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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知道,幾個字就能形容。”阿巴斯的眼睛再度望向前方,單調而毫無變化的隧道迎麵而來,在接近車身時顯得越來越大,穿過之後又漸漸縮小,然後,他繃著臉說出了讓劉暢震驚的話,“有機生命的意義就是給無機生命當鋪路石!”


    阿巴斯對劉暢的反應很滿意,他接著說:“我對典籍中提到的那些機器人——或者用他們的稱唿,對那些機器仆人起了強烈的好奇心;我發現自己被這個想法深深吸引。”


    劉暢插話道:“不用說,我知道,你所謂的‘典籍’一定是很古老的科幻小說,他們在很久以前就將人和機器對立起來,並將機器人的能力無限的放大,說他們無所不能,你不是當真的吧?”這是真的,劉暢一行經過了不少文明,其中就有將機器人神話的星球,說什麽機器人必將取代人類,成為人類的掘墓人等等聳人聽聞的傳說。


    本來,他也對類似話題深信不疑,機器人太強大了,他們猶如神祇一樣的存在,他們能力無窮無盡,他們的壽命可以永生不滅;直到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是進入銀心,完善自己的下一步進化,他才隱約明白,那些傳聞也許隻是傳聞或者是猜想,不然,斯巴達人不會費這麽大的代價,去尋找所謂的‘天選之子’。


    阿巴斯說:“不,我不是隨口說說。你若接受典籍中某些片段的字麵意義,那麽它就暗示著一件事實:某些機器人具有人形。”


    劉暢說:“這很自然。假如你想建構人類的擬像,就會把它造得看來像人類。”


    “沒錯,擬像的意思是‘相像’,但相像可以是很粗略的。一位藝術家如果單以線條表示人形,你也該認得出來。圓圈代表腦袋,長方形代表身體,四根彎曲的線條代表手腳,這就行了。但我的意思是說,就每個細節而言,機器人看起來都絕對酷似人類。”


    “簡直荒謬,阿巴斯。”劉暢說,“想想看,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將金屬軀體塑成完美的比例,並且表現出內部肌肉的平滑紋理。”


    阿巴斯道:“誰說機器人就一定是金屬了,就我所得到的印象,這種機器人的材料都是有機或偽有機體。它們外表覆蓋著一層皮膚,很難從任何角度區分它們和真人的不同。”


    劉暢問道:“典籍上是這麽說嗎?”


    阿巴斯道:“這是我根據‘典籍’的描述加上我的推論。”


    “那是你的推論,阿巴斯。你不能太認真。”


    “讓我試試看。我已找遍索引中每一條有關機器人的資料,根據那本典籍對機器人所做的記述,我發現可以推論出四件事。


    首先,我已經說過,它們,或者它們的一部分,形體和人類一模一樣。


    第二,它們擁有超長的壽命,他們可以隨時更換損壞的部件。”


    “我覺得用翻新更貼切一些”劉暢插話,“否則你會開始將它們完全當成人類。”


    “第三,”他並未理會,繼續說道,“有些——或者,無論如何至少有一個機器人——一直活到今天。”


    “哈哈”見走進牛角尖的阿巴斯,劉暢哈哈兩聲,說道,“這是人類流傳最廣的傳說之一。我的家鄉就有類似的傳說,盤古----一個開天辟地的英雄,他身體即使化作山川河流,他也是永遠不死的,隻是進入一種生存的狀態,隨時會在緊要關頭迴來拯救他的同胞。”


    “第四,”阿巴斯仍然沒有上鉤,“有幾行字似乎指出,那個中心——或者說聖殿,不過事實上,我在典籍中沒找到這個詞匯——那裏麵有個機器人。”他頓了一下,然後說:“你懂了嗎?”


    劉暢搖頭說:“不懂,我該懂些什麽,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麽。”


    阿巴斯說:“我們如果將這四點組合起來,那麽聖殿裏也許有個和真人一模一樣的機器人,他至今仍舊活著,已經存活了……比如說數萬年。”


    “得了吧,阿巴斯,你不可能相信這種事。”劉暢憐憫地看著這位被科幻小說迷惑得五迷三道的阿巴斯,同時,也佩服起他的舅公,他老人家真的很有眼光,這種人真的隻適合學習法律、律條之類任何事都有嚴格規範的東西。


    阿巴斯繼續說:“我不是真的相信,但我無法完全漠視。如果這是真的呢?我承認,這隻有百萬分之一的機會,不過若是真的呢?你看不出他對我會有多大幫助嗎?他能記得古老的銀河是什麽樣子,那是比任何可靠的曆史記錄還要古老而真實的描述。”


    劉暢知道自己根本無法說服他,他已經魔怔了,隻好說道:“即使這是真的,你以為能找到那個機器人,而那個機器人會願意跟你對話嗎?”


    阿巴斯說:“我並不打算請求他的準許,我至少可以先到聖殿去,看看那裏是否有什麽跟外界不一樣的對象。”


    劉暢將身體向後靠了靠,這樣可以讓自己更舒服點:“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跟我說這些?”劉暢想解釋他和阿巴斯之間的對話,便把話題轉到原來的主題,他對夏星的興趣可比那個誰都沒見過的萬能的‘機器神’大多了,“我想,我應該像一個喪家犬一樣,逃到夏星球,然後請求仁慈的、偉大的、睿智的夏‘皇帝’庇護。還是說,這一切都是你的策劃?如果是後者,我想,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根本不知道什麽聖殿,更不知道它在哪裏。”


    阿巴斯卻固執地說:“你自己告訴我,他們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銀心。”


    “你認為聖殿就在銀心?”劉暢這才想起,因為他是自己的助手,在他的麵前的確談論過銀河中心的話題,但他敢保證,絕沒有提過什麽聖殿,或者與之類似的話題,“不,不是不允許,那裏對普通人是死地!進入必死,為了預防大家盲目的冒險,這才下來這道禁令!但是允許任何人站在外麵看,這點我可以肯定,我能說的僅此而已。”劉暢的語氣斬釘截鐵,什麽是說者無心,聽著有意,今天,劉暢是真的體會到了。


    阿巴斯眉頭緊鎖,劉暢知道,他的話並沒有說服癡迷的阿巴斯,也許正相反。


    “有這本小冊子就不會有危險。”正如劉暢猜想的那樣,阿巴斯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冊子,外觀很是陳舊,書頁更是發黃,一看就知道,這是一本很久遠的古書。


    劉暢抬起頭,不耐煩地望著他:“把你的心思放在駕駛上麵,阿巴斯。你該拿的是一套星際地圖——我可以對它發問的那種東西----我不能用嘴巴跟它說我在哪裏;甚至不能借助按鍵告訴它。而它也不能告訴我什麽,它隻是個印刷品。”


    “那就讀讀它的內容。”說完,阿巴斯試圖把書遞給劉暢,但其小心翼翼的樣子,劉暢感覺自己隻要觸摸到它,它一定會化作飛灰。


    劉暢極其小心地翻看那本小冊子,然後不情不願地說:“嗯,它對聖殿做了突出的描述,我想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我敢說,每一個人總會想到那裏去。”


    又仔細翻了幾篇阿巴斯專門做了記錄的地方,說:“告訴你吧,根本沒有任何從這兒到那兒的交通工具。”劉暢可不相信,就憑這輛渾身叮咣亂響,快要散架的飛行器就能進行宇宙航行。


    “這個麽”阿巴斯很是得意地說道,“你就不用擔心了。”


    “你有辦法?”


    “當然了,不妨跟你說實話,你以為我為什麽挖空心思也要進入禁星,並且成為總督府的----當然是你的助理?”


    “你偷了一艘宇航器?”


    阿巴斯用勝利者的姿態,得意洋洋地說:“怎麽能說偷呢,作為總督的助理,我有權限調動總督府的一切交通工具。我隻不過多調動了一架而已。要不還是得說,外星人就是傻子,這麽高級的宇航器,擺在地下倉庫裏,管都沒人管,一點保密的意識都沒有。”


    “是麽”這不是聽到第一個諷刺外星人是傻子的說法了,劉暢到現在心裏都有一個疑問,是什麽樣的邏輯判斷讓他們得到這樣的結論,人家的東西就擺在那裏,讓你抄都抄不會,是誰給你的勇氣嘲笑別人是傻子。


    “別激動,別激動。”阿巴斯還好言安撫他,“有辦法從這裏搭車到另一處,再改搭另一輛年帶我們去那裏。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換一次車。”鬆了一口氣,說:“嗯,當然。如果不換車,也能到,隻不過太浪費時間----仿照的就是沒原裝的好。”


    劉暢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好吧,阿巴斯,我雖然讀書不多,理解能力有限,但還是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你現在知道該怎麽走,就這麽走,我將謙卑地跟在後麵。”


    到了一個路口,阿巴斯決定在這裏換車。


    在這個路口等車的,還有二位身穿白色裰服的男性,以及二位穿灰裰服的女性。劉暢試著向他們投以一個世界通行的微笑,他們卻迴敬了一個白眼,接著便將目光轉開。


    交通工具來了,還是一輛式樣過時的車子,在禁星,通常稱之為反重力公交車,是被稱為‘外星人’的斯巴達人為了禁星上的人出行方便配備的,時間長了,外觀看起來破敗不堪。


    但是,就是這樣的破破爛爛的東西,即使禁星人動用所有的人力物理,也無法仿造,沒法,隻好讓這些明顯該報廢的交通工具繼續服役----它是地麵上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沒有之一。阿巴斯也是實在沒辦法才選擇這個交通工具----他還是沒膽量,不敢把總督的私人座駕也給偷了!


    它裏麵有二十幾張罩著布套的長椅,每張能容納四個人。在公交車的兩側,每張長椅都有獨立的車門。它停下來之後,乘客紛紛從兩側下車。


    阿巴斯不耐煩地推了劉暢一下,他趕緊走到一張還有兩個相連座位的長椅旁,那倆女人則跟在他後麵。


    阿巴斯低聲對還在東張西望的劉暢說:“別再研究別人了,注意你的四周。”


    劉暢點頭道:“哦,我會的。”


    公交車開動後,那上麵立刻亮出字跡,標示出下一站的站名、著名的建築物,或是換乘的路線。


    阿巴斯說:“好了,我們接近轉車的地方時,它會告訴我們。”


    “很好。”劉暢答道。過了一會兒,他傾身湊向阿巴斯,悄聲說:“沒有人在看我們。任何一個擁擠的地方,似乎都自動形成一個個人防線,每個人都不自覺地與其他人保持距離。你注意到這點嗎?他們每個人好像都在緊張。”


    阿巴斯悄聲說:“是新總督給他們帶來的壓力。”


    “新總督?”劉暢不由得提高了聲音,引來大家詫異的目光,然後,把身體向外挪了挪,似乎要和劉暢保持距離。


    “你不能小點聲!”阿巴斯用手拉了劉暢衣袖,小聲提醒。


    劉暢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對,說的就是你,是你給他們帶來的恐慌!”阿巴斯用肯定的表情傳達了他的意思。


    “你們還能不能講點道理了,我招誰惹誰了。”還好,自己化了妝,還戴著帽子,這要是讓大家知道給他們帶來恐慌的人就在身邊,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挨揍,想著,扶了下帽子,還好,還好,帽子穩穩當當地呆在頭上。


    正如劉暢猜測的,他們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下了車。又換上一個破爛的車,就像他們原先的那倆,隻不過比那輛更破舊。


    他們上了車坐穩後,劉暢才小聲說道:“我們都沒付錢。”


    “大眾運輸工具是免費的服務。”阿巴斯答道。


    劉暢撅起下唇:“多麽文明啊。我想任何事物都不能一概而論,不論是落後、先進,或是任何一樣事物。隻要是免費的,都受人歡迎,即使他破舊得像火災現場。”


    不料阿巴斯用手肘輕推他一下,壓低聲音說:“已經有人盯上我們,坐在你右邊的那個男的。”


    劉暢的眼睛很快瞟了一下。坐在他右邊的男士稍顯瘦削,而且似乎相當年長。


    他有一時深褐色的眼珠,以及一身黝黑的皮膚。劉暢可以確定,假如他未曾接受脫毛手術,他一定會有一頭黑發。


    他再度麵向前方,開始尋思:這位兄弟的外表相當特殊。他曾注意過少數幾位兄弟,他們的個子都不算矮,而且膚色很淡,有著藍色或灰色的眼珠。當然,他見過的人還不夠多,不足以列出一條通則。


    然後,他感到裰服的右手袖子被輕輕碰了一下。劉暢遲疑地轉過頭去,發覺眼前出現一張卡片,上麵寫著一行淡淡的字跡:“羽人族,小心!”


    劉暢嚇了一跳,自然而然伸手去摸人皮帽。此時,那人做出一組無聲的口型:“頭發。”


    劉暢摸到了,原來太陽穴處有一綹短發露出來。剛才不知什麽時候,他一定扯到了這頂人皮帽。他盡可能謹慎地趕緊將它向下拉,然後裝作好像是在摸頭,用手在附近探了探,以確定人皮帽已迴到原位。


    鄰座那人微微一笑,改用正常的聲音說:“去聖殿嗎?”


    “聖殿?”劉暢看了一眼阿巴斯,見他沒什麽反應,便點了點頭:“對,我們正要去那裏。”


    “我也一樣,我們要不要一塊下車?”他的笑容相當友善。


    “我帶著我的……我的……”劉暢再一次轉頭,他想聽聽阿巴斯的意見,阿巴斯呢,卻閉上了眼睛,仿佛睡著了。


    “你的女人?那麽,三個人一塊吧。”


    劉暢不知道該如何迴應,他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羽人的眼裏,阿巴斯變成了女人----還是‘我的女人’?阿巴斯不管在體型還是裝扮,都比自己高大威猛許多。


    他很快向另一側望了望,發覺阿巴斯的眼睛已轉向正前方。她的態度完全符合一位姐妹該有的舉止——對男性的交談毫無反應,這是符合一位姐妹身份的態度。然而,劉暢感到左膝被阿巴斯輕拍了一下,他把它的意思詮釋為:“沒關係。”


    無論如何,禮數使他自然而然認同這一點。於是他說:“好,當然好。”


    他們之間並未再做任何交談。不久,方向指示牌顯示聖殿刮了,那位羽人便起身準備下車。


    劉暢一直很奇怪,羽人他見過,那個廚子父子倆都是廚子,他們和人族最明顯的區別就是背上生有雙翼,而這位老人的背上卻沒有。


    重力公交車在聖殿廣場做了一個大轉彎,畫出一個很大的圓形軌跡。車子停妥後,眾多乘客紛紛下車。男士擠到前麵先行走出車門,女士們則跟在後麵。


    這位老人由於上了年紀,聲音有點沙啞,不過口氣十分快活。他說:“現在吃午餐是早了點,我的……朋友們。不過相信我,要不了多久就會非常擁擠。你們願不願意現在就買點簡單的食物,是在外麵吃?還是打包帶走?我對這一帶很熟,我知道一個好地方。”


    劉暢疑心這是個圈套,專門誘騙無知的外族人購買什麽特別差勁或昂貴的東西。不過,他決定冒一次險。


    “你實在太好了。”他說,“我們對這個地方一點也不熟,我們很高興有你當向導。隻是。。。。。。不準在這裏吃,是吧?”


    他們在一個露天小攤買了午餐——三明治與一種看來像是牛奶的飲料。既然天氣很好,而且他們又是遊客,所以那位羽人族老者建議,三人一同走到聖殿廣場,在戶外將午餐解決,這樣有助於他們熟悉周圍的環境。隻是,對於劉暢的疑問,阿巴斯的嘴角抽抽了一下,老者卻沒反應。


    當他們拿著午餐,一路向前走的時候,劉暢注意到聖殿類似一個縮小許多倍的皇宮,周圍的廣場仿佛是個具體而微縮的禦苑。他幾乎不能相信羽人族人竟會崇拜皇室建築,或是做出除了憎恨它、輕視它之外的任何行為。然而,文化上的吸引力顯然無可抵禦。


    “它真漂亮。”那位老人帶著明顯的驕傲說。


    “是啊,”劉暢說,“它在白晝之下多麽燦爛耀眼。”


    “周圍的廣場,”老人自豪地說,“是模仿我們黎明世界上的政府廣場建造的……事實上,是縮小很多的仿製品。”


    “你見過皇宮周圍的禦苑嗎?”劉暢小心翼翼地問。


    那老人察覺到了這句話的含意,但是似乎一點也不生氣。“他們也是盡可能仿照黎明世界。”


    劉暢心裏全然不信,但什麽也沒說。


    他們來到一個半圓形的白色石椅旁,它也像聖殿一樣在日光下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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