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燕迴到懷春醫館時已經差不多晌午了。醫館中的傷患已經打理的差不多了,清閑無事的幾個學徒正和楊臻湊在一塊閑聊。


    學徒們見周從燕迴來,紛紛向周從燕問好。


    周從燕說她已經派人把城隍廟裏的幾個老人接走並且好生照料了。她招唿楊臻與她迴客棧吃飯,二人一同離開了醫館。


    “我剛才在廬州知府家瞧見莊澤了。”楊臻同她並肩而行。


    “誰?”周從燕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錢塘知縣家的那個。”楊臻簡單一提。


    這麽一說周從燕就記起來了。“那個王八蛋為什麽還在這裏?”周從燕臉上的嫌棄顯而易見。


    “我剛才打聽過了,莊澤跟這地方的知府是表親。”楊臻說。


    周從燕好一陣嫌棄後才問:“你之前說要借力收拾他,借誰的力啊?”


    “就近而言的話,隻能是應天府的人了。”楊臻說。


    “應天府?”周從燕突然想起了些什麽,揪著楊臻的袖子使勁搖晃道,“我之前聽我爹說,應天知府是你的外公?”


    楊臻撓了撓嘴角的小疤,竟有些尷尬了。“聽我爹說,他老人家基本上是和楊家斷絕關係了。”他說。


    應天知府王鶴齡,同兼南直隸承宣布政使,前任吏部尚書,差不多算是方廷和的同輩,如今已經年過古稀。早在二十年前,他便向聖上遞辭打算告老還鄉,後來聖上也確實讓他還歸應天故鄉了,但卻沒成全他的乞骸骨,而是順勢將他變成了陪都的門神。


    王鶴齡一生鍾情,僅有一位發妻,一生所出也隻有一女,便是楊恕的亡妻王宓。也正是王宓死後,老人家才離開京畿挪到了應天,並與將軍府斷了聯係的。


    “怎麽迴事?”周從燕覺得稀奇,怎麽著都算是至親嘛……


    楊臻搖頭:“我爹不願提起,我也沒問過。不過即便不告訴老人家我是誰,隻要把證據帶過去,自然是能解決問題的。”相反的,楊臻覺得,要是老爺子真的還計較的話,說出他是誰反而辦不成事了。


    周從燕嘁了一聲覺得可惜:“白費白費,難得有個這麽厲害的親戚,竟然還指望不上!”


    他二人進了客棧後立馬便被鴻踏雪對麵相迎了。


    “呦嗬?你還在啊?”楊臻還以為這家夥昨晚說走就又是不知去向了呢。


    “剛想走來著,這不是又聽見出事了嘛。”鴻踏雪毫無廉恥地賴在楊臻身邊,同他和周從燕圍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旁人作惡自有王法收了他,你留這兒有何用?”楊臻招唿堂倌上菜。


    “哎呀呀,我是好心來安慰你的,你看你這冷淡樣子,太傷人心了吧。”鴻踏雪一副白煮了一鍋驢肝肺的樣子。


    “安慰我?”楊臻斜眼看他。


    “昨天我看你那麽護著那小孩兒,應該挺中意他的吧?”鴻踏雪看著低下了頭的楊臻和周從燕,繼續說,“誒,你們現在是不是特想收拾了廬州知府家那死小子?”


    楊臻看了看悶聲不語的周從燕,攥起茶杯放到嘴邊說:“他自然會有他活該的下場。”


    “他能活著作孽到這麽大,王法想拿他怎樣怕是難了,”鴻踏雪撇嘴,“那個廬州知府也不是什麽好貨,你們就別指望他了。”


    “誰指望他了,天底下又不是數他最大!”周從燕氣道。


    “起碼在廬州地界,他們這家子算得上是地頭蛇了。”鴻踏雪說。


    “地頭蛇又怎樣,哪條蛇沒七寸?”周從燕心裏有一百個不服。


    “說起這個,”鴻踏雪好似想起了什麽,來勁道,“我覺得那個狗知府的七寸就是他那龜兒子,你們不知道,我聽人說老早之前就有個瞎眼半仙兒給他批過命了,說他這輩子就是沒兒子的命,可他不信這個邪,非要生兒子不可,到如今他已經娶了十七個姑娘了!”


    “十七個?”周從燕瞪大了眼睛。


    “對啊!”鴻踏雪煞有介事,“聽說他很喜歡他頭一個媳婦兒,應該是那種一生摯愛吧,不過沒幾年就病死了,還是懷著孩子病死的。後來他就跟魔怔了一樣,到處找跟他頭一個媳婦兒像的姑娘,但凡有點像,那是見一個娶一個啊!”


    周從燕覺得像是在聽書,她問:“所以他那第十七個姑娘終於給他生了個兒子?”


    “那倒不是,”鴻踏雪搖頭,“他這個兒子好像是八姨太還是誰生的。”


    “既然如此,他還娶後麵的那些姑娘幹嘛?”周從燕有些上火。


    “不曉得,可能還沒找到特別像他那個一生摯愛的姑娘吧?”鴻踏雪玩笑道,“這算是癡情嗎?”


    周從燕哐當一個拍桌,罵道:“癡他娘個頭的情!那可是十七個姑娘啊!要是讓我碰上,我肯定提前廢了他以絕後患!”


    楊臻噗笑了一聲。


    周從燕瞅他:“你笑什麽?難不成你還覺得那家夥沒錯?”


    楊臻無辜攤手道:“我可什麽都沒說啊。”


    “那你倒說說看,換做你,要是失去一生摯愛你會怎樣?你會不會像他那樣?”


    楊臻搖頭不語。


    “搖什麽頭,說話!”周從燕就想聽他給出一個痛快的否定。


    “我不想。”


    “讓你說句話又不會死!”周從燕被他婆婆媽媽的樣子氣到了。


    楊臻還是搖頭:“我不敢想失去你以後的日子。”


    周從燕和鴻踏雪同時一愣。


    片刻後,周從燕頂著憋紅的臉拍桌而起罵了句“臭不要臉”後,踢了凳子跑上了樓。


    楊臻彎了下腰撈起了被周從燕撂倒的長凳,繼續喝自己的茶。


    鴻踏雪瞟了瞟跑上樓的周從燕,又擺出一臉挑事的表情,戳了戳楊臻的胳膊說:“難得呀老楊,你這張嘴竟然還會說調情的話,我還當是你隻會挖苦人呢!果然你就是個見色忘義的家夥。”


    鴻踏雪自覺在楊臻這裏從未占到過什麽便宜。自打他認識楊臻之後,見麵就會被一頓嘲諷,每迴他都是揣著看熱鬧的心樂樂嗬嗬來的,可到最後每次都是被楊臻挖苦到無地自容然後灰溜溜地逃走。雖說他也覺得楊臻這人有意思,但這份差事有時真讓他叫苦不迭。


    “學到了?”楊臻並不覺得有什麽。


    “我記下了我記下了!”鴻踏雪連連點頭,“方才我說了那麽多,你想好怎麽招唿那爺倆兒了沒?”


    楊臻斜眼看他笑問:“你這麽希望這二人伏法?那你怎麽不親自去為民除害呢?”


    “關我什麽事啊,我的日子逍遙自在,才懶得管這破事呢。”鴻踏雪滿麵紈絝,“我就是想看看你打算怎麽辦。”


    堂倌終於把酒菜端了上來。


    “我?”楊臻端起了堂倌給他斟滿的小酒碗嘬了一口,舉著酒碗摩挲著碗沿上的糙紋轉圈。他於此事上隻是個剛到廬州不久的江湖大夫,若是想順理成章地插手,就隻能靠廬州知府家的人生病了。這事若是隻靠等的話還不知道何時才能有機會,可若不靠等,難不成他還得先想辦法讓人家生病然後再自己跑去給人家治病?


    楊臻在心中自嘲了一句“賊喊捉賊”。


    “什麽嘛,你這是被難住了嗎?”鴻踏雪瞧著他的樣子笑道。


    楊臻左右擺了擺眼睛,放下酒碗便往樓上走。


    “喂,想不出法子來就要躲起來啊?”鴻踏雪好似恨不得替他想法子。


    “喊我家大小姐吃飯去,”楊臻迴頭瞅他,“這桌菜又不是給你點的。”


    鴻踏雪眼瞅著楊臻上了樓,揚聲數落了句“無情”後,從桌上順起一壺酒,大搖大擺地出了客棧堂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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