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梨的眾漢子,在林口挑了處陰涼地坐下,與皇家商隊保持著十來丈的距離。


    “哎呀,好在是帶了一車梨,不然非得渴死在這路上。”


    漢子們從驢車裏取出青梨,一口咬下去,汁水爆滿嘴。


    天氣本就炎熱,甘甜可口的梨子,怎能不惹人饞?


    些個水喝光了,忍不住口渴的軍士,自發掏出銅錢,想上去購買。


    劉威卻將他們給攔著,並道:“行鏢在外,喝水都要驗過才行,這梨子不明不白,還是別去吃了。”


    軍士抱怨道:“劉鏢頭,你也太謹慎了吧?你瞧他們吃得那麽歡,怎會有問題呢?”


    賣梨的漢子聽了風聲,也不樂意了,“各位官爺,我這一個個大香梨都是剛從樹上摘的,怎就被你說成不明不白了呢?”


    又有漢子跟腔:“你不說這話,咱們還想拿幾個來孝敬各位的,現在你們給多少錢,咱都不賣了,省得吃壞了肚子找咱們不是。”


    劉威也不搭理閑言碎語,取下自己的水袋丟給眼前的軍士:“各位兄弟,並不是不讓你們吃梨,隻是出門在外,當小心為妙,這批貨若是有半點差池,咱們都別想活命……若是沒水了的兄弟,找別人勻一些,待歇過了這一罡太陽,咱們便下山。”


    眾軍士也不好再說,坐迴原地,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歇了大約刻把鍾。


    忽聞山坡上傳來一陣吆喝:


    “酒嘞!清冽香甜的醪糟酒!”


    不過一會兒,見兩個帶著草帽的漢子,推著一輛驢車走上山崗,車上裝了四個大木桶,恰時刮過一陣涼風,將酒香飄滿了整片林子,饞得眾人直咽口水。


    “站住!”劉威一馬當先,上前攔下了驢車。


    “好漢饒命!我家兄弟倆隻靠賣些薄酒討生,沒有多餘的錢財給您啊。”酒漢子連忙跪地討饒。


    劉威輕嗤了聲,“老子長得就這麽像土匪麽?”


    “您不是土匪,您作何帶著樸刀啊?”酒漢子疑惑。


    “你他娘看清楚了,我是保鏢的,前頭是商隊!”劉威嗬著,將刀鞘搭上了酒漢子的肩膀:“我劉威走鏢十餘年,見過不少假扮商旅酒販的土匪,在酒食中下蒙汗藥,先麻翻再殺人越貨!”


    “鏢頭,您說話可得講良心啊,我張氏兄弟,在張家村頭賣了近十年的酒,還從未被人當做是土匪哩!”


    “你若不是土匪,何故在這大熱天,且偏偏我們經過時,推著酒來賣?”劉威質問。


    “嘿!你這鏢人好不講理!”酒漢子直起身子,有了怒氣,“你要擔心這酒裏有蒙汗藥,你不買便是,何須借口叨叨?”


    “我砍了你——”


    “且慢。”


    宋澈叫住了劉威,笑道:“俗話說得好,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劉鏢頭且莫要難為人家,讓他們入林子來吧。”


    劉威這才收刀讓了道。


    張氏兄弟推著驢車,正打算叢林口過,忽然,那幫賣梨的漢子叫住了他們,“喂,兩位老鄉,我們隔著老遠便嗅到你家酒香,趕緊賣一桶與我們解解渴,消消暑啊。”


    張大郎擺了擺手,“不賣!不賣!我這酒是要拉到縣城裏賣的!賣給路上的商人,免得將你們麻了!”


    賣梨漢子卻攔下了驢車,大聲道:“老鄉莫要誤會,咱們是王家村賣梨的果農,與他們不是一夥兒的,即便你這酒裏有蒙汗藥,咱們也不怕,反正不過幾車梨,你要劫便劫去吧。”


    張大郎猶豫了片刻,才道:“好吧,見你們如此誠心,又是鄉親父老,今日我便開個張,半貫錢即可。”


    賣梨的漢子們快速湊夠了錢,又拿出了些梨子送給張氏兄弟,兩撥人便坐在樹蔭下,一邊吃著香梨,一邊暢飲美酒。


    饞得一眾軍士,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軍士們知道鏢頭不肯鬆口,三五個人便來到宋澈跟前,好生懇求道:


    “宋姑爺,並不是咱們嘴饞,是這天氣實在太熱了,您是萬金之軀,坐馬車倒輕鬆,可推車出力氣卻是咱們,這幹力氣活兒的,哪個不貪一口酒吃?”


    “是呀是呀,你瞧他們,吃了梨又喝了酒,哪兒有什麽蒙汗藥啊?”


    還不止是他們,所有軍士都饞巴巴望著酒桶,就連一旁的許曉也忍不住咽下好幾迴口水了。


    宋澈一笑:“行,我看這酒也沒什麽大問題,且容我上去買了,分給大家喝。”


    說罷,便與許曉走了過去,闡明了要買酒的意願。


    誰知那張大郎卻一口拒絕:“不賣!不賣!我這酒裏有蒙汗藥,免得麻翻了你們!”


    宋澈笑道:“老鄉,方才不過是鏢頭話重了些,你看這樣,我花二十兩銀子,將剩下的三桶酒,連著這驢車全買下了如何?”


    張氏兄弟仍在猶豫。一旁的梨商卻勸道:“一頭驢才值多少錢,老鄉,你賺大發啦,軍爺們押送的是輜重,警惕性高些也能理解。”


    張氏這才鬆了口,“罷了罷了,瞧你模樣,還算是個客氣人,便整車賣給你們了。”


    宋澈取出三十兩銀子,交給了張氏兄弟,轉身又問賣梨的漢子:“不知老鄉,你們的梨子如何賣?我身後兄弟眾多,當論車賣給我才是。”


    賣梨的漢子說道:“瞧這位官人,是個爽快人,那咱們兄弟也不與你還價了,一車梨三貫錢。”


    “好,那我給你們一百兩銀子,將這七車香梨連同驢車全賣給我如何?”宋澈說著,從袖中掏出兩錠大元寶。


    “這……官人要梨,買梨便可,為何連車也買了?”賣梨漢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元寶,卻是猶豫。


    宋澈笑道:“這麽多梨,捧著很累,連車一並買了,要省許多力氣,我有的是銀子。”


    “既然如此,那都賣給官人吧。”漢子從宋澈手中奪過銀兩。


    “各位兄弟,快快來搬梨子!”宋澈招唿了一聲,坐上裝酒的驢車,慢悠悠地往山下趕去。


    軍士們趕忙過來分離,兩百多人,啃一個,抱一個,揣兩個,幾車梨子很快便去了大半。


    饞酒的軍士,圍上了宋澈,“宋姑爺,你趕車作甚呐,快將酒桶搬下來與我們吃啊。”


    宋澈不但未停,反倒揚鞭趕驢,加快了一分速度,笑道:“諸位兄弟,待會兒便是下坡路了,馬車載重過大,酒後駕車,非常危險,所以這酒我先趕到山崗下去,待你們下了山,再吃它解渴也不遲。”


    下山省力,也不過小半個時辰,反正酒已買了,眾軍士也沒說什麽,眼下太陽已陰了些,是該啟程了。


    軍士們便各司其事,推著馬車與香梨,快速跟上了牽頭的宋澈。


    賣梨與賣酒的臉色有些繃不住了。


    宋澈偏頭瞥了那幾個漢子一眼,心中冷冷一笑,水滸與三國,他沒看過十遍也有八遍了,雕蟲小技豈敢班門弄斧?


    將酒趕到山下,一是為了拉開距離,二是叫軍士們“望梅止渴”加快腳步,而之所以將酒與梨子,連並驢車買下,也是為了反客為主,若他們真是鄉裏果農,貨物清空賣光,自然該迴家去,若他們跟了上來,那十有八九便是喬裝打扮的土匪。


    驢車輕便快捷,宋澈很快便拉開了商隊一大截,許曉快步跟上了驢車,“宋兄,你說這酒究竟吃不吃得?”


    宋澈笑道:“酒不正在身後麽?你打一角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許曉說道:“我雖很想嚐嚐,可總覺得,你若是想讓我們嚐,也不必故意找借口將它拉到山下去了。”


    “這酒裏,多半是有蒙汗藥的,真吃了它,咱的貨物八成就要丟了。”


    “啊?”許曉先驚唿,後疑惑:“可我方才見那群果農,吃得尚好也沒倒,怎會有蒙汗藥?”


    宋澈說道:“這車上有四桶酒,他們隻吃了其中一桶,有何敢斷定其它三桶沒被下藥呢?”


    許曉卻道:“若是我吃,定要叫那賣酒的漢子先試一口,看他倒不倒。”


    “他可以將毒藥裝進瓢裏,也可在桶內設置機關暗格,若換做是我,我有一百種方法可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將蒙汗藥下進去,”


    宋澈又道:“從那果農上山,我便瞧出了端倪,他們先故意假裝羸弱,讓咱們放鬆戒備,再當著麵吃梨,激發咱們的渴望,隨後又送來了酒,將劉鏢頭作踏板使那‘欲擒故縱’之計,如此一來,天時,地利,人和,皆被他們占據,這幫人可謂是步步攻心啊。”


    “也索性有宋兄你在,不然咱真得一失足成千古恨了,”許曉眼神一狠,迴瞪山崗:“既然宋兄已識破了他們的奸計,何不現在便上去將他們殺了?”


    宋澈說道:“我現在還不能肯定他們是歹徒,若殺錯了,豈不是真害了十幾條無辜人命?


    我方才故意放下話,說這酒到了山腳下再吃,若他們真是土匪,定會下山來找我們;


    再者,你要知道,咱們的貨物有整整五十車,憑他們這些人肯定搬不走,因此我斷定,這片黑風崗的某處,一定還藏著他們的同夥,指不定正在某處監視著咱們呢。”


    許曉恍然,“原來如此……那待會兒咱們到了山腳下,假裝被麻倒,再守株待兔,待土匪全盤托出,殺他個出其不意!”


    “許都頭,不僅是一名武夫嘛。”


    “跟著宋兄幹活兒,難得聰明一迴咯。”


    “這就叫做‘將計就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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