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楊臻正盯著蘇緯做功課,本打算就這麽睡了卻聽見外頭常成嶺急匆匆地跑進院子裏喊到:“小師叔,任長老派人遞信來了!”


    楊臻按下想跟著出去湊熱鬧的蘇緯,讓他靜心寧神好好調息,自己則從床上彈下來輕步走了出去。


    “任長老他們剛到成都,因擔心夜來叨擾,所以便在成都歇腳了,明月一早便來峨眉。”常成嶺說。


    “師叔是和誰一起來的?”楊臻問。


    “五師姐和士熙。”


    楊臻點頭,心想應該是秋逸興醒了,家裏頭的人都在忙活他吧。


    “那,小師叔,我先迴禮堂了。”常成嶺把話帶到便想迴去找蔣固敏,昨夜之事令他二人有些如焦似漆了。


    “好。”楊臻答應著,眼送他出了院子。


    任去來明日來時大概是碰不上許重昌他們了,這倒也無妨,畢竟任去來跟崆峒也沒什麽交集,沒到非得見一麵不可的地步。倒是許重昌其人,他既來了,便是起了疑心,可他白日裏剛到的,未經昨夜之事,根本無從起疑,他這點疑心隻能是替別人揣來的。若是別人,這點疑心的出處多半是昨夜常成嶺的“言行無狀”。


    楊臻心中大概有了譜,抬頭看了看下弦半邊的峨眉山月後,迴了房。


    次日清晨,楊臻係好佩帶出了門,留蘇緯一人繼續調息。他昨日便尋了個機會在南庚那裏問到了許重昌的住處,所以他一出門口就直奔隔壁去了,到時見他們的房中隻剩一個人在收拾行李。


    楊臻走到門口後笑道:“韓驍兄弟,別來無恙啊。”


    韓驍背對著門口,光是聽到聲音便抖了抖,他邊轉身邊往後縮,警惕地盯著楊臻說:“怎麽是你?”


    “怎麽?看到我很意外?你應該知道你們的新掌門昨天剛去找過我吧?”楊臻笑道。


    “你又想怎樣……”韓驍尚且心有餘悸。


    “放心,你看我這迴不是沒領著打手過來嘛。”楊臻真心實意。


    韓驍不說話,緊緊地靠在桌沿上,隨時準備拔腿跑。


    “我是來給你們掌門送行的,怎麽,你們掌門不在,這兒就你一個人?”楊臻問。


    “掌門和馬師兄去向峨眉門人辭行了,讓我收拾好行李去前麵找他們。”韓驍迴答。


    “哦……”楊臻臉上略有遺憾之色,“你們千裏趕來,僅在此逗留一日便要趕迴去,是門中有事麽?”


    “反正留在這裏也無事可做。”韓驍並不想和楊臻多說話。


    但楊臻卻很有的說:“看得出崆峒與峨眉交情匪淺呐,如此不辭辛勞地趕來隻為遞禮吊唁。”


    “哪有什麽交情匪淺!”韓驍有些不屑地說,“人家掌門死了,哪個門派不得來走個過場?”


    “走過場?話不能這麽說吧,難道說昨日你們掌門都沒機會見見老朋友嗎?”楊臻極有耐心。


    “老朋友?你是說你?”韓驍朝他斜眼。


    楊臻笑了笑,剛想再換個問法,卻又聽見韓驍說:“還是峨眉的那個單以謀?”


    楊臻眯了眯眼,動了動嘴角,終於露出了個真切的笑。但在韓驍的眼裏,他那個再真切不過的微笑卻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楊臻悄然換了副表情說:“於許掌門來說,我應該是比不上單兄的。”他盡量讓自己話裏的介意聽起來明顯些。


    “這我哪裏知道!”韓驍明顯是被他酸到了,“我們剛被領到這兒沒多久,那個單以謀就來了,他來之後掌門把馬師兄和我都遣出來了,我也——”他還想說點什麽安慰安慰楊臻,卻又聽楊臻搶話道:“既然許掌門不在這裏,我便去別處找他吧,告辭。”


    韓驍幹巴地咧著嘴,看著扭頭就走的楊臻,他的半個“不”字卡在舌根上,如今卻無處安放了。直至覺得下巴有些酸了,他才左右活動了一下下頜,扭頭迴屋繼續收拾行李去了。前堂還有人等他趕路,他在這裏多管什麽閑事?


    楊臻心滿意足地出了院子,他到此的本來目的便不是許重昌,遇上這種許重昌不在的情況簡直正中他的下懷,幾句話就把事給套出來了。現下眼看許重昌就要走了,光為了對上方才跟韓驍說的話,他也得去送送這位名角兒。


    韓驍背著兩條包袱卷到了前堂,正好瞧見許重昌由一群人陪著往外走,他與許重昌會合之後還看見了站在人群裏的楊臻。


    許重昌向參宿參星兩位真人拜過別後,又朝楊臻道:“楊兄,日後若得機會,還請一定到平涼來。”


    “一定。”楊臻笑眯眯地用一句話兩個字送走了他。


    崆峒派離開後大概一個時辰,任去來就領著人來了。楊臻同焦左戎與任去來會合後又一同去了靈堂。


    這麽一湊,楊臻等人才發現禮堂的院前十分熱鬧,幾大門派雖然因著離得遠還未趕到,但卻有不少小門派已經到了,他們來去利索,了無牽掛,自然不必想那些大家夥們一樣牽耗。


    任去來領著幾個一看就很悅目的年輕人來到禮堂前時,特別是有人認出任去來之後,他們幾個便被圍堵在門口動彈不得了。


    一群人圍著他們一行人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有人不休地問楊臻姓甚名誰,楊臻實在躲不過去,應付道:“楊臻。”


    兩個字而已,瞬間便把周圍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單以謀領著人出來控場,總算是讓逆元的名人們脫離了苦海,任去來與參宿參星二人遞話,楊臻雖算不上小輩,但卻還是和赫連環他們一起在門口裏側候著,橫豎他早就拜祭過了,實在不必跟峨眉弟子似的日日哀悼。


    來迴幾句後,參宿真人便問到了秋清明。


    “門中有事,門主抽不開身,若來日得空,自會與幾位相敘。”任去來說。


    參宿真人連忙應著稱好,他當然不是在介懷逆元的當家人沒來,想當年秋清明成名時他還在樹林子跟師兄弟們紮馬步呢,任去來也是個資格夠老的前輩,秋任二人對他來說都是項背難望,他所期待的,無非是能見這些厲害前輩一麵罷了。


    龐帛從外麵小跑過來,對著參宿參星二人拱手道:“師叔,魔教來人了!”


    堂中之人彼此相覷,參宿真人沉默片刻後皺眉對龐帛道:“來者皆是客,你這般稱唿豈不顯得峨眉小氣?”


    龐帛一陣支吾,躬身說:“弟子知錯。”


    “師兄,他們來幹什麽?咱們沒知會他們吧?”參星真人小聲道。


    “你覺得這非奸即盜?”參宿真人看她。


    參星想法如舊:“都道如今掌事的暗尊並未善類,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啊!”


    參宿似乎也有所憂慮,沉吟片刻後又向任去來請教看法。


    “老夫對這後生所知甚少,無法設想,但人家畢竟來了,不擔著反倒不好吧?”任去來坦白而言。


    參宿點頭稱是,既然已從任去來這裏得到了結論,他已然也有了打算,到底有任去來在,就算那些魔教妖人真要作惡,恐怕也掀不起什麽大的風浪。“兆輝,你帶人去迎吧。”他吩咐道。


    任去來迴頭看了看楊臻,兩人遞了個眼神後,任去來又對參宿說:“要不,讓若佟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如此甚好!”參宿立馬踏實了,“麻煩楊小兄弟了。”


    “真人客氣了。”楊臻迴了句後,同刑兆輝一起出了靈堂。


    楊臻從來沒有什麽“魔教皆惡人”的成見,但任去來想幫峨眉防患於未然,他也不願再見到血光,所以便配合著去擺個鎮得住場子的架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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