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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與鏢局的同僚在飯鋪胡吃海喝後,在同事打趣中,老胡吩咐夥計將餘下飯菜打包,準備帶迴去給自家婆娘吃。


    對自家的女人,老胡別的都滿意,就是一點,太節儉了,自己不主動點,別想她主動沾點葷腥。


    對同事的嘲笑,他隻是罵:“你們啊,不當家不知柴木貴,就知糟蹋銀錢……還有,等你們成家了就知道,婆娘是要疼的。”


    與同僚告別,他提著食盒,哼著小曲,一搖三擺往迴家路上走去。他的小院,坐落在城東南隅一處僻街小巷上,現鎮城人煙越發湊集,他當時尋常價格買的普通宅子,聽說現在價格都往上漲了不少。


    一路迴去,街上熙熙攘攘,東南隅這方有許多集市,很多街巷也因此得名,什麽米市街、菜市街、鹽店街、油店街等等。


    路過菜市街,想想婆娘有了身孕,老胡又去買了一隻老母雞,咕咕叫的提在手上,再轉過一條布帛街,已走到自己熟悉的街道上。


    此處多雜貨鋪,內中還夾著一些典當鋪,一路上,不時有鄉鄰衝他招唿:“喲,胡爺迴來了?”


    “胡爺這是走鏢迴來了?還買了老母雞,給自家婆娘補身子的吧?”


    “嘖嘖,一看胡爺就知道疼人……”


    鄉鄰的招唿聲不斷,雖然老胡滿臉橫肉,走路一搖三擺,頗為兇惡的樣子。但鄉鄰接觸久了,知根知底,又有保甲長、裏坊各人,還有巡捕管得緊,再窮兇極惡的人,在宣府鎮也得變成守法良民。所以沒什麽好怕。


    而且有個人能力的人,也是讓人敬重的,老胡在這條街就頗有地位,裏坊有什麽要事,保甲長都會找他去商議。


    麵對鄉鄰的熱情,特別拿自己的老母雞說事,老胡隻得一直說:“嗬嗬,隻順路買,順路買……這隻老母雞不錯……”


    街巷蜿蜒過去,街雖不大。但路麵卻幹淨整潔。並無尋常街巷的汙水、垃圾、人畜糞便等。每隔一段距離,還擺著一個大筐,行人如有垃圾,就丟在那裏麵。


    鎮城還城管多。便是這種僻靜街道,老胡也看到幾個城管人員在轉悠,隨時等待目標肥羊出現,看到這些人,便是當時事情過去很久,老胡還是暗罵了聲:“他娘的……”


    往事潮水般湧上心頭。


    老胡是在崇禎十五年初來到宣府鎮的,當時山海軍崩潰前夕,他一箭射死了自家大帥馬科,又一箭射死了敢與自己過不去的賊子馬智仁。報了自己認為的深仇大恨。


    然後用自己的長槍,自己的弓箭,殺開韃子的重圍,與一些潰軍一起,逃到了唐通的密雲軍那邊去。


    對他們這種身負個人武力。會使弓箭,會使長槍,會使腰刀的精悍士卒,密雲軍當然是欣然接受,他當時便在密雲軍內停留了下來。


    這其中,他也有打聽過山海軍的消息,特別同隊的黑毛人等生死。


    隻是,一直沒有他們的下落音信,也不知道同總同隊之人,事後還有多少人活著。


    鬆山之戰後各鎮班師,迴軍途中,老胡果斷脫離了密雲軍,成為逃軍中的一員。


    軍伍的生涯,他實在太厭倦了,而且密雲軍非常排外,對他們這些外來人並看不過眼,與山海軍中一樣,依然是過著飽一餐饑一餐的苦日子,老胡果斷走了,成了荒野中遊蕩的一員。


    這當中,他幹了種種事情,綁票勒索,打家劫舍等等,兵痞能幹的事都幹了,還在順義當地一處匪寨渡過一段時日。


    一次火拚中,他抓住機會,又一箭射死了時稱“翻天蛟”的三寨主,摸光了他的腰包,果斷脫離匪寨而去。


    他念念不忘,就是想到宣府鎮去,到東路去。


    現在自己小有積蓄,也算火候到了,可以到宣府鎮去吃香喝辣了。於是,他帶著自己積攢的幾十兩銀子,取道居庸關,進入了宣府鎮懷隆道東路。


    首先迎接老胡的是收容所,這點老胡還是知道的,他性格也有謹慎,隱忍的一麵,靖邊軍威名又如雷貫耳,這是他們地盤。


    所以在平場上幫役宣布施粥時間到時,他沒有如一些流民青壯一樣上去爭搶,而是乖巧的排隊。


    果然看到一群身強力壯的幫役上來,打得這些擁擠的人滿地亂滾,不由得興災樂禍。


    前往乙號區登記時,當地書吏看了他的軍籍堪合,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叫胡天德,曾是山海鎮軍士一員?”


    老胡點頭哈腰道:“是的,小人曾是大明軍士一員。”


    這書吏沒說什麽,此類逃軍不少,進入宣府鎮謀生的也多,他們早已習以為常,隻是警告了他一句:“宣鎮不比外處,這裏律法森嚴,你須安份守紀,是龍也給我盤著,是虎也給我臥著,明白嗎?”


    老胡點頭哈腰道:“小人明白。”


    老胡順利拿到通條,不過進卡時,他的長槍、弓箭、腰刀全部被扣了。


    關卡人員告訴他,若他日他辦下持刀證,這些個人武器,才會全部歸還他。


    老胡有些惶恐惱怒,不過還是不敢造次,特別看到那些手持鳥銃的巡邏人員,更是乖乖照辦。


    進入乙號區時,他極為擔心自己銀兩會被貪沒,不過這種事情沒有發生,讓老胡極為意外,也對未來生活產生了更濃厚的期待。


    身上有大量銀子在懷,他當然不會虧待自己,就在乙號區內住進監視客棧,痛痛快快的洗澡更衣,舒舒服服的等待自己的藍本。


    終於,兩日後他通關了,進入收容所後一個繁華的市鎮內。


    一瞬間,他目不暇接,隻是想:“他娘的,不得了,這裏真是肥羊遍地。什麽時候找機會幹他媽的一票。”


    這市鎮老胡順便逛了一下,逛街他還是喜歡的,也未嚐沒有踩點的心思。


    他還看到此處滿是招工的信息,更聽著前方一個大嗓門夥計在喊:“嘿,揚威鏢局廣招鏢師劍士了,身強力壯者皆可應募,有軍伍,護院,鏢局經曆者更可優先……嘿,招鏢師劍士了。隻需舉石鎖二十氣不喘。對招田鏢師五招不落敗者便可應選……”


    老胡哪有打工的心思。此處肥羊遍地,隨便幹一票就可吃喝好久,有必要務工嗎?


    不過不覺間,也留了心思。


    此時他早聽說王鬥封了永寧侯。已到鎮城任事,他也是向往大地方之人,也從東路前往鎮城。


    一路吃喝玩樂,太爽了這日子。


    這日他來到鎮城,一看這地方,嘖嘖,更是大肥羊處處。


    他雙手叉著腰,心想:“以後,這裏將是我老胡的天下了。哈哈哈哈哈!”


    想到得意處,他呸的一聲,往地上吐了口濃痰。


    不過看旁邊人從自己身旁經過,個個臉上帶著怪異的神情,不乏有人興災樂禍的。


    他正摸不著頭腦。這時一人大步流星過來,戴著黑狐帽,身穿藍色短罩甲,對他說:“喂喂喂,你幹什麽,怎的隨地吐痰?你知不知道,這很容易招惹瘟疫?太不象話了,這麽大個人了,不講衛生!”


    老胡驚疑道:“您是?”


    這人昂首挺胸道:“額是城管局的。”


    他說著,又有幾個相同打扮的人過來,抄著短棍,虎視眈眈的看著他。


    老胡來到宣府鎮後,就感覺這地方規矩多,現在往地麵吐口痰也有人管,不過與官方的人明麵衝突是不明智的,他立時陪笑:“是小的錯,小人不懂事。”


    那人嗯了一聲:“念你初犯,就罰款一個銅圓好了,下不為例啊。”


    老胡差點跳起來:“一個銅圓?”


    此時宣鎮各處,正在掀起普通銀錢兌換銀圓銅圓風潮,老胡當然知道一個銅圓的價值,永寧城肥肉麵都可以吃兩大碗,想不到自己隻吐了口痰,兩碗麵就沒了?


    他眼中兇光閃閃,那人冷笑看著他:“怎麽,不服?你這什麽態度,再不老實,就罰你一個銀圓!”


    看越來越多人圍來,衝他指指點點,最終老胡忍了,他乖乖的交了罰款,在眾人嘲笑中,狼狽的走了。


    太丟人了這是,便是很久的將來,對這一幕老胡都記憶深刻。


    不過他仍然過著瀟灑的日子,而且隨著潮流,也將懷中餘下銀錢拿去兌換了,免得以後不能用。


    在兌換之地,看別人大多兌換銀圓銅圓,他大部分則是換成了糧票,看旁人不解的目光,他不免得意洋洋,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暗想:“一群鄉下土包子,怎知糧票的好處?”


    想到得意處,不免想往地麵吐上一口,然想起不久前經曆,痰到嘴邊,又活生生咽了下去。


    老胡到鎮城後,租住的地方,就是城東南隅那處小院內,看著四鄰都是尋常之人,心想:“肥羊窩啊,有機會搶他娘一票。”


    不過鄉鄰們很熱情,有什麽好吃好喝的都會招唿他,不拿他當外人看,讓老胡有些不好意思下手,特別有一次,他幫了鄰居一個小忙,那家人直讚他:“胡爺啊,您真是好人哪。”


    有如一股暖流注入幹涸的心田,那瞬間老胡呆住了,事後隻想:“算了,兔子不吃窩邊草。”


    還有讓老胡顧慮的是,宣府鎮保甲太嚴密了,對作奸犯科者打擊力度非常大,他住的裏坊保甲長轉著轉著不說,時時還找他聊天,怕自己剛動手,天羅地網就將自己網住了。


    進宣府鎮時,他懷中曾揣有不少銀子,不過每日大手大腳的,不免錢去如流水,雖然看似逍遙,但逍遙的前提是要有銀子。


    眼看就要坐吃山空了,他不免暗暗著急,也動了心思,看看是不是出去幹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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