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淑芳聽到導火索這三個字,頓時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周少君。


    隻見他神色平靜,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話會如同驚雷般震動萬淑芳。


    “老將軍,您是故意讓您女兒跑出去的嗎?您為何要這麽做?”萬淑芳想到少女跟周少君的爭執,情緒複雜之餘又有些激動。


    周少君微微一笑:“她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她,我們父女這樣剛剛好,你不必多想,免得思慮一些不好的事情轉移了自己的性子。”


    他說這話時笑容很是溫柔,連脫口而出的話都帶著一份如水般的柔和。


    萬淑芳神情不由一愣,看著他的眼神都多了幾分難受。


    她隱約猜到周少君話語中的深意是什麽,不外乎就是他決定犧牲自己的女兒,可他這樣的決定對少女又何其不公平。


    “她是無辜的,也是可憐的。”萬淑芳的眼中有淚花在閃爍,聲音卻含著一份茫然。


    她其實是同情少女的,畢竟愛她的娘親和哥哥都死了,她唯一能依靠的父親卻隻想著效忠皇帝。


    換作她處在少女這樣的境地,她也會對周少君生出一份埋怨,不想周少君比她想得還要冷酷。


    少女知道這件事嗎?


    她應該是知道的,不然她不會在黎去之前特意看了陳昌黎一眼。


    “這天底下誰不無辜可憐呀,但有些事情必須這麽去做,不然達不到我們要的效果。”周少君一臉坦然地道。


    他也特意掃了一眼萬淑芳,見有淚花在她的眼中打轉,便知道她是在同情自己的女兒。


    他雖也會為自己女兒有可能遭遇的事感到揪心和痛苦,卻不會後悔。


    萬淑芳聽他親口承認了,心裏如同壓了石頭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她忍不住把目光落在陳昌黎的身上,見他眉頭微皺,像是在思索周少君的話,沉默一會就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你讚同老將軍這樣的做法嗎?”她有些迷茫的問著。


    陳昌黎定定心神,神色從容地道:“我不讚同,可那位姑娘會跑出去雖有把心中的不甘情緒發泄出來的原因,但我猜她心裏也清楚周老將軍的意思,這才決定鬧這麽一出成全周老將軍,不然周老將軍也不會在她跑後那麽反應迅速的把我們帶到了這裏來。”


    周少君聽著陳昌黎充滿肯定的話,一顆心如同泡在苦水裏,苦得他眼眸都紅了一片,不一會竟是氣喘起來。


    他喘氣時感覺喉嚨很癢,忍不住咳嗽起來,可到最後直接吐出一口鮮血。


    看著鮮紅的血落在地麵上,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暢快,神情卻顯得很輕鬆。


    “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認為我的女兒再怎麽怨我也不會恨我,因此你們一定要記得我說的話。”


    “您別再說話了。”萬淑芳見他臉色呈現不正常的潮紅,就知道他很難受,連忙來到他的身邊用銀針給他針灸。


    周少君卻抓住她的手,滿臉抗拒地道:“你不必為我費心。”


    他目光定定地看著萬淑芳,眼神帶著一份從未有過的執拗,表情卻帶著輕鬆。


    “我活得夠久的了,這一次本就該去見我的妻子和孩子們,僥幸再活幾天已經是老天爺開眼,我豈能再奢求活下去。”


    “您的病是很嚴重,可我能治。”萬淑芳極為認真地道,“周老將軍,您相信我。”


    “你的醫術如何,我自然感受到了,可那又怎樣?”周少君迅速搖頭,“我的身體情況我心裏最清楚,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你耗費精力為我治病也不過是白費功夫。”


    周少君語氣越說越重,說到最後卻透出一份難言的悲切:“再說我早就不想活了,你醫術再好也救不了一個想死的人。”


    萬淑芳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但見他臉上充滿悲切,可眼中的神情卻十分從容不迫,仿佛等待死亡已經等待很久了。


    萬淑芳恍惚了下,就想到了少女所說的話。


    她瞬間明白周少君看似一心想要為皇帝盡忠,然而妻子和孩子的死在他的心裏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他不願意再這麽繼續下去了,可他偏偏是大景人,又被皇帝命令在烏蘭鎮守。


    他這三十五年的時光一直都在和安晴長公主鬥,雙方早就鬧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如今安晴長公主想要迴大景做最後一步的計劃,他自然想要阻止,但他也清楚安晴長公主為了讓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一定會在離開之前要了他的命。


    他還有一個女兒,為了女兒的將來,他不得不任由自己病重,然後讓自己就這麽病死。


    他或許在心裏想著自己要是這麽去了,安晴長公主看在他死去的份上或許會給他女兒一條活路。


    萬淑芳卻在這時出現還救了他,之後萬淑芳又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就知道自己還得做一些事,而這樣的事情就算會讓他的女兒犧牲,他也隻能冷漠以待。


    “是因為我嗎?”萬淑芳意識到周少君求死的心思後,不禁把一切都怪在了自己的身上,眼淚頓時從腮邊滾落而下。


    “跟你有什麽關係?”周少君知道萬淑芳在想什麽,立刻搖頭,“我本來就是一個該死去的人,要是不死,安晴長公主不會離開烏蘭,我的女兒也不會得到機會被她關懷照顧,因此我必須死。”


    “而此次是我之前就和別人商量好的,我女兒也察覺到了,她想要阻止我,可她更知道我的執拗,所以她不會開口阻止,隻會為我哭一場。”


    “現在我能多活幾天,她心裏是真正的感激你,也會清楚地知道我心裏的想法,因而她才能在一路的沉默後和我吵了一架。”


    周少君說到自己的女兒,眼中帶著一份淺笑,笑容明媚又溫暖,仿若能在這裏等死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萬淑芳抹去眼淚,聲音哽咽:“老將軍,您別騙我。”


    周少君語氣鄭重:“這麽重大的事情,我騙你做什麽呀?更何況你的丈夫也猜到了我和我女兒的心思,否則他怎麽會那麽輕易的讓我女兒離開?你可別小瞧了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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