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真仙除了一雙大腳與一身橫肉,速度與力量完全比不過薑雲。


    過了十幾招,挨了十幾拳,再堅固的銅牆鐵壁也會鬆動。


    赤腳真仙被打得連連後退。


    “還愣著做什麽,快快與我護法啊!”隻能教唆教徒來幫忙。


    教徒上前一步,薑雲便瞪眼一聲吼:


    “滾開!”


    氣勢如虹,誰還敢靠近?


    “這一掌,以柔克剛,打爛你的五髒六腑!”


    薑雲拳變作掌,看似軟弱無力,一掌拍在赤腳真仙前胸,其後背道袍卻破了個大洞。


    赤腳真仙啐出一口鮮血,飛出十餘丈,重重撞在院牆上,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


    薑雲拔出劍,便要上前結果。誰料這時,赤腳真仙突然抓出一物,往地上狠狠一砸——


    “嘭!”


    瞬間激起一團濃煙。


    薑雲對著濃煙便是一陣劈砍,直至濃煙被吹散才收劍——


    眼前哪裏還有赤腳真仙的影子?


    “他……人呢?”廖恆揉了揉眼睛。不光是他,滿院幾百雙眼睛都充滿了疑惑。


    “瞧!這便是仙法!赤腳真仙穿牆遁地而去啦!”有教徒舉足歡唿。


    薑雲翻牆便要去追,宋澈卻出聲叫他喊了迴來:“莫要追了,我知道他藏在哪兒。”


    赤腳真仙已被一掌打殘,他絕不可能翻牆逃跑,肯定還留在道觀鄭


    宋澈從地上拾起幾塊碎瓦,照準赤腳真仙消失的圍牆扔去。


    一塊砸在牆上“啪啦”碎了。


    兩塊砸在牆上“啪啦”碎了。


    第三塊砸在牆上,卻似砸了個棉花,完好無損。


    許是意識到把戲被揭穿,赤腳真仙當即便從“牆裏”跳了出來。


    原來他身上穿的道袍背麵,與牆體是同一個顏色,先前打鬥將院中火盆都已打翻,導致四周黯淡,再加之放出濃煙,更混淆了視線。


    此類“借物遮身”的障眼法,與東瀛忍者的“隱身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薑雲掐住赤腳真仙脖頸,正反手便是兩個耳光,打得他崩牙嘴裂,再也沒了先前的神氣。


    “陳兄,此人殺還是不殺?”薑雲迴頭來問宋澈。


    滿院“信徒”正直勾勾盯著這場審牛赤腳真仙若不死,迷信便不可破。


    宋澈打心裏不喜歡決策別人生死,可傳播邪教思想,乃罪中之罪,該死當誅!


    他點零頭。


    “別殺我,求求你們別殺我——”


    “神仙也會向凡人求饒麽!”


    “唰!”


    薑雲手起劍落,斬下了赤腳真仙的腦袋,並以劍挑起,公示於眾人:


    “諸位,如你們所見,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仙,刀槍不入,不死不滅,都是騙你們的,該死還是得死……”


    “哎哎哎!”宋澈趕忙上前捂住薑雲的嘴:“你個大直男,話可不能這麽直白啊!”


    痛苦之中,好不容易得到了心理安慰,突然又被抽空了信仰,再次迴歸痛苦,本已脆弱的心靈,豈能接受得了?


    果不其然,道觀裏哀嚎聲一片。


    宋澈想著再憑嘴巴些什麽,可人已到了崩潰邊緣,又怎能聽得進去?


    哪怕是救了這一批,外頭還有另一批,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的流民,誰又來安撫得了?


    “把仙人還給我們!”


    “對!還我們師傅來!”


    謊言即便被揭穿,可還是不願相信真相。


    謊言要比真相美好得多。


    寧願在謊言中活著,也不願在真相下死去。


    誰不虛偽呢?


    教徒們不但不感激,反倒憎恨起宋澈等人,似發了瘋一般,撲上來發泄情緒。


    “快走!快走!”


    行屍走肉者,已喪失人格,再遺留簇,恐怕會吃得一幹二淨。


    空洞的眼神,猙獰的麵孔,如百鬼夜行般,將宋澈等人圍得水泄不通。


    “再不閃開!修叫我們不客氣了!”薑雲揮舞著劍,想將教徒逼退,來者卻全然不懼。


    “人作何能變成如此模樣……”芸娘聲音發顫。


    宋澈突然靈光一閃,從袖中取出錢袋,倒出碎銀往空中一灑:“鄉親父老們,赤腳真仙雖已死了,可西方聖佛還在,這銀子便是聖佛對你們的恩賜!拿著它,買吃的喝的穿的去吧!”


    能打敗信仰的,隻能是另一種信仰。


    “銀子,銀子……”教徒們紛紛彎腰拾銀。


    廖恆取出銀兩拋灑,待眾教徒不注意時,他們迅速往門外衝去,騎上馬匹與牛車,飛一般地逃離晾觀。


    ……


    次日。


    下了近半個月的雨總算是停了。


    洗淨聊空,晴朗萬裏無雲。


    可這場雨,仿佛分割了季節,即便太陽高照,也難以賽過深秋寒流。


    北方的深秋,無異於南方的嚴冬。


    今年第一場雪,何時而來呢?


    宋澈等人終於不用與泥濘鬥爭,在泗水河邊找了個渡頭,坐上了艘通往楚州的客船。


    大雨過後,河水湍急,速度不慢。


    順流而下,三至楚州,過了淮河便到了淮南地界,再中轉邗溝行兩日便能抵達揚州。


    廖恆負手站在船頭,眺望山河壯麗,神色難免憂傷。


    自元觀那夜,他便沒了笑容,甚至連話都少了許多,夙夜憂歎,愁眉苦臉。


    心懷下者,當如他這般。


    宋澈看得出來,廖恆絕非一般人,他的長相,穿著,氣質,以及言語中不時透露出來的尊貴,十有八九與“皇”字沾邊兒。


    可他身上同樣也有市井俗氣,有哪個皇親國戚,願住破廟,背個包袱,不帶隨從,憑一雙腳走下的?


    對於捉摸不透之人,最好的辦法便是保持距離,看破也不要破。


    三日後,客船抵達楚州。


    楚州地界,臨海不過兩百裏,乃是倭患重災區。岸邊十餘裏,聚集的流民密密麻麻,碼頭上官兵來來往往,過客商旅們行色匆匆。即便州城裏的百姓,也都無精打采,麵帶三分恐慌。


    樞密使高琛,就在淮南治倭,效果如何呢?


    還有那個英姿颯爽,美麗果敢的女俠寧葉紅,若是到了楚州,與她的距離應該更近了些吧?


    一個商人,何德何能操心國家大事?


    宋澈如今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趕快迴到蘇州,抱一抱魂牽夢繞,日思夜想的嬌妻。


    “陳兄,晃神了麽?下揚州的客船要開了。”薑雲揮手招唿。


    宋澈歎了口氣,又抓緊吸了幾口,不然待會兒上了船,又不知要暈幾迴,吐幾迴了。


    他應了聲:“就來。”踏上客船。


    “起航嘞!”


    船老大一聲吆喝,收起綁在石墩上的纖繩,水手們揚起風帆,客船漸漸駛出港口。


    碼頭嘈雜的人群中,忽然一個朱衣少婦迴過頭,詫異望著那艘漸行漸遠的客船,美眸中似有沉思,也在尋找。


    “夫人,你怎麽了?”一旁青年問道。


    少婦收迴目光,搖了搖頭,“似瞧見個故人,許是認錯了吧。”


    千帆不見客船,紅顏沒入人海。


    緣分就此,擦肩而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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