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二年十一月。


    冬至來臨,東路上下一片喜氣洋洋,不但因為今年日子過得比往年好,也因為定國將軍與保安州儒學學正符名啟的義女紀君嬌成親,更為這節日平添了幾分喜氣。


    紀君嬌是宣府鎮巡撫紀世維之女,這是大夥心照不宣之事,當然,沒人會傻嗬嗬的將這層窗戶紙捅破開來。


    定國將軍的事,就是大夥的事,東路百姓都想趁這個機會表示自己心意。成親那天更是賓客盈門,熱鬧非凡。各處官員軍將都有,連朝中許多閣臣都送來賀禮。


    此時王鬥身在保安州,作為東路分守參將,其實駐防問題他可以靈活掌握,秋冬移駐永寧,別的時間,都可以迴保安州。成親後幾日,他很是過了幾天溫香軟玉的日子。


    參加婚禮的,自然有紀世維與夫人楚氏,還有其長子紀伯清等人,雖然他們打著別的名義前來。


    看著女兒滿臉幸福的與王鬥拜堂成親,紀世維有安慰,也有酸楚。堂堂一個巡撫之女,隻能以這種方式嫁與王鬥,外人麵前,女兒隻能喊別人為父親。委曲求全,隻為了將王鬥拉上自己車馬。


    不過女兒終於成親,紀世維也放下了一樁心事。


    其實當年紀君嬌逃婚到保安州,她一雲英未嫁處子之身,第一時間與王鬥發生關係,還公然未婚同居,自然引來不少閑話。現在她成親了,名正言順。也算堵住世人悠悠之口。


    紀世維來也好,翁婿間正好商議一些事情。


    婚後幾日,王鬥意外得到一個消息,保安州知州李振珽。由於政績出眾,將要調任別處。


    他是升官了,調任到歸德府任知府。


    至於保安州,也由民州改為軍州,經過當地民戶大規模改籍,己經沒有幾戶民戶,設立民政流官沒有意義。報經朝廷同意後,保安州易名為保安左衛,隻設守備鎮守。


    與此同時,王鬥還從邸報上得到另一個消息。就在今年的十月。清軍再次進攻寧遠。當時寧遠有兵萬人,但將士膽怯,無人敢戰。寧遠團練總兵官金國鳳憤怒。率領二子及數十家丁出據北山岡與清兵苦戰,全部戰死。


    得到這個消息,王鬥沉默很久,自己還是沒能改變金國鳳的命運,想起幾個月前與他相交的情形,不由心下黯然。


    早在永寧時,王鬥雖有提醒過金國鳳,也讓洪承疇思慮,不過時間緊迫,金國鳳迴到寧遠不久。清兵就入寇了。他的命運,終是改變不了。


    邸報上還有洪承疇一則奏請消息:寧遠各地營伍紛雜,事權製肘,請命軍務聽總兵官節製。凡監軍、巡撫、鎮守等官同於一城的,亦依此例。崇禎帝鑒於金國鳳之事,同意了洪承疇的奏請。


    或許,這個奏請未來對王鬥是個好事。


    十二月,李振珽離任,送別的人群很多,王鬥也在此中。


    李府車馬出了城門,李振珽下了車來,對送別的王鬥及人群拱手作別:“有勞相送,足感盛情,將軍就此留步。”


    王鬥從旁邊護衛手中端過一杯酒:“送君千裏,終有一別,李大人,請滿飲此杯,此行順利。”


    李振珽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迴頭感慨萬端地看了州城良久,歎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讀聖賢書所為何事,在保安州數載,下官終於明白。”


    他對王鬥拱手道:“將軍保重。”


    王鬥迴禮:“大人保重。”


    李振珽哈哈一笑,上了車馬。


    另一邊,紀君嬌與少夫人也在依依惜別。


    “姐姐,我舍不得你。”


    紀君嬌握著少夫的手哭道。此時她穿著比甲,外套貂裘,如花似玉,新婚後那股嬌媚豔光,更顯勾魂攝魄。少夫人仍身著深紫色褙子,少婦的雍容風韻,卻不會輸於她。


    見紀君嬌如此,少夫人輕歎:“妹妹,我也舍不得你,他日有閑,我會來保安州看你。”


    最終,二人還是分開,少夫人望向王鬥,襝衽行禮:“妾身就此作別,將軍珍重。”


    王鬥迴禮:“夫人珍重。”


    李府車馬遠去,王鬥也有些不舍,早日王鬥對李振珽印象並不好,雖有雄心,卻喜空談。不過數年相處下來,王鬥對他印象多少改觀,至少他還有一顆為國為民之心,也為百姓做了很多實事,值得尊敬。


    他沉思良久,心中默默琢磨:“歸德府……”


    ……


    時光荏苒,眨眼到了崇禎十三年的九月初一日。


    九月秋高氣爽,永寧城越發熱鬧,從西街到分守參將府的路上,走來了一隊車馬儀仗。遠遠看到這隊儀仗,街上百姓都是自覺讓路。甚至很多人衝車馬作揖行禮,眼中滿是尊敬的神情。


    “夫人又去賑濟災民了,有定國將軍與夫人在此,真是萬家生佛。”


    車馬過後,不斷是街上百姓發自肺腑的聲音。


    不久後,車橋儀仗在將軍府前停下,謝秀娘從車馬上下來。


    作為朝廷誥命夫人,王鬥正妻,謝秀娘享受與王鬥相同的排場儀仗,此時她穿著命婦正裝,頭戴金冠,臉上帶著恬淡的笑容。在侍女簇擁下,那股雍容之氣怎麽也掩蓋不住。


    幾個月前,謝秀娘又為王鬥誕下一女,身形更為豐腴端莊起來,顧盼中,似乎有一股如水的溫柔。


    她下了車馬,步態不緩不急,舉止頗為優雅。這是她向紀君嬌請教一係列儀態舉止,並自己刻苦練習的結果。當然,她的風姿儀態還不能與紀君嬌相比。不過她的身份與王鬥相濡以沫的感情,又是紀君嬌比不了的。


    進入府內後。行走的幕府各員見了謝秀娘,都是恭敬地施禮,謝秀娘也總是一絲不苟的迴禮。


    看著謝秀娘過去,府中很多人都是露出尊敬的神情。


    誥命夫人在東路賑濟災民。撫恤婦孺,在百姓中直有慈母之稱,很多百姓家內設立的牌位中,謝秀娘是與王鬥並立的。對幕府各員來說,誥命夫人性情寬厚,府內各員,沒少受謝秀娘的施恩。


    對王鬥與謝秀娘,東路諸人都是骨子裏尊重。


    進入府邸後院,王鬥母親,誥命太夫人鍾氏正與紀君嬌。柳卿。柳姬。蝴蝶,蜻蜓諸女說話。


    考慮到實際情況,舜鄉軍新出軍律中。身在永寧城的舜鄉軍將官,把總及以上的將官都可以將家眷移來,分給宅院。去年與紀君嬌成親後,王鬥迴到永寧城時,王家老小便隨之而來,住於將軍府內。


    此時紀君嬌五女懷中,都抱著一個孩子,有男孩有女孩。上個月時,紀君嬌為王鬥生下一個女兒,這讓她很失望。紀君嬌一直想要一個兒子。不過王鬥還是很高興,為女兒取名王羞。


    柳卿,柳姬二人跟隨王鬥幾年後,同樣各生子女,柳姬更是生下兩個兒子,柳卿則一子一女。


    紀君嬌原本兩個貼身丫鬟蝴蝶與蜻蜓,她們隨紀君嬌過來作通房丫頭,由於為王鬥誕下子女,所以皆抬為妾室。


    至於謝秀娘幾個月前生的女兒,取名王婉,現在就在鍾氏懷中抱著。


    如此,王鬥現在共有九個子女,不過這個時代夭折率高,卻要小心撫養。


    見到鍾氏,謝秀娘向鍾氏襝衽施禮,鍾氏有些無奈,道:“我說媳婦,這家裏宅內的,就不要如此拘禮了。”


    謝秀娘認真地道:“婆婆,這可不行,若失了禮數,傳了出去,會讓人笑話相公的。”


    鍾氏歎了口氣,自己這個媳婦,為了自己這個兒子,也算是苦心了。


    待謝秀娘坐定後,鍾氏問起一事:“我的孫子去講武堂也有幾個月了,也不知道在裏麵過得苦不苦,唉,也沒個消息傳來。”


    去年的時候,講武堂己經設立,專門培養軍官,各軍官子弟同樣要送入內中學習。軍校有嚴格規定,實行半封閉似教育,等閑不得出來,外人也不得隨便進去。


    王爭雖是王鬥兒子,卻也不得例外,同樣要實行嚴格的教習與訓練。有一次鍾氏思念孫子,偷偷將王爭接迴來幾天,王爭當即被王鬥嚴厲喝斥一頓,好是一番責罰。


    此事後,鍾氏再不敢提孫子之事,定國將軍都如此,別的軍官再是掛念,同樣隻得遵守軍校紀律。


    謝秀娘雖然也非常牽掛兒子,但她是個事事以王鬥為中心的女子,王鬥說怎麽樣她就怎麽樣。


    聽婆婆這樣說,她說道:“相公說過,玉不琢不成器,子女若不嚴格教習,長大便會變成紈絝子弟,丟我們舜鄉軍的臉,相公說的總是有道理的,婆婆不必擔憂。”


    紀君嬌抱著女兒,嗞的一聲笑:“姐姐,你太寵我們的定國將軍了。”


    謝秀娘睜大眼睛:“妹妹,我不怎麽讀書,不過聽相公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鍾氏看看天色,說道:“就快午時,臭小子怎麽還不下班?等著他吃飯呢。”


    “臭小子”隻有鍾氏才有資格說,而“下班”這個詞,卻也是王鬥“發明”的,在王鬥體係中,引以潮流。


    謝秀娘道:“相公可能是為了災荒之事憂心,我去看過那些災民,真是可憐。”


    紀君嬌說道:“姐姐,下午還要去嗎?我陪你一起去。”


    謝秀娘勸說道:“妹妹,你剛做好月子,還要好生靜養,不便到處走動。”


    紀君嬌說無妨,她己經做了快一個月的月子,己經閑得快發慌了。


    鍾氏歎道:“大明這一場接一場的災禍,什麽時候才是頭。”


    ……


    “出兵之事,迫在眉睫,重陽後五日,我舜鄉軍便出兵!”


    將軍府議事大堂內,當王鬥說出這番話時,在場各將都興奮起來。


    是啊,兵部一道道公文。出兵的事情,己經不能再拖延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到了崇禎十三年九月。


    這年中,發生很多事情。首先是原宣大總督陳新甲在年初終於進入內閣,擔任兵部尚書一職。原本王鬥以為陳新甲走後,由自己嶽父紀世維任宣大總督,不料內閣的商議結果,卻調來延綏巡撫張福臻任宣大總督一職。


    這讓紀世維失落很久。


    對王鬥來說,還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依他對曆史的了解,五月開始,清兵己經漸漸對錦州展開圍困。


    初期清兵圍困成果有限,多爾袞在執行包圍計劃時。城內軍民仍可出城田獵。運送軍糧。任意往來。這讓皇太極極為不滿,將多爾袞降為郡王,罰銀一萬兩。奪兩牛錄戶,並派濟爾哈朗以代。


    濟爾哈朗到達後,沿錦州城每麵立營八座,沿城五、六裏外挖掘長壕,沿壕設立垛口,並派兵丁哨探巡邏,包圍益密。


    麵對清兵的態勢,薊遼總督洪承疇揣摩清兵乃大淩河戰術故伎重演,積極應對。他在錦州,杏山。寧遠等地大力屯糧,每處至少有供守軍所需半年之糧草。


    進入九月後,圍困錦州的清兵達到五、六萬人,立方營二處,長營二處,運來的紅夷大炮不下四十門。特別圍繞錦州挖掘的幾道長壕,又深又密,結構複雜,有如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壕溝戰在遼東重演。


    此時整個大明或許隻有王鬥一個人知道,不久後的錦州一帶,將爆發一場事關明清雙方國運的慘列戰事,屍山血海,血流飄杵。


    八月的時候,薛國觀果然被奪職放歸,複以貪賄被劾,逮之入京。薛係人馬經曆了一場大清洗,但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宣府鎮懷隆兵備道馬國璽卻安然無恙,由於東路民政顯著,他考績優等,受到崇禎皇帝的特旨嘉獎。


    同樣在八月,楊嗣昌親自進入四川督戰,繼續剿殺張獻忠等人。


    今年三月官兵在瑪瑙山失敗張獻忠後,楊嗣昌曾經非常高興。然而此後數月官兵連連失利,楊嗣昌隻得親自進入四川督戰。


    又上疏向朝廷請罪,不過將圍剿失利歸罪川兵無用及秦軍挾餉譟歸之上。最後四川巡撫邵捷春被革職逮問,論罪棄市,陝西總督鄭崇儉也被革職,由丁啟睿繼任。


    越到這個時候,楊嗣昌越感覺身旁沒有心腹大將的苦悶,越發盼望王鬥的來到。他的兩個大將,左良玉與賀人龍都驕橫無比,對自己部署不當一迴事,自己親筆書信給左良玉,他都不屑一顧,導致圍剿接連失敗。


    去年下到今年上半年,由於戰局樂觀,所以楊嗣昌覺得沒有王鬥或許也行,現在看來看去,隻有王鬥能力挽狂瀾了。


    他數次上疏給朝廷,要求兵部立刻派王鬥出兵,麵對一道道的公文催促,王鬥也知道出兵之事不能再拖延了。


    其實他以種種理由拖到現在才出兵,也有他的打算。四州之地,天高路遠,從保安州到那裏怕有四、五千裏路,蜀道路,難於上青天。不說後勤,便是這個水土不服問題,自己舜鄉軍皆北兵,初到南地,恐怕就會有極大的非戰鬥減員。


    進入四州,也與王鬥的戰略布局不附,現在出兵剛好,到了河南時,李自成正好又在那裏大規模鬧騰,不久張獻忠也會趕到。省得王鬥千裏迢迢趕到四川去。中州千裏平原,也適合舜鄉軍作戰。


    對於出戰,舜鄉軍向來積極,人人都想出戰,選拔哪些將領出戰,王鬥還在考慮。


    此外還有許多民政需要處理,王鬥招集幕府各員商議,主要便是方才鍾氏說的事情。


    是啊,災荒,一場大規模的災荒又席卷大明之地,從去年下半年起,大明畿輔、山東、河南、山西、陝西各地就沒有下過雨,鬥米數千錢,百姓削樹皮木屑雜糠秕食之,或掘山中白泥為食,一望村落,樹皮剝盡,餓屍遍地。


    大旱後是蔽天而下的飛蝗,所集之處,禾苗與蘆葦全盡。


    禍不單行,北方大旱,南方又大水。


    今年五月,蘇州、鬆江、湖州等府晝夜傾盆大雨,洪水洶湧,屋宇傾倒無數,鬥米躍至銀三四錢。


    隨著大災來的,又是瘟疫,僥幸沒死的百姓,再次死亡一大半,整村,整鎮,整城死光的不在少數。


    旱災蝗災同樣橫行東路,王鬥各軍屯依靠的是深水灌井,旱情影響不大,不過蔽天而來的飛蝗,也讓治下各屯損失慘重,特別那些舊軍戶,舊民戶。


    好在這兩年東路各處開設的雞場鴨場不少,軍戶驅趕成千成萬的雞鴨前去吃蝗的奇觀讓很多文人津津樂道。


    不但如此,王鬥還作出一個讓人大跌眼鏡的舉動,發動軍民吃蝗,以他帶頭,各軍官帶領麾下將士隨後,又煎又炒又烤的,無數的蝗蟲變成一道道菜肴進入各人口中。


    雖有民眾憂慮此舉會觸怒“蝗神”,不過王鬥都帶頭了,兵備道馬國璽同樣如此,百姓還有什麽話說?他們紛紛效仿,不多久,東路境內的蝗蟲就被王鬥等人吃光了。


    不要說,蝗蟲的蛋白質含量還是很高的,吃久了蝗蟲,讓人看上去更是紅光滿麵,身體強壯。烹飪蝗蟲,慢慢也成為東路各城特色菜之一,甚至有商人到處捕捉蝗蟲,運來販賣。


    至於瘟疫,經過東路各城的大掃除運動後,瘟疫的爆發己經失去許多源頭,加上情報司己經從江南搞來《景嶽全書》,內中對各樣瘟疫的治療與防禦方麵甚多,各州各城的醫學司也是王鬥大力扶持的對象,醫士數目極速增多。


    因此到目前為止,東路境內還沒有發生瘟疫。


    也因為這樣,太平安樂的東路成為各地災民向往的桃源之地,每日湧入的災民不斷。


    這些災民,給王鬥帶來了沉重的壓力。(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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