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蒙蒙亮,許曉搖醒了宋澈,示意該出發了。


    “方才聯軍斥候來報,蘇州軍與揚州軍已於昨日下午在灌口會師,當夜便進行了登陸突襲,但效果甚微,如今已在河對岸紮營,與飛雲幫匪眾對峙。”許曉說道。


    宋澈伸了個懶腰,大清早便聽了個好消息,“讓斥候迴報,今夜醜時到寅時,注意天上的火流星,但見信號便發動猛攻。”


    “妥。”


    “這馬上便要入山了,若紮堆一起走,太過引人注目,叫士卒們三五成群即可,總之零散些,一定要裝得像一點兒。”


    宋澈推著自己的獨輪車,與許曉等十來個士卒打頭陣,為防止王四臨陣生變,鄭遂親自押著他藏匿於隊伍中。


    流民隊伍,三三兩兩,熙熙攘攘,挺進七裏山。


    入山四五裏,一片茂密綠林,許是好久未遭人踩踏,雜草已漫出了山道。


    再往前走三四裏,忽而一家驛站坐落路邊,宋澈拿起望遠鏡探看——驛站十分破落,未掛幡號,依稀可見拴著幾匹馬,說明裏頭有人。


    驛站往往是官家為商旅提供食宿所設,七裏山匪徒盤踞,誰又敢在這裏討生意?


    “情況如何?”許曉問道。


    宋澈說道:“多半是土匪占了驛站,攔路打劫。”


    許曉怒道:“這何止是打劫,分明便是明搶,這幫土匪,真將自己當土皇帝了!”


    “待會兒悶頭過去即可,若他們攔路來問,先看我隨機應變,若實在兜不住,再快刀殺之,”宋澈說著,又道:“你傳話下去,若看到我咳嗽,讓領隊的什長也跟著咳。”


    “咳嗽?”許曉疑惑。


    宋澈笑道:“此乃疑人之計,跟著學便是,定能安穩過關。”


    許曉不再多問,挨個兒傳話分說。


    不一會兒,流民隊伍路過驛站,眾人低頭匆匆加快步伐。


    “給我站住!”


    忽然,驛站裏傳來一聲嗬斥。


    隨後,七八個漢子持刀走了出來,兇神惡煞的模樣,一瞧便是攔路搶劫的歹人。


    “你們從何而來?”一個胡子拉碴的土匪大聲質問,顯然他是這幫人的頭目。


    宋澈從容不迫,賠笑說道:“迴好漢,我們是從沿海逃難來的,借路經過此山,還望您們行個方便,放我們過去吧?”


    土匪並未多看宋澈等人,而是繞著幾輛獨輪車轉悠,“這些是什麽?”


    宋澈說道:“都是些舊衣破被,不值錢的。”


    “嗬……將錢財藏在行李下邊的人我可見過不少。”大胡子土匪招唿手下,“給我搜!瞧瞧他們的衣被下是否藏了東西!”


    匪眾們開始扒拉獨輪車。


    士卒的兵器都藏在車底,若是被翻出來還不暴露?


    宋澈緊握著袖中電棍,許曉與眾士卒也蠢蠢欲動,倘若真有變故,他們必先下手為強。


    但好在衣被壓得夠多,匪眾們耐心不足,翻找了幾件便罷了手,“刀哥,都是些破布溜溜兒,沒啥值錢的東西。”


    “真忒娘晦氣,大清早便遇到一群窮光蛋,趕緊給老子滾!”大胡子見失了價值,也不再多刁難。


    宋澈暗鬆一口氣,推著獨輪車便要走,誰料這時大胡子突然又折了迴來:“等一等!”


    宋澈眉頭一皺,“好漢還有何事?”


    這次,大胡子開始打量起宋澈,疑惑道:“流民我見過不少,這麽多人一起逃難還是頭一次,且流民大多數都是從北方逃去江南,你們為何卻往江西跑?”


    “唉!”宋澈重重地歎下一口氣,湊近大胡子訴苦:“好漢有所不知,正是所有人都往江南跑,才導致江南爆發了瘟疫啊,我們……咳咳!咳咳咳!!!”


    他一邊捂嘴猛咳,一邊說道:“為了不染上瘟疫,我們便決定轉走江西,這隊伍原本這趟有一千多人呢,但那些老弱婦孺身子骨薄,多數都病死在了路上,我們……咳咳!咳咳咳!”


    他又劇烈地咳了幾聲,攤開手掌時,掌心還多了一口鮮血。


    許曉即刻會意,也捂著嘴猛烈咳嗽起來,士卒們紛紛效仿。


    “好漢,我快喘不過氣來了,快……快救救我!”宋澈作顛倒模樣,撲向一眾土匪。


    土匪大駭,連忙後退,“媽的,還是群肺癆鬼,統統給我滾開!”


    “我方才翻了他們的被子,我得趕緊去洗洗!”


    七八個土匪,一溜煙兒跑迴驛站,將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宋澈啜了一口血沫,暗自冷冷一笑,推起獨輪車,跌跌撞撞往前走。


    待離遠了驛站,他才恢複了步伐。


    這時,許曉上前說道:“原來你讓我們跟著咳嗽,便是為了裝傳染病……哎,你嘴裏那血是真是假?”


    宋澈緩緩吐出被自己咬破的舌頭,“你說呢?”


    許曉敬佩不已,“有時血流成河也不一定能贏下戰爭,宋兄僅用舌尖一滴便化險為夷,高,實在是高。”


    “少拍馬屁了,快將王四叫來,前邊兒分路了。”宋澈笑道。


    當下已走過叢林,視野豁然開朗,崇山峻嶺盡收眼底,麵前有兩條路,一條坡度緩降的大道,一條蜿蜒曲折的小道。


    不一會兒,許曉便將王四拎了過來。


    “宋姑爺,我的好姑爺,您行行好,將解藥賜給小人吧,小人從昨夜到現在,隻覺得腹痛難忍,是不是你那毒藥提前發作了啊?”王四當即便跪在了宋澈腳下,苦苦哀求。


    吃了一顆泥巴,肚子不痛才怪呢。


    “你放心,一日喪命便是一日喪命,不會多一刻鍾,也不會少一刻鍾,”宋澈指著前方分岔道路:“隻要你能將我們帶到西坡虎跳崖,解藥自會給你,你還不快些指路?”


    王四揉著肚子站起,有氣無力道:“大道是通往江西的下山路,走小道可前往西坡虎跳崖……”


    “還有多遠?要走多久?”宋澈問道。


    王四說道:“距離是不遠,隻有十二三裏,但小道崎嶇難行,至少要兩個時辰。”


    宋澈又用望遠鏡打量了一番四周,確認隔山無眼後,振臂與士卒招唿:“大家將刀劍各背上,吃飽喝足,咱們從小路進山!”


    眾士卒從衣被下取出刀劍,又拿出幹糧與水邊走邊吃。宋澈則依舊推著獨輪車。


    “宋兄,何不將車棄了,推著進山多費力。”


    “我說我這輛車,從頭到尾,從裏到外,都是寶貝,你信不信?”


    “信!”許曉奪過獨輪車,推著往小道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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