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臻從柴房裏出來後,複把鎖掛門上了。


    這個放牛工的情況不出楊臻所料,被孫府的家丁們一頓臭揍,裏外受傷是跑不了了,再者,這人也是肝氣缺顯,外加本身是個莊戶人,平日吃穿上沒的講究,更是加重了他的肝症。以這人眼下的狀況來看,即便是讓他放開了活,也就是這麽十天半個月的事了,楊臻能做的,也隻是用衝經暫時吊著他罷了。


    往迴走的時候,楊臻老遠看著莊澤被一群人攙進了後院。他擰了眉頭,納悶這紈絝人怎麽會成這副受驚了的雞仔似的。


    院裏其他的小廝丫鬟也瞧見了,連忙擱下手裏的活跑過去扶人。


    楊臻也想了解一下,便湊過去客氣了句:“莊公子怎麽了?”


    莊澤此時滿腔憤惱,瞧見楊臻這麽個令人生妒的家夥,就更不耐煩了。他一個甩手把楊臻撇開,順帶著還罵了聲“滾”。


    楊臻往邊上一閃,沒讓莊澤蹭到他的衣角。這麽生虎,想必沒什麽事,大概隻是被嚇破膽了而已。


    一群人擁擁地過去,留下了幾個幫不上忙的小廝護院各忙各的。


    楊臻恍若閑逛般地找上了一個方才跟著莊澤迴來的護院,套問情由。如今孫家院裏的人個個尊敬楊臻,所以他套起話來自然更容易。


    “表少爺剛才在街上相中了個姑娘,好像還是他從前見過的,表少爺讓小的們把她擒住,可卻撞上了鎮原侯世子,被好一頓教訓呢!”護院心有餘悸地說著,他雖然不明白鎮原侯世子跟他們表少爺說的是什麽,但隻看他表少爺的樣子就也跟著害怕了。


    他光顧著餘悸,卻沒看見楊臻眼中驟生的戾氣。


    “被攔下了?”楊臻穩聲問。


    護院點頭稱是。


    “什麽樣的姑娘啊,竟值得世子搭救?”楊臻的語氣像是在問個熱鬧。


    “那姑娘可漂亮了,不過野得很呐,一條鐵鞭子甩得兇神惡煞,小的兄弟十幾個幾輪下來差點沒治住她!”護院說。


    楊臻把桃花眼一眯:“你們打她了?”


    護院剛想扯話吹噓,但對上了楊臻的目光後立馬就緊口不語了。他結結巴巴組織了許久才說:“差點抓住,不過被鎮原侯世子攔住了,世子殿下離開之後那個姑娘就自己走了。”


    “哦——”楊臻說著終於抬步子慢慢往前走了。


    “秦大夫……”護院也不曉得自己惹沒惹到他,緊跟著他試探道,“表少爺那個樣子,也不知道有沒有事,您要不要去……”


    “嚇破了膽,補一補就行了。”楊臻邊走邊說。


    “補啥呀?”護院覺得嚇破了膽應該給他叫魂才對嘛。


    “鼠膽燉豬心。”楊臻磨牙道。


    “啊?”護院聽懵了。這是什麽稀奇的神仙方子?活這麽大了可從來沒聽說過……


    楊臻迴到孫祖恩的房間之時,黃檗第一個湊過來問:“秦大夫,那個放牛工沒事吧?”


    “命不久矣啊。”楊臻站到床邊盯著仍未轉醒的孫祖恩,沉默良久。


    黃檗在楊臻邊上站著,一邊在心中歎那放牛工命數可憐,一邊等著楊臻給孫祖恩把脈,但陪著他站了許久卻仍不見他伸手。黃檗心道:望聞問切都以“切”為主,這“望”似乎有點長了呀……


    “秦大夫您瞧什麽呐?”黃檗揪了揪他的衣角。


    “其實……”楊臻就這麽盯著孫祖恩,“塵土並非哮症的絕對誘因,樹絮蘆葦才是最該忌諱的,如今時已入秋,蘆花也開了,孫家宅子不近河堤倒是無妨。”


    黃檗一懵,他總覺得楊臻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大對,他甚至感覺楊臻最後想說的話不是“倒是無妨”,而是“倒是可惜”。


    “啊?那可千萬不能讓孫少爺碰見蘆花呀!”黃檗驚訝得誇張。


    “對,”楊臻抿嘴咬牙,“通傳下去,千萬不能讓他沾上蘆花。”


    “好咧,我這就去給他們傳話。”黃檗答應著跑了出去。


    楊臻又對守在床邊的兩個小丫鬟說:“去轉告你們家老爺一聲,房頂壞了,這間不能給你們少爺住了,多派點人來小心挪出去吧。”


    丫鬟們應著退出了房。


    如此,房中就隻剩他們兩人了。


    楊臻杵在床邊,無聲地盯著孫祖恩看了許久,終於麵無表情地說:“你們這群臭蟲,到底是不用我打掃了。”


    先前楊臻隻是隱隱有感,今日卻是實打實的確定了,在這個孫府裏,有人比他更想孫祖恩死。


    楊臻眼瞧著孫祖恩被安安穩穩地換了個屋,他對孫守祿說眼下無礙要迴一趟醫館,孫守祿也並未阻攔,隻是派了兩個家丁跟著他一起罷了。


    麵上說是聽楊臻差遣,楊臻也不稀罕管他實際目的,他迴醫館象征性地撿了點藥。周從燕不在醫館,他便又迴了落腳的客棧。他出來一趟為就是看看她有沒有事,至於屁股後麵跟著的兩個孫府家丁,他說他數日未曾換過衣服迴來換件衣服,他們也不會說什麽。


    “他真這麽說?”穆小侯爺顰眉。


    勾佩把他的金紋素靴脫下來放在腳踏之上,說:“犀月是這般說的。另外,方才派去懷春醫館的人迴來說在那裏瞧見秦大夫了。”


    “他沒說什麽吧?”穆小侯爺把自己的腿抬到床上,用廣袖捂住了雙膝。


    勾佩道沒有。


    穆小侯爺兩隻手藏在袖子裏慢悠悠地繞指,“他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勾佩不明白。


    “他那些話是說給我聽的。”穆小侯爺說,“或者,也可以說是說給想毀了孫府的人聽的。”


    “難道是因為今早之事?”勾佩問。


    穆小侯爺未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或許都未必在乎到底是誰,他隻想推波助瀾。”


    從前是楊臻擔心什麽來什麽,如今是他們需要什麽楊臻就送給他們什麽。


    “那咱們……”


    “一切照舊,有了他的幫襯,事情更簡單了。”穆小侯爺躺下說。


    勾佩幫他蓋好被子問:“那給應天府傳話的事……”


    “照辦。”穆小侯爺合上眼睛。


    楊臻迴到孫府後直接就去給孫守祿的八姨太複診了,那兩個一路跟著他的家丁則被他吩咐去答複孫守祿了。


    “這些日子間還要多謝秦大夫了。”八姨太看著給她把脈的楊臻說。


    “夫人客氣了。”楊臻說。


    “我那兒子打小嬌慣,從未經過這樣的病痛,瞧他那副模樣我實在是難受,還好有秦大夫你在。”八姨太臉上雖有牽掛,卻也還算踏實。


    楊臻把目光挪到桌麵上,聽著八姨太絮叨謝意,他有遲疑,但這點子遲疑不足以讓他改變主意。待八姨太說完,他道:“晌前貴府的表少爺綁了個人在柴房,夫人可知?”


    八姨太搖頭,她掩齒笑道:“讓秦大夫見笑了,我家老爺這外甥的脾氣不大好,跟我那兒子差不多,不過他們也是年輕,難免會胡鬧,畢竟像秦大夫你這樣年紀輕輕便如此非凡的人實在少見,我也盼著祖恩能像秦大夫你這樣年輕有為。”


    楊臻聽著這不通情理的袒護,不笑不慍,隻道:“在下是看那人是貴府上放牛的長工,怕耽誤了貴府的活計才多提一句,既然夫人也說無妨那便算了。”


    八姨太臉上的笑僵住了:“放牛的長工?”


    楊臻平平靜靜地說:“城郊地上的放牛工,今早來說要看望孫公子,被莊公子一頓好打塞進柴房了。”


    八姨太頓時站了起來,“他怎樣了?”


    旁邊守著的兩個丫鬟被她嚇到了,連忙去扶她,生怕她出點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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