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給太原知府閆大人下的十日破案期限已過。晉國撒下天羅地網, 不知派了多少人四處搜查,愣是尋不著那個叫周柱子的刺客。


    二殿下臥在炕上聞聽此訊, 放聲嘶吼:“廢物!都是廢物!宰了!都給我宰了!”將人統統趕了出去, 躺著吭哧喘粗氣。


    忽聽外頭傳來幕僚湯先生的聲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可否托世子殿下再逼一逼。”


    一個服侍的長隨冷笑到:“世子忙成什麽了, 哪有閑工夫管咱們殿下。”乃聽他哭道, “咱們殿下替他出生入死,髒事破事得罪人的事都替他做了……他竟半分不放在心上!哪有一絲一毫兄弟情誼?”


    湯先生歎道:“色字頭上一把刀,世子身邊的人怎麽不勸勸!”


    長隨道:“心竅都迷了, 旁人縱勸,他如何聽得進去?”


    二殿下立時喊道:“來人!”外頭那幾個人忙都進去。二殿下命人扶他坐起來,冷冷的看了眾人一眼,“可有什麽事瞞著我?”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開口。終是那個湯先生嗐聲跌足道:“殿下, 世子殿下怕是中了什麽邪,讓什麽東西給迷了。”


    二殿下眯著眼:“說。”


    湯先生躊躇片刻, 咬牙道:“世子……忽然鬧上藺東陽將軍府上, 想要……想要……”


    “想要什麽?”


    “想要藺將軍把即將入門的媳婦讓給他。”


    “什麽?!”二殿下一激靈,“他想要藺東陽的女人?”


    湯先生歎道:“藺將軍喪妻多年, 可算看上一個女子, 明媒正娶要入門……氣得好懸拔劍把世子給砍了。哪有這般胡鬧的。王爺訓斥他他隻做耳旁風。”


    二殿下瞧他二人那模樣實在不像扯謊,半晌沒迴過神來。思忖許久道:“請世子來一趟,快。”


    湯先生忙不迭答應:“晚生這就去!”拔腿跑了。


    湯先生騎著馬去外頭溜達了一圈兒,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 迴來了。躊躇著向二殿下道:“世子說, 他得空就來看望殿下。”


    二殿下皺眉:“得空是什麽時候?”


    湯先生垂頭道:“大約快了。”


    二殿下冷笑一聲,良久歎道:“世情冷暖。”乃打發旁人都下去了。


    連著等了三日,世子皆不得空。湯先生又去了世子府一迴,連世子的麵都沒見著,依然是“得空就來。”有個太監道:“還有十來日藺將軍就要娶妻了,世子連人家新娘子的院門都沒進去,哪兒能有閑工夫搭理旁人。”


    二殿下呆愣愣的怔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忽然放聲大笑,笑得淚如雨下。笑完了,拭幹淨淚道:“我這幾刀捱得不冤枉。我就是個睜眼瞎!”乃放聲大哭。服侍之人皆不敢勸,在旁陪著垂淚。


    湯先生低頭一看,二殿下傷口迸裂,急喊大夫。大夫們進來狠忙了一陣子方將血止住。二殿下倦了,闔目而睡。


    不想這迴傷口迸裂損傷極兇,二殿下當天下午便發起高燒,大夫們急得團團轉。到了晚上愈發厲害,大夫已經開始愁項上頭顱了。二王妃顧不得避諱外男,親自坐鎮主持。忽有門子呈上一封信,說是個孩子送來的,讓務必親手交給二王妃,說不定能救二殿下性命。二王妃急忙打開,隻見信中寫著:四殿下手中或有奇藥,曾救殷妃性命。二王妃哪裏還顧得上真假?立命備下車馬,她親自去求藥。


    司徒巍亦聽說了他二哥發燒之事,猜測乃是傷口感染。他手邊倒是還有些青黴素,隻是他也知道這東西不能亂用。遂遲疑著要不要拿出去,若拿出去什麽時候拿。不想半夜三更的他二嫂上門來了。


    二王妃含淚訴說丈夫如今危在旦夕,懇求道:“四弟若能舍出奇藥救你哥哥一命,你哥哥絕不忘你大恩,王爺也知道四弟心懷骨肉、乃可靠之人。”


    司徒巍不覺頭疼。不答應吧,人家迴頭查查就能知道,母妃的病委實是用了自己從南邊帶來的藥才好的。答應吧,他知道抗生素絕不能亂用。包括他二嫂在內,整個晉國對南邊的醫學一無所知。滿懷憧憬自己手中有奇藥,倘若二哥沒救迴來,而母妃卻已恢複健康,自己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乃苦笑道:“二嫂,小弟不知怎麽說才好。那藥是南邊近幾年才研製出來的新藥,咱們晉國的大夫不知道該用多少計量。”


    二王妃哭道:“你二哥這模樣,隻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司徒巍思忖片刻道:“不如這樣。咱們這就去賈氏馬行見燕國攝政王賈琮,他們出來保不齊帶著南邊的大夫。”二王妃趕忙道謝。


    他二人遂頂了一輪明燦燦的月亮趕到賈氏馬行。賈琮打著哈欠踏著靸鞋溜達出來,口裏道:“三更半夜的司徒巍你小子非給我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然沒完……額,你還帶了個小媳婦兒?你不是有喜歡的女同學嗎?”


    “王爺說什麽呢。”司徒巍麵色微紅,“這是我二嫂。”那頭二王妃已行萬福禮。


    賈琮趕忙還禮不跌。見二王妃麵有淚痕,道:“可是二殿下有何不妥?”


    司徒巍點頭道:“二哥發起了高燒,隻怕是傷口感染。”遂將大致情形說了一遍。


    賈琮皺眉:“藥我倒是帶了,隻怕比你的還多些。隻是我這兒也沒帶著醫生。我想著不過是來給韓老太太賀壽加跟你老子談談鐵路之事,要不了多長時間。何況太原又不是沒有大夫。”


    司徒巍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二王妃又掉下淚來:“不論如何先試試吧,大夫們都沒法子了。”


    賈琮搖頭:“不可胡來。不少人對青黴素過敏,一不留神便沒救了。嗯……橫豎不論如何都是冒險,就讓小鹿丫試試吧。”


    司徒巍一愣:“韓四姑娘?”


    賈琮道:“她是常春藤大學醫學係的……好像是吧。”乃命人去喊賈萌。


    不多時賈萌也迷迷糊糊踏著靸鞋溜達出來:“三叔,三更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了。”


    “萌兒,小鹿丫是學醫的吧。”


    “是啊。”


    “那她應該知道給病人開多少藥劑?”


    “人家學的是基礎醫學,又不是學臨床的。”賈萌癱倒在椅子上打了個哈欠,“您老以為醫學兩個字包治百病啊。”


    司徒巍道:“那總比我們這些外行人強。”


    賈琮向二王妃道:“您是病人家屬,您決定吧。小鹿丫也隻是個大二的學生,相當於隻學了兩年的學徒。”


    賈萌道:“大一學的都是公共課。她隻是個學了一年的學徒。”


    二王妃咬牙道:“橫豎一試。若不好,是他的命。”


    賈琮點頭:“也罷。小鹿丫名叫韓麓,乃是你們晉國三司使韓奇大人的幼女,在韓家排行第四。我這個燕國人就不摻合了,王妃可直往韓府找人。”


    二王妃匆匆謝過,與司徒巍一道告辭離去。在賈氏馬行的外堂,可巧遇上一個夥計推了車貨物拐過彎去。二王妃愣在當場。


    司徒巍見她不動,折返迴來低聲問道:“二嫂,何事?”


    二王妃望了眼拐角,夥計已沒了影子。“無事,略有失神。”乃邁步前行。


    他二人趕到韓家,韓麓二話不說包起一堆課本便跟著走。迴到二殿下府上,賈琮那頭已打發人送了些藥物來,說保不齊用的上。韓麓遂與眾大夫一道忙碌到天明,二殿下略有退燒。二王妃鬆了口氣,命人安置韓麓去客房暫歇。


    有個媳婦子乃是二王妃陪房,昨晚跟著主子一道東奔西走。這會子二王妃也預備略歇歇,遂忙著替她洗漱更衣。一時旁人都出去了,這媳婦子才悄聲道:“娘娘,昨晚上那個夥計?”


    二王妃闔目躺下,半晌才說:“什麽夥計?我沒瞧見什麽夥計。”


    “是。”媳婦子不言語了。


    二王妃道:“隻看殿下這傷勢如何。他若有個三長兩短,賈琮不交出那刺客就別想離開太原。他若無事,就算了吧。”


    “……是。”


    二王妃淡淡的道:“這些年咱們殿下得罪的人太多,正須安分些才好。再不抽身,日後萬一算起賬來,那位把脖子一縮,順手推咱們殿下出去,隻怕也是東瀛那位的下場。”


    “還是娘娘想的周全。”


    “眼下府裏的銀錢雖還夠使……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殿下這迴傷的厲害,還不知道要耗多少藥錢呢。後院那些人再養著也無用,都打發了吧。”


    “是。奴才明白了。”


    “嗯。”二王妃唿吸漸輕,仿佛睡著了。半晌,她忽然道,“當日不是老四和閆知府一道去搜的賈氏馬行?為何沒搜出來那麽大一個活人?”


    媳婦子略怔了怔,道:“定是那姓賈的誠心將人藏起來。”


    二王妃喃喃道:“在閆大人手底下藏人,哪有那麽容易。我實在好奇的很。”乃闔目而睡。


    當日晚上,二殿下退燒醒來,眾人聽了消息都念一聲“阿彌陀佛”。唯有韓麓道:“分明是二王妃和四殿下不辭辛勞奔波尋醫藥,各位大夫齊心協力救治,方抗住了這一波勢頭。與阿彌陀佛什麽相幹。”她從昨晚到這會子亦勞碌的很,嗓子略啞,聲音依然清晰。


    司徒巍道:“韓同學何必較真?不過是順口喊一聲罷了。”


    韓麓道:“我替佛祖嫌麻煩罷了。與他相幹的喊他,與他不相幹的也喊他。人家佛祖不要睡覺的啊。”乃提筆寫下了建議用藥的方子。


    有個老大夫上前拱手道:“韓小姐使的是這什麽藥?小人從不曾見過。”


    韓麓看他胡子都白了,趕忙站起來:“這是南邊大佳臘出的新藥。也說不上是西醫,我們如今叫做現代醫學。您老若有興趣——大佳臘實在太遠,可以去燕京醫學院看看。”她迴頭向司徒巍道,“晉國實在該多派些人去南邊或京城學醫才是。”


    司徒巍歎道:“大佳臘的醫生社會地位多高啊。若有一日我能得誌,必弘揚科學、提高大夫的社會地位。”


    韓麓瞧了他一眼:“司徒同學還挺有誌氣。願你成功。”


    司徒巍正色道:“日後說不定需要韓同學幫忙。”


    韓麓道:“這個我不能答應你。我老子那個身份,晉國的社會製度,我不能任性。”


    “理解。”司徒巍眼中略有失望。


    到了天明,二殿下徹底穩定下來,算是脫離危險。司徒巍這才迴府,韓麓先留著。午後,那白胡子大夫和韓麓依著中西醫的法子替二殿下查了查,都說恢複得不錯。二王妃命得臉的陪房送他二人出去,自己坐在丈夫跟前。


    二殿下輕歎一聲:“靠得住的還是你。”


    二王妃道:“妾身不敢居功。本是殿下鴻福,有高人暗中相助。”遂將那孩童送信之事說了。“若非那人,妾身哪裏知道老四手裏有靈藥?”


    “這麽說,我使的是老四的藥?”


    二王妃想了想:“倒不是。殿下使的是燕國攝政王的藥。”她又說了後頭的經過。


    二殿下陰沉著臉道:“他充什麽好人。”


    二王妃歎道:“鬧了這麽整整兩日,世子那頭連個管事都沒派過來,成日價想著怎麽搶藺東陽的未婚妻。”


    聽到“未婚妻”三個字,二殿下驟覺某處極疼,咬牙道:“五髒六腑都黑透了!且等著,他下場不會強似我。”又歇了會子,命喊湯先生進來。


    二王妃忙說:“殿下好生養著吧,莫想那些事。”


    二殿下搖搖頭:“我自己明白。”執意要見湯先生。無奈,二王妃隻得打發人喊去。


    不多時湯先生來了。二殿下道:“你帶兩個人去秋聲樓樓上,靠東邊那小閣裏,找一個大佳臘產的保險櫃。拿過來。”湯先生領命而去。


    不多時,保險櫃搬來了。二殿下冷笑一聲:“去買一車草料,將這個藏在裏頭,送到老三府上去。”


    湯先生一驚:“殿下!”


    “你,給老三寫封信。信封上就用‘送禮’二字。”二殿下隨口報出了一串數字。“信中隻寫這十二個數,別的一個字不用多寫。”他冷冷的道,“漫說他能不能是老三對手,縱然他日後坐了父王的椅子,能待我如何?”乃揮揮手道,“我如今已出局。讓他們鬥去,鬥得越熱鬧越好。”半晌,他忽然道,“最好把那椅子打爛了,誰也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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