接當自己是送上門了。


    鴻踏雪自來熟地扯了個小廝托他去給自己置辦一身衣裳,而後便躲進了嵬名峴的房間。


    “你們要去雲南?”嵬名峴看著忙著給自己扒衣服的鴻踏雪問。


    “對啊!”鴻踏雪把濕了的外衫衣褲唿扇著抖了抖說,“劍魁大俠是為什麽事找老楊呢?”


    嵬名峴給自己淺茶:“自有要事。”


    鴻踏雪撇嘴,既然嵬名峴不願意告訴他他就不多問了,要是換成楊臻,他還會耍耍賴、撒撒嬌,雖然也未必會有結果,但肯定也不會有什麽後果,但跟嵬名峴來這套的話還真不一定會有什麽不愉快的後果呢。


    “所以,劍魁大俠要不要去昆侖找老楊呢?”鴻踏雪問。


    嵬名峴也就是瞥了他一眼,便淡然道:“不必,他去昆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若迴來了,自然會來找我。”


    又是個不聽攛掇的。鴻踏雪為他的把持之度感到汗顏,從前看他對楊臻恨不得追殺到天涯海角的樣子,還以為很容易就能把他慫恿入夥,可如今看來,這家夥竟然還有絕不給楊臻添麻煩的覺悟?


    “既然劍魁大人不著急,那我就隻能自己去咯!”鴻踏雪的法子一如既往,這也是最後一激了,成則皆大歡喜,不成他也不疼不癢。


    “告訴他。”


    鴻踏雪出門之際嵬名峴如他願以償地開了口,他搓著手等著嵬名峴抬屁股跟他走,卻聽嵬名峴補上了後半句。


    “我在夔州等他。”


    “夔州?”鴻踏雪一個沒忍住問出了口,“去夔州幹嘛?”不過他看到嵬名峴把眉頭一皺之後立馬乖覺地改了口,強著表情抑揚頓挫地說了個“好”,堆了半臉的笑說:“我什麽都不問行了吧?”等扭頭出了門之後卻翻了個大白眼嗤笑出了聲:“爺憑什麽替你傳話!”


    出了院沒走幾步就瞧見了那個被他囑咐去置辦衣裳的小廝,那小廝見鴻踏雪似是要走,便捂著自己的蓑笠小跑過來問:“公子,您的衣裳小的還沒……”


    “不要了!”鴻踏雪直接道。


    小廝有些不舍,“您是著急嗎?小的馬上就去買!”他可以想錯失這個小撈一筆的機會。


    “不用,”鴻踏雪鼻唿一聲扭頭道,“你自個兒留著娶媳婦兒吧!”


    “啊?”小廝一時不敢接這個餡餅。


    鴻踏雪往前走了兩步似乎又想起了什麽,扭頭道:“等會兒!”


    小廝以為他是後悔了,剛想捂住自己的腰包,卻見麵前這位漂亮的公子哥伸手兩把薅走了他的鬥笠和蓑衣。


    “這個就歸我了。”鴻踏雪把蓑笠往身上一蓋便直接點水步半躍上了牆頭,踏著連綿的牆頭屋簷消失在了遠方的細雨中。


    小廝瞪著小眼睛,良久才緩過來了被驚呆的心緒。雖然光天化日之下被搶了蓑笠到底有些憋屈,但他卻一點也不委屈,畢竟兜裏的那二十兩足夠買好幾車蓑笠了。


    別院裏的嵬名峴也開始收拾自己簡單到不行的包袱卷了,雖然不知道楊臻何時能迴來,不過他先一步去瞧瞧也是保險,將桌上那塊寫著“梁源夔州”的布條塞進懷兜,拎上包袱和劍便也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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