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古詩,得眾星捧月,成座上之賓。


    麵對一眾虛偽的奉承,宋澈隻是淺淺一笑,並未多去理會。


    對於鄂州,他們隻是匆匆過客,沒必要留下太多。


    “咚咚咚!”


    銅鑼聲響起,時辰已到,戲班子開演。


    白鶴樓上眾賓,坐在席位間,便可大看戲台。


    五花八門的雜技,惟妙惟肖的口技,眼花繚亂的歌舞,精彩刺激的絕活。


    戲子優伶奮力的表演,贏得了一陣叫好聲,正應了那句:“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


    當酒過三巡時,眾賓酣然沉醉,熱情高漲,台下唿聲也達到頂峰。


    壓軸節目“上刀山”即將登場。


    見幾個壯漢,推著一柄三層樓高的大彎刀來到樓前,喜來人班主龔震,黑色布褂係紅色腰帶,許是因為興奮,蒼白的臉頰如今氣色紅潤。


    他與各位看官揮了揮手,先取一根布條,當著眾人的麵,在刀刃上劃斷,證明這是真本事。


    “好!”


    掌聲如雷,樓上的貴賓,也不禁紛紛起立,來到樓邊觀看。


    見龔震輕輕一躍,跳上刀柄,雙手張開保持平衡,一隻腳踏上刀刃,另一隻腳跟上,在陡峭的彎刀上如履平地。


    落差越來越高,刀刃越來越陡。


    眾看客屏息凝神,紛紛為龔震捏一把汗。


    “快!快看!他即將登頂了!”


    有人驚唿。


    龔震距刀尖隻差一步之遙,也是最大,最難,最陡的一步。他左腳先跨出,正準備借力抬右腳——


    突然!


    腳下一滑!


    整個人失去重心,迎頭撞在刀刃上。


    “啊!”


    隻聽一聲慘叫,龔震從空中跌落。


    “嘭!”


    重重摔在地上。


    “爹!”


    “師傅!”


    意外還是發生了。


    “張神醫,快快救人!”


    說起這個張神醫張天陽,先前在林家抓到的那奸夫張桐,好像還是他親兒子。


    宋澈拉著張天陽便往樓下跑。


    龔震睜大雙目,倒在血泊之中,對於一個幾十年的老戲骨而言,用失敗來葬送自己,是多麽遺憾?


    張天陽探了探龔震脈搏,搖頭歎氣:“他……死了。”


    “爹啊!”


    龔靈芝撲在龔震屍體上嚎啕大哭,千般痛苦,萬般悔恨:“女兒不該讓你表演這上刀山!”


    原本喜慶的盛會,急轉成一出悲劇,看客們紛紛散去。


    “真是晦氣!早知道請別的戲班子了,沒那個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兒!”鄂州知府張閣,氣憤走出白鶴樓。


    衙役圍上前來,催促著:“趕緊抬走!莫要髒了白鶴樓的祥瑞!”


    幾個徒弟抬起龔震屍體,架著幾乎癱軟的龔靈芝,離開白鶴樓。


    曲終人散,戲畢台空。


    “唉,我早就說了,這節目太危險,他要是聽勸,豈會有今日的悲劇。”沈文君不禁歎息。


    宋澈皺眉望著高聳的大彎刀,心中不禁疑惑,如此熟能生巧的一個絕活哥,前幾十步都遊刃有餘,為何偏偏最後階段卻出現失誤?


    而即便他站不穩,也可用手扶刀身,但方才瞧他跌落的姿勢,更像是腳底打滑了。


    一個擁有幾十年功底的老戲骨,怎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有蹊蹺!


    “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我隻是覺得,這次表演並非失誤,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


    ……


    由於客死異鄉,戲班時年流浪在外,沒有祖屋停放屍體,龔震隻能暫時安置在義莊。


    龔震的意外橫死,也給整個戲班子帶來了不小的創傷,不僅名譽受損,工錢與賞錢也不會再有。


    頂梁柱斷裂,房屋搖搖欲墜,屋中人惶恐不安。


    此時此刻,當有人站出來擔當大梁。


    義莊內。


    眾戲子相聚一堂,當著龔震靈前,決定班子大任。


    “家不可以一日無主,咱現在必須得選一個新班主出來主持大局,”


    喬琴頓了頓,望著跪倒在靈前已哭得雙眼紅腫的龔靈芝,輕歎道:


    “靈芝作為震哥的女兒,理應繼承他衣缽,可自古以來,女子不當家,她又太年輕了些……靈芝啊,不是娘對你有偏見,你也應該清楚,咱吃這口飯有多不容易,你爹昔年為了能接到登台的機會,一連應酬了好幾天,喝酒喝到吐血,你作為女兒家,著實不合適。”


    龔靈芝狠狠咬著嘴唇,攥著拳頭一言不發。


    喬琴也未多理會她的感受,轉頭看向三個徒弟說道:


    “你們三個作為震哥的義子,從小就跟著他跑江湖,子承父業,合乎常理,因此這戲班子的新主,將從你們三人中選出來,”


    她又問道:“可有自薦的?”


    三個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大郎發話了,他道:“琴娘,二弟,三弟,都有好本事,我不能與他們爭,還是從他們之間選吧。”


    二郎趕忙說道:“大哥,我與三郎除了有把子力氣,連大字都不識一個,怎能擔當班主呢?”


    三郎也說道:“對啊,我們哪裏當得了班主,倒是大哥你,有學識,有見識,平常就負責管理班子內的大小事務,依我們之見,這新班主由你當最合適了。”


    眾戲班成員,也都覺得這話在理,紛紛舉薦大郎。


    大郎謙虛推讓,目光卻瞥向喬琴:“琴娘,師傅死後,你便是戲班子裏的長輩,此事還是有你來決定吧?”


    喬琴見眾成員唿聲如此之高,也應和道:“大郎你的確德才兼備,適合當任新班主,隻是……”


    她又看向龔靈芝:“震哥時常與我說,他隻有靈芝這麽一個女兒,誰若是能娶了她,誰就能接任他的位置,大郎你要當班主,就須得娶靈芝為妻。”


    “那敢情好啊,徒弟成為女婿,親上加親,老班主若還在世,一定也會同意的!”


    “是呀,大師兄配小師妹,是郎才女貌,本來就好般配!”


    眾戲班成員都認可這樁親事。


    龔靈芝終於忍不住爆發,嗬斥一聲:


    “夠了!”


    她含著淚眼,瞪著一幫人:“如今爹他屍骨未寒,不思為他吊喪下葬,你們竟在這裏選任新班主,還有沒有良心?”


    “靈芝啊,你這麽說可就不對了,”喬琴聲音漸冷:“我們選任班主,是為了整個喜來人的飯碗;


    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幹咱們這一行的,有誰沒發生過意外,受過傷?


    震哥他意外墜亡,我們都很傷心,可這日子還要繼續過不是?


    再者,咱們走南闖北,又沒個固定住所,就算吊喪也隻能在義莊,你難道還能將震哥的屍首帶迴故鄉麽?”


    故鄉?


    在外漂泊了數十年,哪裏又是故鄉?


    一想到這裏,又望著父親屍體,迴憶起從小到大的風裏雨裏,到頭來,客死異鄉,故土無歸,好悲,好悲。


    龔靈芝哇的一聲,撲進父親懷裏,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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