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七審了吳金娥與蔣淨哥半日, 大略知道了齊王家老三的安排。遂暫且將他們打發到隔壁廂房呆著。四個人進了同一間屋子。護衛才剛出門,尤三姐便衝上去撕打吳金娥。吳金娥雖武藝高強,竟紋絲不動任她打了半日, 不多時臉頰高高腫起。護衛恐怕出事,上前將尤三姐攔下。吳金娥疲然看著尤三姐道:“我欠你的,就算還了。”


    那頭賈琮等人坐在廳中各自吃了會子茶。沈之默悠悠的道:“才午飯前王爺說, 說不定一覺醒來就不用猜了。果然不用猜了。”


    賈琮撐著額頭:“雖許多事不用猜,不得不摻合進去,更累了。”


    柳小七瞧了他一眼:“不摻合也成。”


    “不成。”賈琮道, “主意雖是蔣淨哥出的,卻是老三命那二人攛掇的鑒如和尚。而且盼著和尚往各國跑、說與各國王爺聽, 好讓各國都派官兵在我燕國境內搞恐襲。但凡他存了這個念頭,便猶如一顆不定時炸.彈兼病毒傳染源。母家還捏著兵權。萬一哪天他神經病犯了、當真打發官兵入燕國殺戮百姓呢?此人需死得越快越好。”


    柳小七思忖道:“我去殺他。”


    柳莊道:“七叔莫要莽撞。齊王不是命盧大人查他了?這個當口殺他, 齊國還不定亂成什麽呢。”


    賈琮忙說:“亂就亂吧,亂了更多人跑到燕國來。”


    沈之默道:“橫豎他沒幾日活頭, 就讓齊國世子把他的人馬一網打盡, 豈不好?若是柳七叔殺了他,此事必然得栽到綠林頭上。那世子一看綠林人可堪大用, 隻除掉老三他自己、接手他留下的綠林生意勢力呢?”


    柳莊接著說:“齊國人口早晚是我燕國人口,齊國若成了早年江西那模樣, 與咱們並沒什麽好處。”


    賈琮摸摸下巴:“好吧好吧,就依你們。”乃皺眉道,“那個蔣淨哥甚是麻煩。先頭哄他招供時,我答應了尤三姐饒他一命。”


    柳小七瞧著他笑道:“看蔣太太上司的顏麵?”


    “那倒不是。”賈琮道, “我對尤三姐上輩子印象挺好。且此事她最無辜。孩子是母親以血肉孕育的。可這個小朋友……少年失足沒什麽,改過自新就是了,他幹的壞事肯定沒我多。世道艱辛誰沒嚐過?她母親前半輩子比他難,虎狼環伺還沒有老子娘死心眼護著。我們之默,受叔父牽連從大小姐淪為奴才丫頭,也沒報複社會啊!蔣玉菡一心盼著兒子能幹幹淨淨的,肯定不會教導他怎麽勾搭男人,他自學成才了。人一輩子那麽長。不順心如意就偏激,這種人我實在放不下。”


    柳小七道:“那還不容易。我管保他半年之內病死,蔣太太也隻能當作老天爺降罪。”


    賈琮托起腮幫子蔫巴巴的道:“你們不會明白的……怎麽說呢?畢竟是個未成年人,教育責任還是挺大的。偏他的監護人又是那麽個情形。”


    柳小七皺眉:“十四歲算什麽未成年人。許多人十四歲都成親了。”


    柳莊問道:“賈三叔看,多大算成年?”


    “十八歲。”


    “送去英吉利國如何?”柳莊道,“全家一道送去。縱然西洋人不愛聽戲,讓他們看看我朝風土人情,總有些好處。倘若能引人學中國話就更好了。四年後……說不得蔣太太又懷上了一胎?”


    賈琮想了想:“也是種處置方法。尤三姐能重新看上個什麽人就更好了。我挺討厭同妻這種人群存在的。蔣玉菡最好確認一下自己的性取向。”他頓了頓,“說起來,吳先生肯定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老三是怎麽查出來的。”


    柳小七哂笑道:“一卷銀票子能花多久?”


    “嗯,對。”賈琮拍拍額頭,“下一個問題。看來老三和馬氏的交情特別淺,還想著幫馬氏謀小情人來討好他。”沈之默忍不住笑了兩聲,柳莊泰然自若。“然而他卻放心把燕國攝政王這麽大的麻煩隨便交給馬氏處置。可知馬氏對齊王的影響力必然相當大,才給老三造成她無所不能的錯覺。崔勉那老頭咱們得謝謝他。事情發展還算順利,老三對周冀身份認知錯誤是關鍵。”


    柳小七道:“馬氏身為齊王寵妃,畫別的男子畫像,不怕被齊王看見?若是藏得機密,老三拿什麽按圖索驥?”


    賈琮敲了兩下案頭:“他二人肯定不曾針對畫像有溝通,否則老三不會誤會莊兒的身份。假如我看到畫像,定然會以為那是馬氏的相好,找出來便捏住了馬氏的命門。”


    柳小七含笑道:“假如畫的是老五,那便捏住了馬氏和老五兩位的命門。到時候隻需幫著老五鬥倒了世子,再站在老五身後滅掉的兄弟,再反手收拾老五就行。與小媽私通這等事,齊國這孔孟之鄉定是容不下的。”


    賈琮哼道:“這人真是夠陰的。”他拍了下手,“來理一理今天上午這事兒。老三原本計劃先讓趙先生栽贓吳先生,帶累和春班。孔家小少爺認得吳先生是他族中叔父,不論如何也得替吳先生出頭。由此引出官差去趙先生家找出他們假做的戲本子初稿,順帶發現了另外幾篇文章。那些文章標題內容大概看起來和另外一篇要緊的文章是成套的,就是盧大人身上的那篇。真正的作者為世子身邊的人物。那文章也肯定和齊王要派人去曲阜孔家祭祀有關係,且已經得到了齊王和孔少爺的讚許。齊王好文且喜歡儀式化的東西,說不定會因為這文章而派世子上曲阜去。老三這麽一攪局,世子就去不了了。還可以順便把吳先生送迴孔家。對了,這兒到曲阜要走多久?”


    柳小七道:“半日吧。”


    “額……這麽近。難怪孔少爺還有閑工夫來聽戲。票友鬧事,當中有綠林人,把我引入混亂。蔣淨哥在過去的工作中從沒失手,老三對他很有信心。”他嘖嘖兩聲,“齊國的奪嫡畫風真是與眾不同。旁人都忙著拉攏權臣武將,他們忙著拉攏孔家。”


    沈之默忽然說:“有件事我想不明白。老三若想把趙先生送去齊王跟前做個得寵文人,就得冤死吳先生。吳先生是他能控製的人,為何要冤死?”


    賈琮道:“能控製,並非自己人。這裏麵有個重要性的問題。戲本子委實是吳先生所寫。可他未必能證明給齊王看,因為些許小事齊王可能沒耐性聽他細細道來;而且後頭緊接著人家要碰的第二道瓷,重要性遠高於戲本子,就更顧不上他了。迴到曲阜,孔家必會聽吳先生陳述、耐心看他的證據,不會冤枉了他。真的假不了,尤其是如果吳先生在票友之亂中照看了孔少爺。但孔家縱查出真相也不會幫吳先生討迴公道。一則,這事兒明擺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孔家曆經多少個朝代巋然不動,自然知道龍子奪嫡不便卷入。二則吳離是個化名,背著黑鍋也損傷不到孔家的家族聲譽,隻需命吳先生換迴本名即可。老三要的便是吳先生在孔家的身份。再有,吳先生是老三的情敵。蔣淨哥送給我了,蔣玉菡人家不得自己留著?”賈琮忽覺一陣惡寒,“我去!好重的口味。”忙拍拍身上的雞皮疙瘩。


    沈之默輕輕點頭:“我明白了。那篇文章是什麽?”


    賈琮攤手:“不知道。大家覺得有必要跟盧大人去打聽嗎?我說的是我們的房東盧儉大人。身為盧家曾任官職最高的人,他肯定不會蒙在鼓裏。”


    柳小七道:“咱們既要摻和,知道得越多越好。”


    賈琮含笑望著柳莊:“莊兒去給盧大人請個安?你身為外邦皇親,分量足些。”


    “之默去吧。”柳莊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哈?你要作甚?”


    “迴來再說。”說著,柳莊徑直走出門去。


    屋中幾個人麵麵相覷。“他要幹啥?”“我哪兒知道!”


    前些日子,識破馬氏栽贓五王妃崔氏後,賈琮曾想著幹脆把馬氏抓來問問。不想馬氏日夜跟著齊王。賈琮他們不想驚擾太過,遂作罷。那幾迴都是柳莊去的齊王府,故此他十分熟絡道路。這會子天色將黑。柳莊如燕子般翻入齊王府的院牆,隱在暗處候著。侍女太監們穿梭往來,忙著給主子們送食盒。待夜色全黑了,柳莊悄然尋到了馬娘娘的院子。進去一探,她果然正在用晚飯,齊王不在。想必老三已告訴她真兇送到周相公府上去了,她便放鬆下來。


    一時馬氏吃完了,侍女嬤嬤們忙著收拾碗筷。柳莊學了一陣貓叫,和二月初一時馬氏在普照寺聽見的一模一樣。馬氏徒然一驚。思忖片刻,自稱要獨自歇息片刻,起身走到裏屋,命旁人皆退下。


    柳莊溜到窗邊“咚咚咚”敲了三下,馬氏端坐於桌前招了招手。柳莊撥開窗戶飛身躍入,朝她輕輕抱拳:“馬娘娘,冒昧來訪還望恕罪。”


    馬氏微微一笑,提筆寫到:“小哥兒想必有要緊事。請坐。”


    柳莊道:“我還有差事,就不坐了,隻說幾句話。”


    馬氏看了他一眼,寫到:“小哥兒請講。”


    柳莊肅然道:“娘娘給我畫的畫像,被人盜走、或是臨摹給了三殿下。”馬氏倒吸一口涼氣。“娘娘可查查自己身邊之人。”他遲疑片刻道,“三殿下對娘娘怕是不懷好意。”言罷立時拱了拱手,不待馬氏有反應,如閃電般從窗戶掠了出去。馬氏幾步追到窗邊張望,連個影子都瞧不見。


    扶著窗戶立了半晌,馬氏驟覺後脊背一涼,轉身撲向床頭。顫著手打開一個暗格,從裏頭取出幾封書信。又呆了片刻,幹脆將整個暗格抽屜端出來,嘩啦一聲倒在炕上。隻一眼,馬氏便知道有什麽東西丟了,立在炕前麵色陰晴不定。良久,她一件件收拾起物什,將暗格放迴鎖好。


    思忖片刻,馬氏提筆寫了行字,急忙忙出去拿給貼身的嬤嬤瞧。嬤嬤一愣:“娘娘丟了一張畫像?”


    馬氏點頭,接著寫到:“是我父親的畫像。好端端放著,近日並不曾取出來看,忽然尋不著了。”


    嬤嬤“哎呦”一聲:“原來是國丈爺的畫像。想必是娘娘思娘國丈,取出來瞧了瞧,擱在什麽地方忘了放迴去。”


    馬氏搖頭,寫到:“有日子沒看了。那會子我當真放好了的。”


    嬤嬤道:“總在這院子裏,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遂將院子裏的人都喊來,讓他們幫著一道找。


    馬氏又寫到:“畫像上我爹甚是年輕。因為我極小便已離家,不知道他如今是個什麽模樣。”


    嬤嬤趕忙說:“是國丈爺年輕時的畫像,不是老爺子。想必和娘娘長得頗為相似。”馬氏立時笑了起來,眼睛朝下頭掃視。


    侍女太監們忙四處尋常起來。足找了個把時辰,並未找到。馬氏搖搖頭,提筆寫到:“罷了。明兒我另畫一張便是。”嬤嬤遂命大夥兒不用再找了。


    馬氏命人研墨,另畫一副老些、帶胡子的柳莊畫像,在旁題了兩個字:家父。兩日後,有名心腹太監因迴了一趟家沒親自向馬氏請假,她莫名大發雷霆、將之杖斃。旁人皆驚。馬氏平素待下人頗為寬容,從不曾因為些許小事取人性命。此為後話。


    另一頭,柳莊迴到盧家客院,眾人忙問他方才做什麽去了。柳莊道:“我還沒吃飯呢。”大夥兒隻得忍著好奇等他吃飯。一時吃完了他才說,“我給馬娘娘報信去了。”


    “啊?!”


    “如今顯見馬娘娘在齊王跟前十分說得上話。過些日子,世子的人查出綠林勢力背後乃三殿下。王爺的親兒子,盧大人不可能自己做主整治,必得先迴給齊王讓之定奪。三殿下與馬娘娘結了盟。倘或馬娘娘可巧在齊王身邊說了些勸解之語,盧大人未必動得了他。”柳莊道,“我方才去警告了馬娘娘畫像之事,先替三殿下將這條後路斷了。想必到時候馬娘娘非但不會幫忙救他,還少不得引風吹火。”


    賈琮與柳小七互視了半日,齊聲說:“你怎麽沒想到!”眾人哈哈一笑。


    柳莊乃問道:“可請教過盧儉大人那文章是怎麽迴事?”


    沈之默道:“我去過了。他說,明兒一早,盧大人會親自過來說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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