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誕口中得知,這座胡人軍營駐有兩萬兵馬,自東向西諸如此類規模的軍營還有三個,兵鋒所指的便是“甕城”。


    甕城是大梁割地後最邊緣的小縣城,原本被胡國所占據,後來胡國為了表示與大梁交好,主動將甕城歸還給了大梁,而如今兩國關係再次瀕臨破裂,甕城便又成了爭奪之地。


    這座軍營中共有三百多名大梁俘虜,都是甕城縣地各村鎮的鄉兵。


    一個月前,胡國撕破和平,集結近六萬兵馬入侵甕縣,甕縣十鎮九鄉皆被搶占,隻留下縣城中兩千名大梁士兵以及三千餘名百姓。


    如今胡族大軍三麵圍困,這座小縣城似乎吹彈可破。


    夜。


    三百餘名戰俘,灰頭土臉地擁擠在一間臭烘烘的大營中,除了一堆篝火沒有任何禦寒裝備,大家隻能相擁取暖。


    “嘶……劉大夫,您輕點兒啊。”宋澈趴在大營中僅有的木榻上,白天那一鞭將他抽得可不清,一條血痕又紅又腫。


    劉誕是軍醫,呃……準確地說他應該是獸醫。胡族打仗靠的便是馬匹,獸醫的地位很高,所以他才能在胡族軍官麵前說得上話。


    劉誕將不知從哪兒采來的草藥,搗吧搗吧,攪合攪合,敷在宋澈背部傷口上,笑道:“年輕人,你是咱們這群戰俘中皮膚最白的那一個了,你啊,一看就不是窮當兵的出身,而是富家子弟。”


    不是當兵的如何?腰纏萬貫又如何?不還是被當成俘虜抓到這來了?


    “對了劉大夫,此處離西涼城有多遠?”宋澈才想起來詢問。


    劉誕說道:“先到甕城,再過鳳鳴關,最後才能到西涼城,至少還有個一百二三十裏路吧。”


    “到鳳鳴關又有多遠?”


    “過了甕城莫約三十餘裏路。”劉誕為宋澈包紮好傷口,又問道:“咋啦,你還想迴去啊?”


    不是不想迴去,在座哪個都想迴去,問題是怎麽迴去,或者說迴不去。


    迴家是個很沉重的問題,宋澈沒有多提及,以免勾起大家夥的思念,他穿好衣服又問:“胡族如此明目張膽圍城,大梁那邊就沒有一點兒動作麽?”


    劉誕眼神有些失落,搖了搖頭,“甕城本就是關外小城,這片土地的所有權素來存在爭議,且從鳳鳴關到甕城要渡過涼河,胡族圍城後最先做的事便是橋梁給炸了,以至於後方增援進不來,甕城軍民也出不去,唉……”


    “唉……”眾戰俘接連歎氣,眼神黯淡無光。


    “吃飯了,吃飯了!”


    百日裏抽宋澈的拿個胡族監工與兩名士卒,抬著兩桶不知用什麽東西熬製成的糊糊物走進大營,乍得一瞧,豬食都比這有食欲。


    餓了一天的戰俘們取出瓷碗,爭先恐後地上前接飯。


    “等等!等等!今日在放飯之前,還有件重要的事要與你們確認,現在,所有人依次排隊站好!”監工厲聲招唿。


    戰俘們聽話站好。


    監工從懷中取出一幅畫像,高舉著說道:“大都那邊連夜傳來消息,要緝捕一名叫做宋澈的通緝犯,他身高八尺,二十七八歲,梁人麵孔,正如此畫像一樣……為確保他沒混在你們當中,今夜我要一一比對,全都給我昂首挺胸,將臉龐露出來!”


    聽此一言,宋澈心頭一震,果然還是來了。


    “快點兒!下一個!昂起頭來!”


    戰俘們排隊打飯,監工便在一旁拿著畫像認真比對。


    宋澈隱藏在人群中,心想大不了餓一頓,渾水摸魚混過去,哪兒知他才剛要離隊,那監工卻突然喊住了他:“你幹什麽去!”


    宋澈頓下腳步,遲疑了片刻,才咧著嘴轉身笑道:“軍爺,我是今天新來的,沒有碗筷可以盛飯,想去找吃完了的老鄉借個碗,然後再迴來。”


    監工卻眯著眼睛,不停在宋澈與畫像上打量,“你走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宋澈隻能硬著頭皮湊上去。


    監工拿著畫像,又與宋澈仔細比對了兩遍。宋澈也看清了那畫像,劍眉星目的還真與自己有個兩三分相似。


    “身高八尺,年紀二十七八……與你很相符嘛,還有這外貌也有幾分相似……你就是宋澈!”監工一錘定音。


    “我?宋澈?”宋澈以大笑來掩蓋心虛,“軍爺您看錯了吧,我雖身高有八尺,可今年才剛滿二十歲,且我不叫宋澈,我叫做陳仁才。”


    監工狐疑道:“通緝犯又豈會用自己的真名?”


    “可我真不是宋澈,這個身高與年紀的人比比皆是,且你看的臉型,我五官,比畫像上的要俊朗得多,我還有一小撮胡子,這畫像卻是個嘴上沒毛的小白……”


    經宋澈一番解釋,監工印象也淺薄了些,但仍然未抵消懷疑。


    這時,劉誕走上前問道:“軍爺,不知大都距離咱軍營有多遠啊?”


    監工說道:“大概有個五百來裏路。”


    “那嫌疑犯逃走幾日了?”劉誕又問。


    監工想了想,才道:“聽傳令的說,已逃走三日了。”


    “這不就對了嘛!大都過來五百多裏,一片陷地三尺的雪域高原,莫說那通緝犯才逃走三日,便是三十日都不一定能到咱們這兒!”


    劉誕又拉過宋澈說道:“這個小夥子是甕城以西陳家村的人,算起來他還是我的遠房親戚,他怎麽可能是畫像上的宋澈呢?”


    經劉誕一番分析,監工總算打消了懷疑,“你說得對,那通緝犯就算插著翅膀,也不可能三天從大都來到前線。”


    既然不可能,他也懶得再比對,收起畫像便離開了戰俘營。


    “唿……”宋澈長鬆一口氣,若不是這老大夫機智,他還真可能會被識破。


    “劉大夫慷慨解圍,在下的沒齒不忘!”


    “哎,甭客氣,大家既能相聚於此也是一種緣分,對付這幫龜孫子,就得七分奉承三分騙!”


    胡人雖好騙,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宋澈在胡國大都也露過不少麵,萬一哪天遇到熟悉麵孔,肯定會被人認出來。


    困在軍營中危險隻會日愈增加,還得找個機會從這裏逃出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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