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納安鎮警察局局長辦公室裏,局長王淳正在加班加點地處理最近小鎮發生的種種瑣碎案件。事情太多,又過於繁雜,而且都是些偷盜、鬥毆等等尋常案件,他不禁覺得有些倦意,心裏暗暗懷疑自己加班的決定是否正確。抬頭看看牆上的鍾,已經午夜兩點了,萬籟俱靜,他覺得自己應該小憩一會兒了,就躺在沙發上睡了起來。在夢中,他隱隱感覺到沙發有略微的震動,然而這股震動稍縱即逝,並沒有把他從睡夢中抽離出來。


    緊接著沒多久,警察局的電話就響起來了,而且不斷地有電話打入。警員小張接過電話後慌慌張張地闖進局長辦公室,推門聲音太大,把王淳局長吵醒了。小張見局長坐了起來,也不在意打擾他休息,吞吞吐吐地隻說了幾個字:“局局局長……流星……隕石……”


    本來王局長睡得正香被吵醒就不太高興了,現在小張推門而入慌慌張張還說話打結,惹得他更加不高興了,張口就訓他:“嘰嘰歪歪的什麽呀?什麽事兒這麽慌慌張張的,來警局多少年了你說?什麽大場麵大事件……”話還沒說完,就被小張打斷道:“對不起啊局長,西橋村村民報警說今天晚上一顆大隕石墜落到了他們村魚塘裏,衝擊力太大,連房子都衝塌了好幾間。”這王淳雖然平時辦案無數,可是隕石墜落這種事還是頭一迴遇見,二話沒說,搭了警車就趕往現場。


    事故現場慘烈而又異常,村子裏圍繞池塘邊而建的房子盡數坍塌,周圍響徹著村民的哀嚎聲。王淳本以為隻是一次小小的隕石墜落事件,傷害範圍、傷害強度應該不大,然而眼前的慘象卻讓他覺得自己進入了一片震後廢墟。他趕緊吩咐小張:“打電話到局裏,叫他們加派一些人手救援,同時和上級匯報一下今晚的情況。”這其實是一個存在明顯錯誤的決定,隕石墜落不同於地震,天外來星攜帶的物質很有可能產生致命輻射,盲目救援隻會徒增傷亡。然而情況緊急,王淳並沒有想到這一點。


    陸陸續續地,有幾個比較大膽的村民過來觀察墜落地點。然而時值午夜四五點,夜晚太黑,他們根本看不清池塘裏有什麽,隻能拿著手電筒瞎照。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手電筒的光線射入池塘中,卻被池塘黑乎乎的池水吸收了,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王淳看在眼裏,心裏不禁發毛,在他的認識中,光作為宇宙中速度最快的物質,隻有在黑洞中才會被捕抓。難道,隕石墜落在池塘裏創造了一個黑洞?然而仔細想想又不太可能,畢竟黑洞吸力如此巨大,如果這是黑洞,那麽周圍的一切早就被吸進去了,哪還能任由他在這裏胡亂猜測。盡管排除了這種想法,但是吸附光線的池水依然讓王淳心裏惴惴不安,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危險的存在,連忙吩咐身邊的警員:“在池塘周圍拉起警戒線,不準村民靠近,快!”


    一些村民們陸續被警員要求撤離,有一些則堅決留下來參與救援工作。王淳聽到經過身邊的村民在討論:“飛來橫禍,天降災星,不是好事啊!”


    整個救援工作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中午才結束,雖然震感強烈,但是由於隕石墜落點是一個隻有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加上近年來外出打工的人越來越多,留下來的也就四五十人,所以救援持續時間並不長。但是很不幸的,這一次隕石墜落,導致了西橋村十七人死亡。整個村子,頓時籠罩在悲痛之中。昔日寧靜安寧的小山村,被一顆隕石殘忍破壞。


    局長王淳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為死者默哀,他的職責是保護生者,而今天早上破曉時看到的一幕更是讓他無法顧及其他。


    當淩晨的第一縷光線衝破黑暗,照進這個剛剛蒙受災難的小山村時,人們以為,隕石的麵目終於浮出水麵了。然而,在逐漸變強的光線中,他們發現,池塘裏什麽都沒有,出了寧靜翠綠的池水,沒有隕石的任何影子,隻有那些倒塌的房子和大家感受到的強烈的震感證明它來過。


    “難道是外星人?”王淳想到,“但是昨晚池塘邊一直有人看守,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動靜啊!”


    這時候,從各地派來的調查組專家已經陸續趕到,嗅覺靈敏的記者也已經早早抵達現場準備第一時間發迴第一手報道,人們認為,真相馬上就要浮出水麵了。


    然而,帶著各種檢測儀器忙活了大半天的專家並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隕石來得震天動地,走得卻悄無聲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各項輻射指標正常,早已被抽幹的池塘裏連半點隕石碎屑都沒有發現。調查進入到了毫無頭緒階段。


    在經過了大半天的救援、調查之後,王淳局長和警員們再也忍受不住睡意的侵襲,在警車裏睡著了。夜色逐漸降臨,經曆完災難後的村民也覺得特別困倦,紛紛尋找可以睡覺的地方休息。調查組則依然細致地檢測著,扯著一直打哈欠的目擊村民作筆錄,不放過任何線索。然而,他們調查一段時間後,也覺得渾身乏力、困意席卷全身,不知不覺地就趴下了。整個村子,應該說整個鎮子,都仿佛變成了睡美人故事裏的城堡,進入了夢鄉。


    隻有一個人是醒著的。


    月萍沉浸在痛失丈夫的悲痛之中。昨夜隕石墜落導致的房子坍塌,把她的丈夫活活埋葬在廢墟之中。死裏逃生的她,呆呆地坐在廢墟前麵,一坐就是一天,不哭喊,就隻是呆坐著,腦袋一片空白。一顆隕石,帶走了她所有的希望。“為什麽?為什麽?這不公平,老天爺,這不公平!”她的心在滴血,心如死灰,但她沒有流淚,在災難麵前,眼淚顯得微不足道。


    她從悲痛中站起來,由於坐得太久,腿已經麻了,走起路來相當困難。她發現周圍寂靜得讓人覺得可怕。“難道救援的人這麽快就撤迴去了嗎?”她不安地想到,不禁彎下腰拍拍麻痛的雙腿,以便盡快恢複,走得快一點,因為她感覺到周圍安靜地有些異常。


    她走出巷子,發現三三兩兩躺著睡覺的人們。


    “奇怪,怎麽都睡著了呢?”月萍心裏直犯疑。


    她趕緊去搖了搖附近的一位挨在廢墟牆上手裏還拿著攝影機的記者,但他毫無反應。月萍使大了力氣又搖了搖他,終於,他動了動,困難地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看得出這是一個吃力的動作。


    月萍感到大事不妙,整個村子的人都被催眠了。“可是我為什麽會醒著呢?”她不僅疑惑起來,“難道他們都中毒了?管不了那麽多了,先打電話叫人來幫忙。”她趕緊拿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電話打了很久,一直處於沒人接聽狀態,冬梅有點著急了。


    “你好,這裏是開陽市人民醫院,請講。”終於通了,月萍長舒了一口氣,連忙說道:“你好,我這裏是唐納安鎮西橋村,昨天發生隕石墜落的那個地方,這裏的人都暈過去了,你們趕緊派人來救援。”


    “都暈過去了?是所有人嗎?”顯然,這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是的,所有人,你們快來人呐”


    “我們馬上派救護車過來!”


    月萍呆坐在那個記者身邊,“你能說話嗎?”她問道,男記者艱難地搖了搖頭。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很奇怪的是,救護車比月萍料想的抵達時間要遲很多。盡管他們這裏是偏僻的小山村,但交通也還算便利,按照常理,開車四十分鍾就可以從市區開過來,但是整整兩個小時過去了,依然不見救護車的蹤影。


    夜色更深了,這是一個靜的可怕的夜晚,沒有唿唿吹的風,沒有蛐蛐的叫聲,也沒有蛙聲,所有的一切,都在沉睡,除了月萍。她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被叫醒的男記者不久前又難敵睡意睡過去了。她拿起手機又一次撥通了電話,和上一次不同,這一次電話響了幾次就通了。


    “為什麽救護車還不來啊?西橋村的救護車!這裏有很多人暈倒了!”還沒等接線員說話,月萍就喊道。


    “對不起,由於整個唐納安鎮以及其周邊地區都出現了大規模人員昏迷現象,我們正在全力救援!請耐心等待!”


    月萍震驚地掛了電話,出現人員昏迷的不僅僅是她們村,整個鎮子都發生了大規模昏迷,她感到隕石墜落隻是前兆,不好的事情要陸續發生了。


    嚀噠噠噠噔噠……


    她的電話突然響了,是一個從未見過的來電。她接聽了電話,對方語氣急切地問道:“你在西橋村?你沒有昏迷?”


    月萍感到莫名其妙,小聲遲疑地“嗯”了一聲。


    “我們馬上派直升機去接你!”說完電話就掛了。


    十幾分鍾過後,天空中響徹著轟隆隆的直升機螺旋槳發出的聲音,月萍抬頭看見它在空中盤旋尋找合適的地點降落。最後,直升機降落在村子前麵的田地裏。月萍趕緊跑過去。


    一名救援人員看見了她,招唿她上去。月萍看看後麵躺著的人們,大聲向那人喊道:“這些人怎麽辦?”然而由於直升機螺旋槳的噪音太大,他們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麽,隻一個勁地招手叫她上去。


    眼看著月萍站在那裏遲遲不肯上來,救援人員顯得有點著急了,跳下直升機駕著她就往機艙裏走,還沒等月萍說上話,直升機就關門起飛了。月萍看著直升機越飛越高,越發擔心下麵昏迷的人,已經報警大半天了,怎麽還沒人來救援。月萍本想詢問一下周圍這幾個人現在的情況,但是她還沒開口,就感覺脖子後麵出現了輕微的刺痛感,頓時覺得天昏地暗,昏迷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月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密閉的實驗室裏,更準確地來說,這是一個類似於icu病房的地方,頭頂上的聚光燈刺痛著她的雙眼。她想轉過身去,卻發現自己手腳都被綁起來了,身旁一個護士正在抽取她的血液,那護士麵無表情、令人發寒。沒過多久,那護士就抽取了足夠的血樣,拿著血樣瓶起身準備離開。月萍有些害怕起來,喊著想問一下是怎麽迴事,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來得都太突然太奇怪了,她覺得自己被綁架了。但是無論她如何張大嘴巴用盡所有力氣去喊,她依然發不出一點聲音來,女護士也沒有迴頭,徑直走了出去。


    在實驗室外麵,實驗室負責人趙毅對剛剛走出來的女護士說道:“馬上送去化驗科。”他的眼神透著焦慮,眼神透過玻璃盯著躺在實驗床上的月萍,仿佛看著她就能找到想要的答案。幾分鍾後,女護士拿著化驗結果匆匆趕迴來了。


    “懷孕了,其餘無異常”她對趙毅說道。


    “就僅僅是懷孕那麽簡單嗎?昏迷的人中也有孕婦啊,為什麽她懷孕就不會昏迷?真的沒有其他異常了嗎,先前做的檢查結果怎麽說?”趙毅顯得有些不敢相信,種種疑惑充斥心頭。


    女護士肯定地說:“就是懷孕了,一切都正常。”


    趙毅的眉頭緊鎖,在離實驗室三百公裏外的唐納安鎮,有成千上萬的昏迷的人等著他找出病因,而月萍,作為唯一的一個身處災區卻沒有發生昏迷現象的人,應該就是解決問題的答案,但檢查結果卻發現她的身體與常人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差異,唯一的線索又斷了。


    正當一切都顯得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實驗室人員跑進來說:“接到報告,原來昏迷的人已經開始陸續蘇醒,隻是……情況有點不太妙啊。”


    “什麽情況不太妙?”趙毅的心抽搐了一下。


    “據調查人員發來的報告,昏迷的人在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看起來就像生命在迅速消逝”


    “老了?”趙毅又一次被震住了,“馬上準備去現場看一下。”


    女護士攔住他:“那這女的怎麽辦?”


    “先把她留在這兒,等我們迴來再說”趙毅吩咐道。


    一行人匆匆趕往唐納安鎮,趙毅本想著隕石墜落帶來的輻射能量可能會讓人出現早衰的現象,於是吩咐身邊的人穿上防輻射服裝,但是現場的情況卻不是早衰那麽簡單。據現場調查組發迴來的調查報告,這是一次細胞迅速衰亡的災難,離隕石墜落地點越近,人們衰老的痕跡就越明顯。初生四五個月的小孩,長成了二三十歲的成人;曾經青春陽光的少年,一夜之間失去了活力;而尚處壯年的成人,卻已經白發蒼蒼。更有年紀稍大的老人,一沉睡,就在沒有醒過來。這一幕看得趙毅一行人心裏發毛,時間在這裏,仿佛加快了它的流轉速度。如果這種趨勢持續下去,那麽不出三天,整個唐納安鎮的人都會死去。


    他們剛一下車,就看到一群人慌慌張張地向他們走來,看得出來他們屬於調查組的人,趙毅走上去攔住他們,問道:“怎麽了?前麵發生了什麽事嗎?”


    “這就像一個磁場,一個使人快速衰老的磁場,我們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在沒有弄清楚原理之前,跑進來不就等於送命嘛”說完,一群人繞過趙毅,匆匆撤離。


    趙毅想:“他們雖然有點膽小怕事,但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眼前的唐納安鎮,對於我們,對於整個現代科學界來說,都是一個未知的區域。以前就曾有報道科學家探索埃及金字塔離奇身亡,現在看來,這唐納安鎮恐怕又要成為一個不知道要犧牲多少科學家才能參透的區域了。”


    雖然趙毅的想法是這樣,但是他的骨子裏有一股傲氣,使他不願離開。這股傲氣,使他年紀輕輕就成為國家重要實驗室負責人,但是今天,這股傲氣可能會害他丟了性命。


    一行人繼續向核心災區推進。唐納安鎮是南方的一個小鎮,此時正值夏天,植物長得異常茂盛、一片蔥綠,一些灌木類植物、爬藤類植物已經蔓延到了公路上,甚至有的房子也被植物覆蓋,如果不是偶爾看見一些無精打采的鎮民,他們會覺得自己進入了原始森林。一開始趙毅並沒有發現這有什麽異樣,畢竟唐納安鎮地處偏僻,開發較晚,加上人煙較少,出現草木瘋長而無人打理的現象實屬正常,但是他們越走越感覺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直到一個女研究員輕聲說:“你們不覺得地上的花草樹木也在快速生長嗎?”一句話說得他們不寒而栗,突然意識到快速生長並衰老的並不僅僅是人類,連植物都難逃輻射影響。


    “這可不太妙,如果植物生長速度太快,很可能會把迴去的路封鎖,這裏就會成為一片森林,我們就出不去了。”一個男的驚恐地說道。


    趙毅也感到情況不太好,此時已經接近下午四點,再不撤離恐怕難以再逃出去,於是他趕緊下令:“馬上原路返迴,走快點。”


    他們掉頭就往原來的方向小跑起來,但是植物似乎是一瞬間覆蓋了整個地麵,他們走起來有些吃力,偶爾還有人會被藤蔓絆倒,更是拖累了整個小隊的進程。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抵達了停車的地方,一行人二話沒說,紛紛上車離開。


    他們的逃離並沒有想象中的順利,因為藤蔓生長速度太快,已經覆蓋了整條公路,驅車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而且夜色將近,他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倦意。開車的小張也一直打哈欠,他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抬頭看了看後視鏡,後排的人都已經睡著了,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趙毅,也是已經不省人事。小張感覺到危險的逼近,如果今晚逃不出去,他們就可能被困在這裏,並在三天之內,迎來自己快速的死亡。這是一場心理與生理的博弈,他的身體愈發疲憊,他的意誌一直在和困倦作鬥爭。“隻剩下三公裏了”他想著,使盡渾身力氣踩了油門,車子唿嘯一聲,速度明顯加快了,周圍響起了車子撞倒植物的啪啦啪啦的聲音。很幸運的是,在驅車逃離的過程中,小張的倦意也跟著逐漸減輕,能夠使得上的力氣也不斷加大。等到最後逃離唐南安鎮時,小張已經處於完全清醒的狀態了。


    下了車,小張向身後望去,整個唐納安鎮,甚至超出唐納安鎮的範圍,都已經被瘋狂生長的森林覆蓋,仿佛又迴到蠻夷閉塞時代。車上的隊員逐漸蘇醒了,總算撿迴了一條命,但是盡管他們穿著防輻射服裝,還是沒能逃過這場迅速衰老的災難。每個人都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在唐納安鎮呆的這五個多小時,歲月在他們身上刻上了超過十年的痕跡。


    醒來的趙毅沒有太多的關注自己身體的變化,而是感到懊惱起來。他應該早就預想到夜晚降臨鎮民會再度沉睡的,他應該向上級匯報請求把人員全部撤離的。但是他沒有,和其他人一樣,他們覺得蘇醒了一切就都過去了。而因為這個“覺得”,今晚的唐納安鎮將會失去三分之一的人口。


    “走,迴去!”趙毅忍住內心的哽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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