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剛開市宋澈便叫人去采購了一批花燈。


    這座宅子原本隻被南宮月當宿舍用,裝飾十分樸素,這會兒主人家來了,理應重新整頓布置一番。


    髒聊便掃,舊聊便換,差什麽便買,全家上上下下,為這新年新氣象,忙得不可開交。


    關於盧菇尋夫之事,沈文君什麽也不讓她一個人去,顧保鏢都不放心。


    宋澈讓盧菇暫時留在洛陽,待正月二十二朝廷各機關恢複運作,再去樞密院找高琛。


    高琛謀朝軍機大臣,托他幫忙找人,一定要好過盧菇自己長途跋涉。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傍晚,一大家子人都換上了最漂亮的衣裳,摩拳擦掌,準備耍它個徹夜不眠。


    所有喜慶,先從吃一頓好的開始。


    宋澈早早便囑人前往洛陽城最大的“碧霞酒樓”定了桌元夜華宴。


    碧霞酒樓曾是洛超廣告商,其老板先前還率球隊擠進過八強,與宋澈交情頗為深厚。


    “南宮社長為何不去換衣裳?”


    南宮月隻幫著備好車馬,送主人家出門。自打離開紅樓後,便再也沒見她穿過什麽華麗衣裳。


    “我就不去了吧,府裏也需要人守著……”


    她顯然有許多忌憚,其中之一便是害怕“正室”誤會,處處都在心翼翼,生怕亂了身份與規矩。


    “上元燈會,一年僅有一次,外麵燈火如此美麗,錯過撩有多遺憾?”沈文君上前拉住南宮月的手,與她笑了笑:“聽‘翠香閣’裏的胭脂不錯,我們可找不著在哪兒。”


    “那……”南宮月望著沈文君的手,有些受寵若驚,她又掃了一眼帶著微笑的眾人,不經意間便紅了眼眶,這種親切感,是久違的家的感覺。


    “那你們等我一等,我去換身衣服,馬上便來!”她抹淚跑進府邸。


    這時,薑雲來到宋澈身旁,板著一張臉,輕輕一句:“我不去吃飯了,沒心情。”


    自打趙沁被接走,從昨夜到現在,豪爽的薑大俠,再也沒有展露過笑意。


    宋澈將他拉至一旁,神神秘秘從袖中摸出一隻木盒遞了上去,低聲道:“這可是好東西,當代僅我獨櫻”


    薑雲狐疑著打開木盒,從中夾出個半圓形,半透明的兜兜兒,不由好奇:“這是何物?”


    宋澈一挑眉梢,表情不失淫蕩,他湊近薑雲耳邊,輕聲道:“這個我叫它做‘戰神套’,乃是用鮭魚腸衣,三蒸三曬製成,將它套在……”


    薑雲昂起頭,一句“我靠”,便將木盒還給宋澈:“你給我這東西作甚?我又需不著它!”


    宋澈抬手一指東城,笑道:“城北有座公主府,府中有位絕世公主,她被禁錮於牢籠之中,正值悲傷寂寥,此時薑大俠趁虛而入,必能俘虜芳心,徹夜銷魂呐。”


    薑雲眼睛鋥鋥亮,嘀咕著:“擅闖公主府,罪狀可不清。”


    宋澈撇了撇嘴,“我覺得公主府的圍牆,應該攔不住薑大俠。”


    薑雲將木盒蓋好,在宋澈跟前晃了兩下,以鄭重語氣道:“我薑雲一身正氣,絕不會幹那種竊玉偷香的勾當。”


    “那你將套套還給老子——”


    “我若有幸能見到公主,絕不會對她行不軌之事,我倆頂多是促膝長談,互訴衷腸。”


    罷,將木盒往懷裏一揣,大步向城北走去。


    宋澈低頭笑了笑,原來口是心非的不止是女人,男人也一樣。


    “夫君,馬車備好了哦!”


    “來咯,來咯……”


    ……


    若非宋澈有關係,興許連碧霞酒樓的門檻兒都進不去,人實在太多太多,進出者非富即貴,菜品價格也比平時翻了幾番,三五百兩一頓飯,都不敢貴,簡直是價!


    哪怕是有關係在,宋澈也沒能訂到雅間,人家本地人,個把月前便已預定,不是那號人,連排隊都沒資格。


    宋澈這桌酒宴,定在了三樓,靠窗的位置,居高臨下可大看洛陽美景,也是相當不錯的。


    “那宋老板,您們吃好喝好?我這生意實在太忙,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啊。”


    “王大掌櫃客氣了,您忙。”


    宋澈與掌櫃的客套了幾句,招唿一大桌子人:“還愣著做什麽?動筷子啊,菜都要涼了。”


    沈文君夾起一坨羊羔,在眼前逛了逛,不禁感慨:“京城果真不一樣,這一筷子下去,怕是相當於一匹綢緞了吧?”


    她一口將羊羔吞下,品味了片刻,激動得直掐宋澈胳膊:“肥而不膩,鮮而不膻,爽口嫩滑,迴味無窮,好好吃!好好吃!”


    宋澈湊近她耳邊,輕輕一句:“你也一樣。”


    “咦,姐夫,我們可都聽到了!”


    “呱噪呱噪,害臊害臊!”


    “君不見黃河之水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來來,將進酒,君莫停!”


    盛世佳節,宋澈興致高漲,提杯而起。


    “好!”


    “好詩啊!”


    連旁桌的客人,也都紛紛提起酒杯,響應此詩,與君共飲。


    這時,


    “是誰在高聲吟唱我的詩啊?”


    一聲醉醺醺,恬不知恥的問候,從樓梯處傳來。


    見四五個儒袍青年,搖搖晃晃扶梯而下,為首者年紀輕輕,二十三四歲,生得又矮又胖,酒醉得跟個猴子屁股。


    宋澈眉目一緊,這首《將進酒》乃詩仙李白所作,怎麽就成了他的詩了?


    又是群自命清高的偽君子麽?


    乍得一瞧,那群儒袍青年中,還有個熟悉麵孔——太子身邊的跟屁蟲,太常寺副使鄒友文。


    能從四樓雅間下來之人,肯定不是普通權貴,今夜元宵佳節,該和和睦睦,宋澈也不願鬧事,賠禮道:


    “這首詩的確是我從旁人口中聽來,今夜借鑒祝酒,若有冒犯,還請這位公子見諒。”


    “算你子識趣,還懂得署名正主,下迴可莫要盜用名家名篇了,否則治你個盜竊之罪,哈哈哈……”


    矮胖青年本不當迴事,正打算下樓離去,誰料一旁鄒友文,忽指座上的南宮月,刻意提高音量:


    “周公子您瞧,那位不正是,消失已久的,昔日紅樓名妓,九月齋頭牌花魁,弄月姑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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