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昌甫讓湘王幫著他把那“賣身葬父”的女細作桑葉塞入了晁遜的院子。晁遜遂假意刁難這女子, 命她幫自己拚合人體骨骼模型。二人走入書房, 孟昌甫跟著立在門口看。隻見先前撒滿地的骨頭已被寇阿桂爺倆拾起鋪在長條案上。


    晁遜想了想道:“阿桂, 前陣子我讓人給得寶做的認阿拉伯數字的紙牌呢?”


    寇阿桂忙說:“在我屋裏呢。”


    “取來。”


    寇阿桂去取紙牌,晁遜開始拚兩隻腳掌。不多時紙牌取了來。晁遜道:“雖隻有一百張,好在許多骨頭還是連著的,大略夠使了。”遂命寇阿桂與桑葉二人在每塊骨頭旁放一張紙牌。桑葉依然有些害怕,隻得強忍著。眨眼骨頭便大都編上了號。晁遜拿起一副拚好的腳骨安在標本台上, 道,“給我四十八號和十四號。”寇阿桂桑葉每人拿了塊骨頭送過去,分別是左小腿的腓骨和脛骨。晁遜接了裝在腳骨上。“九十三號。”寇阿桂將左腿的髕骨送了上去。


    如此這般拚了會子, 晁遜發現胸椎骨少了一塊。幾個人滿屋子找骨頭,最終從櫃子底下尋到了。再拚會子, 又少了右手的一根指骨。屋子翻遍了愣是沒尋著, 隻得暫時作罷。待整架骨骼拚完了, 寇阿桂才發現他兒子右手裏捏得緊緊的。打開一瞧,果然攥著那小塊指骨。骨骼模型拚合完畢。如此一來,這間書房也整個翻給了門外好奇的孟昌甫看了一遍。門內的桑葉則幹脆親自翻了一遍。


    晁遜滿意的圍著這模型轉了幾個圈,得意道:“一比一的等身模型做得好的不多。我這幅是椴木的,極難得。”這院中有兩個使喚丫鬟,晁遜喊來一個大點的,讓她帶桑葉去尋管事的領鋪蓋腰牌等物, 再轉悠兩圈認認路, 明麵上算是收下她了。孟昌甫微微一笑, 與老太監告辭離去。晁大老爺親送出府門口。


    此事來得太急, 晁遜還沒來得及通知上頭。外人才剛散去,他便讓寇阿桂領著得寶在院中玩點子熱鬧響動的玩具,自己抓緊時間發報。等了半日,電報機傳來迴複:恭喜。晁遜翻了個白眼。


    一時桑葉迴來,說方才得了晁大老爺賞的兩個荷包。晁遜嘴角扯了一下,乃命丫鬟收拾出她倆隔壁的屋子安置桑葉,吃穿用度一律依著大丫鬟的例。兩個丫鬟互視一眼,一個低聲問道:“我們稱這位叫桑姨奶奶麽?”


    “自然是叫桑姑娘了。”晁遜道,“少讓人家幫忙幹活。”


    桑葉問道:“那奴才平日做什麽?”


    晁遜道:“你玩兒便好,大家相安無事。”他想了想道,“沒事莫去我書房。裏頭專業東西多,我恐你們弄亂了。”


    桑葉紅了眼圈子:“三爺信不過我。”


    “那倒不是。我那書房他們也不許進去的,從來都是我自己收拾,旁人一動我就找不到東西了。”晁遜道,“你我心知肚明,你定有別的用處。我希望我們倆隻是單純的工作關係。日後保不齊你們鄒大人要用你,方便隨時調走。如果有事需要你幫忙我不會客氣的,隻當是你付給我們家的房租吧。”


    桑葉思忖片刻問道:“三爺歲數也不小了,為何沒個屋裏人?”


    “費錢。”晁遜道,“吃穿用度、月錢首飾脂粉,都得花不少錢。性子不好還得費神去哄。我又不是夜夜要女人□□,養屋裏人比睡粉頭貴多了。去花樓還可以每次換一個,來葵水的粉頭還不接客。”


    桑葉顯見從沒從這上頭想過,怔了半日,強笑道:“你們晁家家大業大,還愁供不起這麽幾個錢?”


    晁遜道:“這些錢我寧可拿去買模型標本醫書、或是喝茶吃點心。”


    桑葉苦笑道:“如此說來,我之前練的那些本事皆白費了。”


    晁遜忽然冷了臉道:“還望桑姑娘莫要閑得無聊、把那些本事花在我家旁人身上。比如我老子我外甥。”


    桑葉正色道:“晁大人放心,奴家知道自己的差事。”


    “那樣最好。”晁遜怔了一瞬,“晁大人是什麽意思?”桑葉含笑迴屋子去了。


    而後數日桑葉皆本本分分的呆在院子裏。她嘴乖,手腳勤快做事周到,丫鬟小子們悉數讓她收籠了。晁遜置之不理,依然每日領著寇家爺倆出門閑逛,開始教導寇得寶認數字。打從桑葉進門之日起,晁遜每迴出門都有人跟蹤。若沒跟那人打照麵也就罷了,但凡看見了晁遜便點頭打招唿。那人也不尷尬,次日接著跟蹤。一日迴來,有個丫鬟說曾覷見桑葉往晁遜屋裏溜。晁遜道:“當沒看見便好,橫豎她不會偷銀子。”


    這天下午,晁遜揣了兩張方子出門請教一位老大夫,迴來便看見寇得寶坐在地毯上在跟一個年歲相仿的少年玩兒。兩個孩子滾一個皮球,嘻嘻哈哈鬧做一團。晁遜沒驚動他們,小心翼翼從旁邊繞過。寇阿桂迎了上來迴到:“三爺,有客人。”


    晁遜早已看見堂前坐了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淡著眉眼吃茶,正是自己的大外甥、湘王的四兒子。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來!這是我的主位,你去客位坐去。”


    四殿下道:“我老子比你老子官大。”


    “那又如何。”晁遜道,“我是醫生。不定什麽時候你老子指望我救命呢。邊上坐去。”


    四殿下不情願站起來坐到旁邊,看著晁遜:“三舅舅,你能不能管管你老子。”


    “噗咳咳咳……”晁遜正吃茶呢,立時給嗆著了。“那是我老子!你怎麽不管管你老娘?”


    四殿下道:“你老子今兒又來找我,苦口婆心的勸我多結交些有用之才。”


    “哦。你平日不是都當耳邊風麽?”


    “偏我母親你姐姐也派了個心腹嬤嬤,趕著我快些來找三舅舅。”


    “哦,這算是許你跟我鬼混了麽。”


    “不是。今兒早上,我老子打發去京城的人迴來了。”四殿下瞧了寇阿桂一眼,將嘴湊近了晁遜的耳朵,“這位寇公公沒撒一個字的謊,還略謙遜了些。另外,那個孟昌甫來了,要我老子重用於你。三舅舅——”他幸災樂禍道,“你的清閑日子到頭了。”


    晁遜罵了一聲:“圈叉他家十八輩兒祖宗!”四殿下咳嗽兩聲。晁遜道,“孟子得是他家六七十代的祖宗,輪不著。”


    四殿下哭笑不得,乃正色道:“我母妃說,孟大人要做的差事極要緊,讓舅舅萬莫要輕視了。”


    晁遜搖頭:“你老娘這輩子都記不住後宮不得幹政啊。”


    “你老子也沒教過她啊!”


    舅甥倆冷著臉吐槽了晁妃和晁大老爺半日,有幾句話說得四殿下身後那護衛忍俊不禁。而後四殿下喊他弟弟迴府。六殿下難得不顧規矩瘋玩兒,極開心,遂依依不舍。寇得寶也難得有個夥伴,與寇阿桂一道送他們到晁府門口,揮手喊道:“小六,再來玩兒~~”


    兩日後,門子送來帖子,乃是鄂國小吏鄒先生約晁遜到一處花樓相會。晁遜依著日子帶桑葉同去。


    一進門便看見鄒先生身邊一個胖子穿了身鬆花色的蟒袍,正是湘王本尊。晁遜與桑葉忙上前行禮。湘王指著“鄒先生”道:“這位就是孟昌甫先生。”


    晁遜微驚,趕忙作揖。孟昌甫含笑迴禮道:“晁大人不必多禮,日後還望晁大人多多扶持。”


    “不敢不敢。”


    略說了幾句話後湘王便走了。晁遜張望一眼,屋裏除了孟昌甫、算命先生和湘王,還有兩個閑漢打扮的男人、一個土財主、一個粉頭和一個道姑。這些人便是孟昌甫設在湘國的班底了。晁遜因是新加入的,暫且旁聽。原本並不需要晁遜這麽一個人物兒。因湘王信不過外人,非要孟昌甫在王府內或是親眷中挑個線人,方挑了晁遜。晁遜的差事便是——幫孟昌甫給湘王傳信。晁遜還能說什麽?隻能朝湘王府方向跪倒磕頭,說微臣必不辱使命了。


    晁遜本以為立時能拿到密碼,不想密碼並非人人知道。湘王若有機密事聯絡孟昌甫,便打發人告訴晁遜、晁遜告訴桑葉、桑葉編成密碼送出去。孟昌甫若有機密事告訴湘王,傳密碼信給桑葉、三個月翻譯成文字告訴晁遜、晁遜轉告湘王。桑葉手裏有密碼,且不能告訴晁遜。晁遜白歡喜一場。


    迴到府中,晁遜向桑葉道:“果然桑姑娘另有公幹不是?”乃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桑葉含笑與之握手,又迴了個萬福:“還望三爺多多照看。”


    “既然事已挑明,你也不用扮作什麽丫頭妾侍了。”晁遜道,“有事就忙你的去。我特意挑了這院子,離南角門近,出入便宜。又不是日日有話要咱們去傳的。”


    這些日子,桑葉早已借機將這整個院子偷偷查看過,委實沒有異常之處、亦沒有可疑之人。乃笑道:“我並沒有多少正經事要做。”


    說雖如此,當晚桑葉便出去了一趟。丫鬟悄悄迴給晁遜,他隻說咱們什麽都沒看見。


    數日後,四殿下又領著弟弟來找寇得寶玩兒了。順便告訴他三舅舅,湘王已決意派遣五千精兵去鄂國相助鄂王防備民亂。這晚上桑葉又出去了。她走後,晁遜先是嘀嘀嘀的玩了半日發報機,又忽然想起一個病人,抓著藥箱子連夜跑去人家家裏詢問。弄得跟蹤他的那位好懸沒跟上。


    從病人家出來,晁遜有些不好意思的跟那跟蹤者道:“你住在哪兒?要不我每迴出門通知你一聲?”


    那人尷尬道:“不必了……多謝三爺。”


    又過了幾日,晁遜與寇家父子早上又去街口吃三鮮麵。恰逢一大夥商隊經過、也來吃麵,擁擠不堪。晁遜說今兒就不吃了,寇得寶不依、好懸要哭鼻子。晁遜看了看前頭排著的長龍,覺得也該讓寇得寶學會排隊,遂跟他拉鉤要守規矩才有麵吃。寇得寶答應了。於是晁遜自己排最前,身後是寇得寶,再後是寇阿桂。再後是商隊的兩個夥計,再後是那個日常跟蹤晁遜的男人。


    一個帳房先生排在晁遜身前,手裏拎了個南邊的新鮮方皮包,皮包上還掛了個毛茸茸熊貓抱考拉掛件。一時過來個夥計跟帳房小聲說話兒。帳房皺眉滿臉困倦,先打了個哈欠,又雙手搓臉道:“孟昌甫這兩日會把西楚盟聯軍駐鄂國的軍防圖送給湘王。務必弄來。”


    果不其然,次日桑葉便給了晁遜一張聯軍軍防圖,已翻譯過的。晁遜瞧了半日,思忖道:“如何才能又省事又安全又不驚動朝中亂七八糟的人把這玩意送到王爺手上呢?”


    桑葉道:“三爺隨意尋個借口進府請安不就完了?”


    晁遜道:“不想惹上世子和其餘的殿下們,嫌煩。”他坐著想了想,打發人去見大外甥,說是得寶想小六了。


    四殿下立時明白三舅舅找自己有事,忙領著弟弟趕過來。兩個少年又滾去地毯上玩兒,晁遜問大外甥身邊的護衛們:“平素你們誰負責跟王爺迴話?”


    幾個護衛麵麵相覷。四殿下指一個道:“他。”


    晁遜道:“這可是你說的,弄錯了你負責。”


    “真是他。”


    晁遜點頭,從懷內取出一個荷包交給這護衛:“這東西十分要緊,迴王府後你就立時送去給王爺。”


    四殿下道:“既是要緊之物,我送去便是。”


    “不行。”晁遜冷下臉來,“你連碰都不許碰。”他想了想,“小六跟得寶還得玩會子。小四,你讓這位護衛兄弟迴去取個什麽東西。”


    四殿下皺眉:“我沒什麽好取的。”


    “那就取兩個荷包來賞人。”


    “好吧。你去取兩個賞人的荷包來。”那護衛麵色僵冷的接了荷包走了。


    不多時此人迴來道:“王爺已收了晁三爺的荷包,還罵三爺滑頭,讓四殿下好生跟三爺學著點。”四殿下翻了個白眼。


    下午,晁遜替寇得寶定製的虎頭帽子做好了,孩子極喜歡。晁遜便笑道:“阿桂,帶他出門顯擺顯擺。”寇阿桂果然帶兒子出門顯擺帽子去。在外頭遇上個老頭帶孫子溜達,見這虎頭帽子喜慶便借去看了看,順帶從寇阿桂手裏接了張紙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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