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萌在韓老太太壽宴上遇上了一位少年, 想學畫畫。賈萌想了想道:“尋常的素描基礎我倒是能教你,再專業些就得找專業人氏了。我說,你既能偷偷跟我學畫, 自然也能偷偷跟旁人學畫啊!”


    那少年愁眉道:“人家不敢,我老子是藺東陽。”


    賈萌“嗷”了一聲:“你是藺東陽的兒子?”


    “是啊!”


    “我怎麽記得藺東陽隻有一個兒子?”


    少年拍拍胸口:“我就是藺伯儒。”


    賈萌不覺笑道:“你的名聲模樣、性子、名字反差太大簡直太萌。”


    藺伯儒自來熟,搭上賈萌的肩膀:“喂, 我給你幫了腔吧。”


    賈萌道:“我也是業餘的,教不了你多少。而且素描真的是西洋畫入門。西洋畫是寫形,咱們國畫寫意, 比他們有內涵多了。你真想學畫也得找有本事的畫家啊!跟我學太耽擱。”


    藺伯儒歎道:“總比沒有好。”


    “再說我是跟著長輩來給韓老太君賀壽的。”賈萌道,“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得走。”


    藺伯儒摟住賈萌的脖子:“學多少算多少!”


    賈萌比他矮了半個頭, 側仰臉瞧了他會子:“那……你何時得空來賈氏馬行吧。若我去找你你老子立時就得知道。”


    藺伯儒一巴掌拍在賈萌肩頭:“賈大哥真義氣!我明兒就去找你。”


    賈萌扭頭看了眼自家叔父:“內什麽,你知道我是誰哈。”


    “知道啊。”


    “我那三叔是個舉世聞名的妖孽。”賈萌撇嘴道, “你們晉國如今在多事之秋。你問問你老子,跟我結交要不要遮掩著些。”


    藺伯儒奇道:“有什麽好遮掩的!韓大人不是也認得你叔叔?光明正大往來不好麽?”


    賈萌無奈道:“這趟不隻是我叔父來, 你知不知道還有誰也來了?”藺伯儒眼睛霎時睜大笑意盎然, 使勁點了兩下頭。“你們皇城司新上任的那人甘大人,看著挺帥的, 疑神疑鬼。若是帶累你老子讓他疑上了——橫豎我不是晉國人,過幾日就走;你老子嘿嘿。”


    藺伯儒哼道:“還怕他不成。”


    “不是怕, 是別扭。”賈萌道,“你家裏請個廚子、出門捧個戲子,不知道哪個是他派來的細作,監視你一舉一動, 煩不煩啊!蛤.蟆掉在腳麵上,不咬人、膈應人。”


    藺伯儒想想也有道理,道:“我知道了。迴去跟我爹說,和榮國府的小萌大爺一見投緣,能不能趁他還在太原結交一二。讓我爹提前跟王爺打個招唿不就行了?”


    賈萌笑道:“我三叔鬼點子多,最讚成年輕人走感興趣的那條路。說不定能幫你出個主意、讓你老子答應你學畫。”


    藺伯儒大喜:“當真!哎呀呀那我多謝賈三叔了!”


    “包在我身上!”


    二人各出一隻胳膊勾肩搭背,另一隻胳膊比比劃劃,滿屋子都看出他們哥倆好。韓斐自然也看見了,悄悄溜了出去。


    另一頭,後宅的奶奶姑娘們聚在韓府後花園子遊玩。有個不知道哪家的丫鬟出去替她們家奶奶給爺們傳話迴來,笑道:“如今老爺、大爺們都在議論,說四殿下空手而來,當堂給韓老太君畫了幅畫像!哎呦呦真活了一樣!外頭已經讚歎大半日了。”


    韓家四姑娘素有耿直之風,笑道:“偏是你這小丫頭沒心眼子,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乃向眾人道,“四殿下說他念的是建築係,就是學著如何造房子的專業。學這個非得會兩筆子素描不可,不然畫不出效果圖來。素描是西洋畫的一種基本技巧。因和我們中國的畫法截然不同,不知道的便覺得有些稀奇了。南邊的學校裏頭早已中國的西洋的畫法一塊兒教了。”


    丫鬟辯道:“老爺們都讚他呢!”


    韓四姑娘微微一笑:“殿下畫的畫兒,還用來做壽禮,換了你你讚不讚?”


    丫鬟急了:“他們是老爺!”


    韓四姑娘道:“人都沒什麽不同,三般兩樣掂人分兩放小菜碟兒。”


    這丫鬟抿嘴看了看她們家奶奶。那奶奶道:“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既是四殿下的墨寶,可否讓咱們看看?”


    韓四姑娘想了想:“素描畫都不大,想必拿進來不難。”遂命她的丫鬟去問韓大奶奶。


    一時韓大奶奶打發了個媳婦子過來迴道:“我們奶奶說,姑娘太憨了些。那個乃是四殿下送給老太太的壽禮,豈能隨意拿動?如今已打發人做框兒去了。這會子暫拿了個略大些的畫框框著,掛在攻玉閣呢。姑娘奶奶們若想看,奶奶這就安排裏頭的男人都出去。”


    韓四姑娘笑道:“那就麻煩大嫂子了!”這媳婦子便走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還是方才那媳婦子進來迴說攻玉閣已安排好了。姑娘奶奶們唧唧呱呱的議論著過去,見一路上都仆婦把守,暗讚韓大奶奶做事周全。


    攻玉閣乃韓家專門存放西洋畫之處。裏頭多半是西洋畫家的作品,也有些本朝人學的西洋畫,還有近年南邊美術學院的老師學生將東西方畫法糅合的各種嚐試。姑娘奶奶們進門便看見一個穿白衣裳戴西洋花帽的西洋女人笑盈盈立在堂前,吃了一驚,還有人匆匆行萬福。


    韓四姑娘笑道:“這是畫兒,沒看見畫框麽?”


    眾人大驚。“是畫兒?”


    “這就是西洋油畫,遠看跟真人似的。”韓四姑娘道,“這幅是西洋荷蘭國一位宮廷畫師替他們一位侯府太太畫的畫像。後來那侯府敗落了,這畫像也便流傳出來。”


    眾人湧上前去一瞧,果真是畫,足有一丈高,紛紛嘖嘖而歎:“果然逼真。”


    韓四姑娘道:“我倒是喜歡我們中國畫多些。他們西洋畫隻繪影描形罷了,與照相機一個功用。”


    遂領著她們一幅幅畫兒看過去。到了樓上正堂,偌大的牆麵隻懸了一個六尺來高的畫框,框中是一副三尺來長的黑白人像畫。跟著的媳婦子道:“這就是方才四殿下給咱們老太太畫的壽禮。”


    姑娘奶奶們頓時失落,口裏還說:“畫的跟真的一樣……”“難怪外頭的老爺們也誇讚呢。”韓四姑娘望著她們直笑。


    遂接著看二樓的畫。前後一比,有個姑娘小聲嘀咕:“那個什麽素描,果然是入門的。”


    大夥兒忍俊不禁。韓二姑娘道:“平心而論,四殿下畫的不錯。總歸不是專業的,不能要求太高。”


    迴到樓下,可巧趕上韓大奶奶進門,彼此相見。不免說起二樓那幅畫來。韓大奶奶望向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道:“藺妹妹,方才你哥哥說他也會素描。”


    藺姑娘愣了:“他何嚐會?他倒是想學畫兒,我父親不許。”


    韓大奶奶詫然道:“方才我們家大爺來尋我說件事,順帶提起來,藺小將軍親口說他也會,且畫得比四殿下還好些。這會子正跟榮國府的小萌大爺研究西洋畫技呢。那小萌大爺也會這個。”


    話音剛落,韓四姑娘先笑了:“賈萌一個學曆史的,還會畫畫?頂多也就課餘興趣班水平。”


    韓大奶奶瞧著她道:“你會?”


    “我不會。”韓四姑娘道,“他女朋友會。”


    韓大奶奶道:“我竟從沒弄明白過,他們南邊這個男朋友女朋友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韓四姑娘張了張嘴又笑了:“待我想想怎麽才能說的明白。”乃想了好半日方開始解釋。


    眾人聽罷個個驚異:“婚姻大事竟然如此?連榮國府的小爺也自己找女朋友麽?”


    “可不麽?”韓四姑娘道,“外頭那位不是正經的榮國府嫡長孫?”姑娘奶奶們議論紛紛。韓四姑娘又笑道,“早先聽說四殿下去嶽麓書院了。嶽麓書院哪有建築係。要麽去了南邊,要麽去了京城。想必也交了女朋友。”


    那位提起看畫像的奶奶忙說:“四殿下還沒娶妃呢!韓妹妹莫要嚼舌頭。”


    韓大奶奶也說:“王爺家的家事不是你一個小姑娘好議論的。”韓四姑娘做了個鬼臉兒。


    方才那誇讚四殿下畫作的丫鬟笑道:“論起來,韓四小姐的年歲當與四殿下相當。”


    不待旁人發話,韓四姑娘快嘴道:“他有女朋友,王爺再給他娶個妃,鐵定是守活寡的命。我老子疼我,定然不會舍得的。”


    丫鬟忙說:“萬一沒有女朋友呢?”


    韓四姑娘隨口道:“他是長得難看還是家裏貧窮還是生性愚笨?同學們都找女朋友,他憑什麽不找?要不然就是他有喜歡的姑娘、人家不喜歡他。那更麻煩了。白月光朱砂痣,後頭的女人永遠比不過那一位……”


    韓大奶奶打斷道:“四妹妹,快別說了!”韓四姑娘立時捂嘴,嬌憨一笑。韓大奶奶遂張羅大夥兒迴園子裏去。


    這攻玉閣在韓府前院東南角,姑娘奶奶們須得繞過一大段路方能到後頭。穿過一座穿堂,前頭有個垂花門。兩個婆子急慌慌從裏頭跑出來攔道:“姑娘奶奶們暫且等等!”韓大奶奶問何事。一個婆子道,“有兩位外頭的爺們小解出來迷了路,可巧轉悠到這兒來了。跟我們一班的王姐姐正領他們走呢,這會子還沒出院子。辛姐姐在四處查看可有他們落下的東西。”


    韓大奶奶忙說:“那咱們稍等片刻。”


    有位奶奶讚道:“大奶奶真真周全。”


    韓大奶奶笑道:“這是做主家的本分,當不得三奶奶誇獎。”


    不一會子又出來一個婆子,笑嘻嘻道:“大奶奶,奴才要請功了。方才有位爺們丟下了一把扇子,是奴才發覺、撿起送還了他。”


    韓大奶奶點頭:“知道了,記你一功,迴頭來找我領賞。”


    “謝奶奶!”


    後遂平安無事。


    外頭藺伯儒與賈萌在一塊說話兒。一時賈琮過去沒事找事叮囑賈萌兩句,聽見他們在議論西洋畫,遂提起韓家有個專掛西洋畫的攻玉閣。藺伯儒說想看看,韓家便派了個人領他們看去。藺伯儒是真心實意喜歡畫,進了攻玉閣便不想出來。賈萌不是個客氣的主。逛完了一圈兒,看藺伯儒開始仔細再看第二遍,就托人家韓家在攻玉閣耳房搬了張長躺椅,他躺著歇午覺。


    藺伯儒正看著畫呢,忽聽腳步聲起,有人喊他。迴頭一望,正是韓家大爺韓斐。韓斐抱了抱拳正色道:“藺賢弟,有件事我想跟你打聽。”藺伯儒忙問何事。


    韓斐將他拉下樓領到一間僻靜的耳房,從袖中取出一張紙張來遞給他問道:“你可見過這樣的扇子沒有?”


    藺伯儒一瞧,那紙上拿黑色工筆勾了個扇子,扇麵上是一叢盛開的牡丹花,旁邊還有一蜂一蝶。他失聲道:“這扇子誰畫的?”


    韓斐眼神動了動:“你當著認得?”


    藺伯儒正色道:“此事要緊,求兄長告知。”


    韓斐搖搖頭:“我們正在找那兩個人,還沒找到。拙荊想著,那一群姑娘裏頭最值得算計的大約就是令妹了,故此讓我先來問藺賢弟。隻怕她沒猜錯。”遂將方才姑娘奶奶們險些撞見男人說了。“拙荊道,這群人裏頭未婚的小姐居多,她唯恐出紕漏,從攻玉閣迴後院的路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跟蜘蛛網似的。迷路者必會早早遇上我們府裏的人,問路便好。除非他們誠心躲避開。”韓斐伸出兩根手指頭低聲道,“我們這宅子,原本是這位的府邸。有人比我們還熟悉。”


    藺伯儒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道:“這牡丹花就是扇子上的?”


    韓斐道:“不錯。那拾起扇子的婆子極擅刺繡,依著描花樣子的法子將扇子描了出來。”


    藺伯儒眼中霎時迸出殺意:“韓大哥,那兩個人什麽模樣?可有畫像?”


    “已打發人畫去了。”


    “多謝。倘若找到,求韓大哥讓小弟一道審問;若沒找到,煩勞將畫像給小弟一份。”藺伯儒森森的道,“這畫,怕是依著家母生前所作一幅蜂蝶牡丹圖描的。”


    韓斐神色大動才要說話,賈萌睡眼惺忪從外頭走了進來:“說什麽體己話呢你們倆?”乃扶著韓斐的肩膀一低頭看到了藺伯儒手裏的畫,“咦?這畫兒好。看吧,還是咱們的國畫有風韻。”韓斐與藺伯儒互視一眼,都閉口不言扇子之事,扯開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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