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旨意的內容,聽的伯府諸人,特別是耿荀夏氏和姚氏,這心情就像夏天的天氣一般,從晴空萬裏,到暴風驟雨,隻需一瞬間。


    有了官位,但是隻是八品校尉,而且還要去數千裏之外的蒼寒衛,那是大寧極北之地,每年八月,就開始刮北風,九月開始飄雪,一年冬天的時間過半,是真正的苦寒之地。


    而且,蒼寒衛如此之遠,從寧都城出發,按照正常馬車的腳程來說,起碼要一個月以上,現在盛寧帝下的旨意中明確規定,耿舒樓必須在一月內到任,即便對這些事並不敏感的耿溫耿焱也覺得其中有些不對。


    這道聖旨,看似恩典,實則是處罰。


    再一看耿舒樓渾身是傷的模樣,耿溫心裏有些打鼓,他仔仔細細的聽著上方尖細的嗓音念著聖旨中比較晦澀難懂的文字,聽完後,確定除了對耿舒樓的安排外,並沒有提到伯府以及伯府中的其他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好了,安平伯,接旨吧!”


    太監將明黃色的卷軸雙手遞交給耿荀,耿荀心中翻滾,表麵卻不得不勉強維持著感恩戴德的微笑,躬著腰雙手接過聖旨。


    “劉公公,這……”


    “好了,皇上的旨意既然已經宣讀完了,那咱家就此告辭,宮裏還有很多事等著咱家呢!”


    耿荀剛剛開了一個頭,就被劉公公尖著嗓子打斷了。


    耿荀心念一轉,在袖中掏了掏,卻掏了個空。


    伯府已經太久沒有接過聖旨了,接聖旨的一整套流程他早已生疏,連袖中慣例要放的打賞都忘了。


    耿荀立刻朝自己的兩個兒子看去,隻是無論是耿溫還是耿焱,都未能準確的接收到自家老爹的意思。


    耿荀在心裏狠狠歎了一口氣,若是次子還在,自己哪會有如今的煩惱。


    他又朝最看重的嫡長孫看過去,耿舒樓素日裏最是周全了,但是這次聖旨來得急,他又受了不輕的傷,還是耿舒淮和兩個小廝一起扶著過來的,自然沒做其他準備。


    那劉公公看了一會,眼皮微微耷拉著,正想嗤笑一聲,就見耿星月忽然擠到耿荀身邊,從袖中取出一個桃紅色的荷包,上麵繡了幾朵豔麗的花朵,也看不出是何種花樣,隻讓人覺得整隻荷包看起來豔俗無比,不過荷包倒是鼓鼓的。


    “祖父,給!”


    耿星月無論是取荷包,還是遞荷包,都並沒有做的很隱蔽,沒有做到不動聲色,耿荀猶豫了片刻,便接過了荷包,然後將之遞給那位劉公公。


    耿星霜原本覺得那劉公公應該不會接的,倒不是說他不貪財,而是這個荷包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輾轉而來的,他若是接了,豈不顯得是自己主動要的,這等事一般都會做的隱蔽而又各自心知肚明。


    劉公公似乎想說什麽,但是看到耿荀身上穿的伯爵正服,便沒再說什麽,然後在耿星霜幾乎沒有看清楚他如何動作的情況下,耿荀手中的桃紅色荷包已經不見了。


    見劉公公接了荷包,耿荀微微鬆了一口氣,再次開口,“劉公公,我這孫兒自出生就在寧都城,從來沒有出過遠門,這冷不丁的就要走,還是去蒼寒衛那等苦寒之地,他父親又不在了,我這做祖父的,總是要多關心幾分的,不知公公可否明示一二?”


    明示什麽?耿荀沒有明說,劉公公也沒有多問。


    不過既收了銀子,且剛剛摸了摸那荷包裏的分量,應該有將近十來兩,劉公公心下挺滿意的。


    他在宮裏的位置並不似看起來那般光鮮,否則這等明褒暗貶的旨意,也輪不到他來跑一趟。


    好在他一向是有準備的,這次也不例外。


    “伯爺,恕咱家話說的直,你這大孫兒這裏有些不好使!”


    劉公公指了指自己的腦門,看了看耿舒樓。


    他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這屋子就這麽大,大家又都將注意力放在劉公公和耿荀身上,可以說幾乎是屏氣凝神了。


    雖然並不是每個字都聽清了,但是大致意思是明白了。


    坊間傳言,理王之所以被褫奪了親王爵位,貶為庶民,乃是因為他在敏城私開金礦與鐵礦,後來因為朝廷有所察覺,在盛寧帝下令徹查之時,他主動將金礦上交朝廷,並說了一通冠冕堂皇的理由,盛寧帝並未深究。


    但是其實敏城最重要的不是金礦,而是鐵礦,這幾年鐵礦每年出產的鐵可以打磨數千上萬件鐵器。


    而耿舒樓去大理寺狀告理王不僅用這個鐵礦私自鑄造刀槍劍戟等兵器,更過分的是他將鐵這等重要的東西,賣與了大寧鄰國蒿焰國。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耿舒樓早有所察覺,卻在此時才說出來。


    這幾十年,蒿焰雖然未與大寧再起戰火,但是追溯到百年前,是有過衝突的。


    大寧律法更是言明,鐵及鐵器,不得售與他國,即便是鐵匠鋪,售賣農具和鐵鍋等鐵器時,也是有數量上的限製,若是有人想要打造一把刀劍之類的武器,更是需要去官府進行報備方可得一二。


    此事一出,滿朝嘩然,即便盛寧帝還想保兒子,滿朝文武大臣也不會同意的。


    “理王被貶為庶民後,閣老們並不放心,聽說現在人已經被帶到皇莊內的一座小院子被人看管了起來。”


    劉公公歎了一口氣,直起身子,看了耿舒樓一眼,“大公子勇氣可嘉啊!”


    說完後,不再理耿荀的挽留,施施然走了。


    耿舒樓神色很是平靜,就像早已料到是這麽一個結果一般。


    劉公公走後,他朝耿荀夏氏施了一禮,“祖父祖母,時間緊迫,孫兒得趕緊迴去準備,明日就出發!”


    “明天就走,可是你的傷……”


    姚氏驚聲道。


    耿舒樓搖搖頭,“皮肉傷而已……”


    “大哥,你以前不是家裏最聰明的嗎?幾年不見,你怎麽變笨了,連宮裏的公公都說你腦子不好使,他迴去和皇上一說,你以後想出頭可就難嘍!”


    耿星月嘟著嘴不滿的道,“唉,本來以為迴來正趕上好事,沒想到竟然是壞事……”


    “你給我閉嘴!”夏氏咬牙斥道,那神色恨不得吃了耿星月。


    耿星月被夏氏的神色嚇了一跳,她倒也乖覺,覺得夏氏似乎有些不對勁,便撇了撇嘴,不敢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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