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在我家的樹上?”周從文朝樹上喊道。


    樹上的人聽到動靜,撥開樹枝往下看了看他們兄妹二人,嘴上依舊嚼著卻也沒說什麽。


    樹下的兄妹二人看著梅花叢裏露出臉來的那個小孩,那時他們所生出的想法是一樣的。


    那時他們還小,能想到的詞也有限,若讓如今的他們再形容一下當時感受,那他們必定會異口同聲地驚豔道:好精致的小孩子啊!


    三個孩子對望了一會兒後,周從文不耐煩道:“問你話呢!”


    周從燕倒是更關心別的:“你是怎麽上去的?”


    周從燕這麽一問,周從文才意識到,周圍沒有梯子,這小孩兒是怎麽上去的?


    “喂,你爬樹用的梯子呢?借我用用!”周從文問。他和周從燕其實一直想著爬上樹玩玩,但家裏人怕他們磕著碰著,把他們能用到的工具都藏了起來,如今有機會上樹,周從文自然想好生抓住。


    “爬樹為什麽要用梯子?”小孩反問。


    兄妹倆不明白了:爬樹怎麽能不用梯子呢?


    “此處離地不過丈半,想上就上唄。”小孩嚼著梅子幹說。


    周從燕上下看了看,還是覺得自己上不去,又問:“你是誰啊?”


    “楊臻,你呢?”


    “我叫周從燕。”她看著他。


    楊臻向四周推了推樹枝,站起來問:“你要不要上來?”說著,他蹲下來向周從燕伸出了手。


    ————————————


    “好啊。”周從燕笑得燦爛,搭上了楊臻的手。楊臻稍一使勁就把周從燕拉了上來,周從燕扶著他站穩後便同他坐了下來。


    “我之前……何時來過?”楊臻問。


    “十三年前,那時是正月,梅花開得正好。”周從燕笑。剛才周振丹跟她交代過,莫要提信上看到的事,不過迴憶一下從前楊臻在山莊的事總不能算吧。


    “十三年前?”毫無印象,楊臻有點尷尬,“還小呢,不記得了。”


    周從燕看上去有些失落,一時間也不知道能說什麽了。


    “小燕兒,我聽說有客來了?”


    有個青年人拎著袋書進了倚梅別苑吆喝道。


    “哥?你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周從燕看著他意外道。


    來人正是周從文,不得不說周振丹偏心,把閨女生的俊俏漂亮,兒子卻平平常常,不過看著倒是挺老實。


    “我找了個借口跑出來了,先生又在講朱子,我實在不想聽。”周從文把書袋往旁邊一扔說,“你怎麽上樹了?”他看到了周從燕旁邊的楊臻,麵色怪異道:“你是誰?”


    “哥,”周從燕局促地站起來說,“他是楊臻。”


    “楊臻?”周從文一臉驚訝地看著楊臻。


    楊臻從樹上跳下來,向周從文拱手道:“周少爺好。”


    “你真是楊臻?”周從文按著楊臻左看右看。


    “正是,幸會,周少爺。”楊臻笑道。


    “叫什麽周少爺,叫哥!”周從文笑道,“多少年沒見了,你知不知道,這些年小燕兒多麽——”


    “哥!”周從燕著急攔他,卻一個不小心從樹上滑了下來,楊臻反應快,她的一聲尖叫還未喊完便被楊臻一個橫抱接住了。周從燕呆愣地看著楊臻,一時間沒了反應,一旁看戲地周從文樂夠了以後咳嗽了一聲,嚇得周從燕一個機靈從楊臻的懷裏跳了下來。


    “謝謝……”周從燕低著頭結巴道。


    “周小姐客氣了。”楊臻笑。


    周從文聽著皺眉,拍了楊臻一掌說:“怎麽迴事?雖說咱們好多年不見了,但也不至於這麽生分吧?你這一口一個少爺小姐的,是權當不認識了嗎?”


    “哥,他不太記得以前的事了。”周從燕大概地對周從文耳語了幾句。周從文不可思議道:“還有這等事?”他看了楊臻片刻後,大大咧咧地擺手道:“沒事,不記得算了,你隻要知道咱們很熟就是了。”


    楊臻尬笑,心裏尋思該怎麽對“陌生人”很熟。


    周從文嘴上說忘了無所謂,但他一有空就拉著楊臻憶往昔,恨不得把當年楊臻在舟水山莊的日子完完整整地搬迴楊臻的腦子裏。


    ————————————


    那年正月,平右將軍帶著小兒子和小書童來舟水山莊看望闊別多年的義兄,後來由於舟水山莊的少爺小姐戀著楊臻,不舍得讓他走,所以楊恕幹脆把楊臻寄留在了舟水山莊。


    初次見麵時,楊臻想把周從燕也拉到樹上來,可周從燕不夠高,楊臻的小胳膊也不夠長,所以半天也沒能成,反倒把倆小家夥累得不行。


    從前院那邊跑過來一個短衫男孩,這個孩子正是小書童楊青。楊青來到樹下朝樹杈上的楊臻喊道:“下來吧少爺,老爺在前院等著呢!”


    楊臻撅了撅嘴,不情願但還是老實地從樹上跳了下來。樹下的三個孩子都嚇了一跳,楊青不管楊臻歪沒歪都趕緊過去扶著,左瞧右瞧,給他拉平衣角,念叨著:“少爺你當心點,萬一傷到哪兒了怎麽辦?”


    楊青來一趟,把後院裏的三個孩子都喊到了前院,客堂飯桌上裏周振丹和楊恕已經入座了。


    “臻臻啊,過來坐。”周振丹樂嗬嗬地招唿楊臻。


    看著幾個孩子相繼坐下,周振丹為幾個孩子相互介紹了一下後,又問楊臻:“去過錦繡園了吧?”


    楊臻看著這個和藹的伯伯,撇嘴點了點頭。


    周振丹看著他的樣子問:“怎麽,園子不好嗎?”


    “景致不錯,就是名字不好。”楊臻歪著頭看著他說。


    “臻臻,不許胡說。”楊恕在旁邊皺眉道。


    周振丹卻覺得有意思,他攔著楊恕笑道:“無妨無妨,臻臻你倒說說看,怎麽不好?”


    “錦繡兩字,華而不實,俗而不雅。”楊臻說。


    對麵的周從燕聽得糊塗,她偷偷問周從文,可周從文也聽不懂,雖然整日都在私塾裏泡著,但大多是摸魚,糊裏糊塗地混著過,所以他對詩書文藝之類的也沒什麽造詣。


    “哦?”周振丹越聽越認真,“那你覺得應該怎麽改才適合呢?”


    “倚梅聽風,似寒非寒。”楊臻往堂外望著說,“那棵老梅樹漂亮得很。”


    楊恕失神地看著楊臻,一時間也忘了該說些什麽。


    周振丹捋著小胡子,滿意地讚賞道:“賢弟啊,你家這小公子真的是聰慧非常啊!”


    楊恕迴神,慚愧道:“童言無忌,讓周兄見笑了。”


    周振丹擺手,毫不客套:“我看臻臻有狀元之才啊,要是我那呆笨的兒子也能有這樣的天分我就省心多了!”


    “爹!”周從文這裏聽明白了。


    那句倚梅聽風,周從燕也沒聽明白,但她卻記住了,這一句話,比她從前背過的任何一首詩都要深刻。


    ————————————


    “你以前都管我叫‘文哥’的,管小燕兒叫丫頭。”周從文拉著楊臻坐在草地上說,“你教會我爬樹之後,我就摔斷胳膊了。”


    “文哥?”楊臻想笑又笑不出來。


    “對,就這麽叫,語氣感覺上再實在點兒、隨便點兒。”周從文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楊臻的背說,“那時候我因禍得福,兩個多月沒用去學堂,別提多自在了!你那時候給我講春秋,講秦漢隋唐,比學堂裏那些老頭子嚼書有意思多了。”


    楊臻笑,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沒印象,不過也聽得理所當然,因為他確實是喜歡讀史,直到不久之前在逆元時秋甜兒還整日裏纏著他講古兒聽呢。


    周從文喋喋不休地說著,楊臻聽著也覺得有意思,聽別人給自己講自己從前的事,怎麽都覺得有嚼頭。大多數人都曾在兒時肆無忌憚過,隻是楊臻忘記自己是怎麽肆無忌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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