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端著藥進了屋。


    他也是哭喪的臉、紅腫的眼,活像是給殯葬隊伍領頭的。


    其實楊青剛進屋的時候,楊臻是有些恍惚的,因為剛才出去了嵬名峴,片刻之後楊青就進來了。楊臻有那麽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在崆峒,又迴到了那段嵬名峴扮成楊青伺候他的那段日子。


    但當楊青走進了些給周從燕遞藥之時,楊臻看清了楊青臉上的模樣之後就清醒了,嵬名峴再怎樣都不會把臉哭得腫成這樣。


    “你怎麽也在這裏?”楊臻問。


    “楊將軍不放心我一個人走,所以讓楊青送我來的。”周從燕擓了一勺藥吹涼了些,遞到了楊臻的嘴邊。


    楊臻強著鼻子聞了聞,沒聞到苦味,便張嘴喝了。


    這麽一大碗看上去有些濃稠的黑湯竟然不苦——配藥的大夫一定是個大善人。


    周從燕一勺接一勺地喂了大半碗,直到楊臻怎麽也不肯張嘴了才將將停手說:“再喝幾口吧,馬上就要喝完了。”


    “是,我馬上就要被撐死啦。”楊臻別著腦袋說。


    周從燕也不忍心難為他,便把藥碗轉手給了楊青。


    屋門再次被推開,嵬名峴領著一個身形像隻老蝦一樣的老頭進來了。這個老人正是丐幫人提到過的那個紀老大夫,他蹣跚著走過來說:“楊公子,老頭子給您瞧瞧吧。”


    紀老大夫慢騰騰地給楊臻搭完脈說:“楊公子的傷基本穩定了,不過也要好好將養一段時日啊!”


    楊臻點頭,他自己的狀況自己清楚。他撐著胳膊起了起,沒能成功。他感覺自己的脊梁骨好像是被插上了鐵簽子,根本打不了彎,他由楊青扶著乖乖躺了迴去,不過周從燕給他新墊了兩層軟枕,這樣他也就可以稍微抬抬上半身了。


    “裴幫主怎麽樣了?”楊臻問。


    紀老大夫連連點頭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多虧楊公子救治及時啊!”


    楊臻換了幾口氣說:“關於裴幫主傷勢之事……”


    “楊公子請放心。”紀老大夫很明白楊臻想說什麽,“令聰還有百裏大俠都交代過了,實情不可向任何人透露,隻說幫主了中毒,您幫他把毒逼了出來,而您是真氣損耗過度,並非其他。”


    “多謝。”楊臻看著他說。


    “是丐幫要多謝楊公子,您這般拚命把幫主從閻王爺那裏搶迴來,是救了丐幫啊!”紀老大夫哆哆嗦嗦地基本是要跪下去了。


    周從燕攙著老大夫站穩了些,看著他的那雙老幹眼淌出了幾道濁淚。


    “令聰是我兄弟,救他爹也是應該的。”楊臻笑了笑說。這是其一,裴小棠並非惡人,而他死了丐幫肯定會大亂,所以楊臻無論如何都不會坐視不理。


    紀老大夫仍是不住地感激道謝,他活到這把年紀,是看著裴小棠和丐幫長大的,那種祖爺爺般的舐犢之情根本不用刻意培養。


    “您先去休息吧,裴幫主那裏,等我能動了會過去看看的。”楊臻說。


    紀老大夫答應著,由楊青攙著出了屋。


    “嵬名,”楊臻歪了歪腦袋問,“我補覺的這幾天除了你們還有誰來過?”旁人都以為他是差點死了,他自己卻覺得是在補覺。


    “雁尋梅偷偷來過。”嵬名峴說,“他大概知道你的事了,而且事情剛發生之時也是他給你切的脈。”


    “他還在丐幫嗎?”楊臻皺眉,他尚不確定這個雁尋梅到底是什麽立場。


    “看過你之後就再也沒露過麵了。”


    “方爾玉呢?”


    嵬名峴搖頭。


    “那應該是去追鴻踏雪了。”楊臻說,“還有旁人麽?”


    “丐幫的那些長老舵主、在濟南的江湖人士差不多都來過,不過按百裏前輩的囑咐,他們都沒能靠近你。”嵬名峴說。


    楊臻點頭,又問:“傅翀大哥那裏呢?”


    周從燕看他這副弱雞樣子還不停地問東問西,不免有些擔心:“你先別說這些了,餓不餓?我去給你拾掇點吃的吧?”


    “不用,”楊臻擺手說,“拿紙筆來,我寫張方子給自己治治就行。”


    到第二日之時,楊臻就能下地了。其實他昨日醒了就已無事了,隻不過身上的經脈被失去束縛的兩種真氣糟蹋得一塌糊塗,所以他雖然人醒了,但四肢百骸卻沒清醒。這次他的狀況與上迴解六木還不一樣,上次是把衝經和逆元都送出去了,自己隻剩下一種真氣,雖是虛弱,但經脈並未損傷,所以吃點好的補幾天也就沒事了。如今卻是不行了,雖說他體內的逆元氣和真氣都是自己習來的,但沒了衝經在中間調和,它們倆就像冰火相遇一般激烈對峙,根本不聽楊臻的控製,眼下他雖然還是有自己的逆元氣和真氣,但卻都被百裏啟給壓了下去,這兩種真氣已經在他體內冬眠了,所以楊臻現在基本上就是個沒有內力的尋常人。


    要多久才能恢複到從前的狀態,楊臻自己也說不準,他先得一點點把衝經養起來,然後再用衝經修補自己的經脈,等他的身體狀況恢複到足夠承擔他從前雄厚真氣的程度之後,再把冬眠的真氣們解放出來,也就算徹底好了。


    當時出手救裴小棠之時,他並未想太多,不過當時逞能歸逞能,如今要修補可是有他受的了。


    楊臻由嵬名峴陪著去看了看裴小棠,裴小棠的情況比他好太多了,畢竟是他拆了自己的房梁把裴小棠撐了起來。雖然楊臻渡給他的衝經並不未在他體內存留多久,但也正是虧得有衝經的滋養,裴小棠隻休養了三四日已經差不多沒事了。


    楊臻和裴小棠交代過日後仍要好好休養的事之後,又問起了傅翀分舵和那個行刺之人的事,這才是他專程費勁出門一趟的真正目的。


    “那個暗中傷我之人雖然是大同分舵的打扮,但他剛入分舵不久,並非傅翀是指使的。”裴小棠說,“我與傅翀相識多年,知道他的為人,他也絕不會做這種事。更何況那個傷我之人用的毒還是五毒宗的東西。”


    楊臻點頭稱是,又道:“丐幫之中不會有人為難傅大哥吧?”


    “不會。”裴小棠肯定道,“我已經想幫眾們說清楚了,那個傷我之人的身份未查清楚之前,誰也不能輕舉妄動,更不能生了矛盾爭執。不過我也有些大概的猜測,此事可能是有人想離間丐幫內部的關係,這是我幫不得不小心的。”


    裴小棠見事極明白,這就自然不用楊臻再操心什麽了。“夜牙璽失竊後,可有什麽麻煩出現嗎?”他又問。


    “幫內有些議論,不過我會慢慢平息的,倒是對不住那些千裏迢迢趕過來卻未能一飽眼福的武林豪傑們了。”裴小棠說。


    “那申舵主呢?”


    “自從他確定了夜牙璽是鴻踏雪偷走的之後,就發了瘋一般的四處搜捕鴻踏雪,隻不過是一直都沒有結果罷了。”裴小棠笑得有些如釋重負的暢快。


    楊臻看著他的樣子也是安心了,“想要找鴻踏雪本來就難於登天,更何況是從他那裏搶東西了。”


    “是啊!”裴小棠喟歎一聲道,“我也沒想到我會以這種方式與大名鼎鼎的盜靈有了一次交集。”


    楊臻眯了眯眼,對這話也沒什麽好評說的。以鴻踏雪處世的習慣,活一輩子大概也難和幾人有什麽交集。鴻踏雪走南闖北的,見過他的人或許不在少數,但認識他是誰的人卻真是沒有幾個。


    這倒是真應了“飛鴻踏雪泥”之說了。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


    他這一生大概也就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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