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世子中毒身亡,毒.藥下在茶水裏頭。王妃登時暈了過去。世子身邊的人立時被悉數拿住,一個個細審。問了幾個宮女太監,最可疑的便是先世子妃。這女人今兒極是殷勤,假借賢良恭順在世子身邊服侍,特特親去烹的茶。丁滁審她,她隻惶然無措哭道:“我我我不過是想討世子的好……新人眼看就要進門了……我再傻又何至於下藥在自己烹的茶裏……”丁滁也覺得如此大罪不可能不遮掩,反倒顯得先世子妃不像下毒之人。遂命先關起來。


    外頭宣召了許多大夫藥師皆瞧不出茶中之毒是哪種。末了有個宮中跟出來的老太監細聞了聞那茶水,又取隻狗來毒死當場,麵色一變:“這是宮中秘藥!尋常人莫說沒有方子,縱有也配不出來。”


    秦王大驚:“誰能有這方子?”老太監搖了搖頭。


    一時秦王妃醒了,有人來迴毒.藥之事。她垂著淚思忖道:“若是宮中秘藥,老大家的從哪裏弄去。下藥的當不是她。”命人傳話到前頭給秦王。


    老太監正在秦王跟前,聞聽便說:“這等毒.藥先世子妃決計拿不到。”


    秦王妃得了傳話,歎道:“既這麽著,先放她出來吧,莫要嚇著孩子。可憐見的,忽然沒了老子,正用得著母親安撫。”遂強撐著上了轎子,往世子府王長孫院中而去。


    王長孫果然又驚又怕,小臉兒刷白,哭得如淚人一般。秦王妃心如刀絞,抱著孫子痛哭一迴。王長孫滾在祖母懷內哭道:“不是我母妃!決計不是我母妃!”


    秦王妃道:“我知道你母妃是個好孩子,必不是她。”乃徑直命人放了先世子妃。王長孫愈發大哭。一時先世子妃迴來了,抽噎著向秦王妃跪謝。話語尤未出口,讓秦王妃一把抱在懷內,三人頭碰頭哭做一團。


    這一日秦王.府忙得天昏地轉,終究沒查出毒.藥從何而來。丁滁直至三更才迴府,大略梳洗了幾下便倒在炕上。卻見帳簾子一挑,炕前立著一條黑色人影。丁滁並不起身,道:“委實累了,不想說話。”


    那人問道:“怎麽迴事。”


    丁滁哼道:“你問我?你們不是算計得滿滿當當的?”


    那人掛起帳簾,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打在他臉上,正是昨日黃昏上柳小七他們那兒去的年輕人。他乃頹然坐在炕沿上:“我們委實不知如何出的紕漏,計策原本恰到好處。”


    丁滁默然半日,問道:“你總藏頭漏尾的。從頭說與我聽,我瞧瞧哪兒不妥。”那人歎了一聲,緩緩開口。


    原來,他知道綠林人本性桀驁,昨日巴巴兒給賈桂看了一張夾層花轎圖紙,隻為了哄她乖乖上轎、哄柳小七等人跟過世子府來。今兒過去的花轎卻是沒有夾層的。等賈桂到了世子府,諸事也就由不得她了。


    先世子妃無過貶為側妃,心中悲憤難當、恨意悄然露了出來。那女人並不是個聰明的,他們使人攛掇兩日便攛掇動了,遂送她一包毒.藥。這種毒.藥吃下去得有兩個來時辰方能發作。他們已預備好了證人,單等世子一死,屎盆子直扣在賈桂頭上。世子妃並不知此安排,到時候少不得撈她一個大大的人情、並趁勢拿捏住此女。


    賈桂自然活不了,柳小七等也留不住性命。神盾局的人個個有功夫在身,世子府必有一番打鬥。秦國顯貴皆在此慶賀世子大婚,打起來會死些什麽人就不好說了,橫豎綠林賊子們不會放過秦王與王妃。大亂之後扶王太孫登位,秦國便落在他們手掌之中了。


    做夢也沒想到新世子妃半道上讓人劫走,且大白天的就在長安城內驅兵馬明搶。秦王並不在意一個兒媳婦,然敵軍入秦都如過無人之境這事兒卻嚇得他半死。這會子長安城內兵甲肅穆,他們原先預備好的計劃非但不能用、還得使勁兒藏起行跡。不然,稍不留神便得讓秦王摟草打兔子。


    事出緊急,他們趕著命安插在先世子妃身邊的人告訴她,那新世子妃讓人搶走了、世子妃還是她、不必毒死世子了。那人親眼看先世子妃顫著手將毒.藥倒入了茅廁。不曾想世子依然死了,且依然是中毒而亡。毒.藥竟是先世子妃弄不著的宮中秘藥。兩件事意料之外,將計策搗亂如泥,全然不知哪裏出了岔子。


    丁滁聽罷細思良久,道:“搶人的我猜是吳王養的官匪。世子是讓什麽人毒死的還得重新查。”


    那年輕人道:“你是問案的,你看呢?”


    丁滁搖頭:“怎麽看都該是先世子妃所為。隻是新人並未進府,王長孫又得王爺王妃喜愛,世子妃之位早晚迴到她頭上。她委實犯不上要世子性命。再說,宮中秘藥她又從何處弄來?華山八景宮的那群人會不會還有什麽高手逃脫在外、也送了先世子妃毒.藥?”


    年輕人立時道:“不會。那女人嘴並不牢靠,萬一漏了什麽風聲、連累那個叫知微的道士呢?”


    丁滁道:“宮中秘藥,旁人豈能弄得來?”


    年輕人依然說:“於那些人而言秦國世子死活並不要緊,太上皇之子才是要緊的。再說,他們毒死世子做什麽?縱得了下毒的機會也不會把人毒死,當留著世子性命好拿解藥跟王爺換太上皇的兒子。”


    丁滁一想也對,點了點頭,道:“如今怎麽辦。”


    “好在丟了一把刀還有另一把。”年輕人道,“不是已經有人去京城了?且等太上皇的消息。知微等人巴巴兒把自己填進來總有後手,到那時依然少不得一場亂子。”


    丁滁這會子方從炕上坐起來,看了看他:“劉將軍,你老實告訴我。你是早有此心還是臨時起意。”


    年輕人一愣:“什麽?”


    丁滁淡然笑道:“晚生來秦國不久,劉將軍便特特尋了個借口來認得晚生,也是劉將軍安排人引薦晚生認得的王爺,晚生感念在心。晚生素來以為劉將軍乃是王爺心腹股肱,直至前些日子……”


    年輕人笑了:“等你問這幾句話很久了,你倒是能忍。”他頓了頓,微微抬頭望著窗戶,“從前我也是個老實的。須知,老實人未必老實一輩子。自打聽說魯國劉侗依仗外戚身份和奇才朱桐掌控魯國,我便想著在秦國尋個文臣來聯手。早先也試探過不少人,或是無才或是愚忠,皆非可用者。直至遇到丁先生。”丁滁哼了一聲。他接著說,“丁先生能那麽快得王爺信任,末將也沒少出力氣。本來我以為少說得等王爺薨逝,預備待他老人家行將就木之時再與丁先生交心。不想天下掉下來個神盾局王大小姐……天賜良機豈能錯過?”乃朝炕上的丁滁拱了拱手,“多謝丁大人答應同我聯手。”


    丁滁冷冷的道:“我若不答應,這會子還有命在麽?”


    “沒有。”年輕人正色道,“那會子就沒了。”


    丁滁默然,年輕人也不言語,二人便一個炕上一個炕沿坐著。不知耗了多久,丁滁道:“你隻記得幫我找人。”


    年輕人點頭道:“待我們得了秦國,但凡丁夫人在秦國境內,必能尋出來。”丁滁哀然一歎。年輕人迴頭看了他一眼,站起來走到窗戶邊上,悠悠的說,“我記得丁先生曾說過,你本無牽無掛之人。”


    丁滁點頭:“除了馬氏再沒旁人了。”


    年輕人道:“丁先生來秦國必有旁的緣故。既不是為了飛黃騰達,也不單單為找尊夫人。橫豎這個並不要緊。”他仰臉對著窗外之月一笑,“你縱是個細作何妨?”


    丁滁奇道:“細作?劉將軍頑笑了。”


    年輕人道:“無牽無掛之人最合適當細作了。丁先生,不論你原主是誰,棄了他何妨。吳國燕國蜀國,誰能給得了丁先生比秦國更好的前程?隻管假戲真做,與末將攜手得了秦國,豈不更好?”言罷不待丁滁答話,翻窗戶出去了。丁滁唿吸驟然拉長。


    另一頭,世子暴斃,世子府上亂成一團麻。後秦王妃親自過來當眾說明先世子妃清白,如今新人未曾入府、府中事物依然由她主持。後院遂安穩了些。橫豎世子已死,不會再有新世子妃了,原先這位迴複世子妃之位。世子妃滾淚跪地再三叩拜。


    世子府今日本來要辦婚事,卻忽然變成了喪事,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從燈籠花燭到每個人的衣裳皆得換。忙了大半日,世子妃亦過了三更方迴到院中。乃默然對鏡愣了半日的神,有個心腹嬤嬤走了進來請她吃兩口熱茶。世子妃捏著茶盅子半日不動彈一下,那嬤嬤也不敢說話。良久,世子妃道:“青荷……殺了吧。”


    嬤嬤應了一聲,遲疑片刻勸道:“娘娘,她如今在外頭的官人手裏,殺她不容易,強行出手隻怕反倒留下蛛絲馬跡。再說……她會說的想必都已說了。橫豎他們說那毒.藥是宮中秘藥,娘娘又弄不到手。”


    世子妃不語。茶水漸涼,世子妃遞給嬤嬤:“換一盅。”嬤嬤趕忙接了,替她另換了盅熱的。世子妃這迴方飲了口,幽幽的說,“那個王姑娘的話,我聽說了。”


    嬤嬤順著她道:“什麽話?”


    “她說,嫡妻須得美貌與娘家這兩樣俱全方能壓得住後院,我一樣都沒有。”嬤嬤張了張嘴未曾說出話來。世子妃淒然看了她一眼,“你什麽都不必說,她的話很對。我容貌比不得她們,娘家自打出了京城便愈發無用。縱然世子不娶王姑娘,世子妃之位也迴不到我頭上,少不得另選模樣兒出挑、娘家與世子有助的權貴女兒。”


    嬤嬤輕歎一聲,垂頭道:“老奴……也是這麽猜的。”


    世子妃喃喃道:“我兒子是長子,又得王爺王妃喜愛。新世子妃和她娘家能放過他麽?”嬤嬤默默捏緊了拳頭。世子妃拿眼角打量了她一眼,含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怎麽弄來的宮中秘藥?”


    嬤嬤連連搖頭,往後退了一步:“老奴不敢。”


    世子妃笑了:“不必驚惶,我自然信得過你。”她遂看著鏡子自言自語道,“當日那個王福兒說想見我,我是帶了一包砒.霜去了。”嬤嬤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世子妃森森的道,“那會子我想著,全是那賤人勾搭世子!口裏聲聲喊不願意嫁來長安,暗地裏勾搭世子!誰知……”乃苦笑搖頭,“人家根本看不上他,恨他恨的牙根子癢癢。”又默然良久。“她給了我一包毒.藥。我想著,綠林的毒.藥想必厲害些,就藏起來了。當日交給世子和王爺的是我自己預備的那包砒.霜。”


    嬤嬤深吸一口氣:“那宮中秘藥……”


    世子妃點頭:“是王福兒給的那包。我也不知道她一個女匪哪兒來的宮中秘藥。世子若在,我兒早晚必死;世子沒了,秦國再無新世子妃。王爺身子康健又愛惜我兒,秦國早晚必是我兒的。”她漸漸坐直了背,微笑道,“可惜當日我把王福兒的話悉數說與他們聽了。不然,就依著她所言將這些賤蹄子統統剃光了頭送去做姑子也罷了,省得堆在眼前瞧著心煩。還得花我兒的錢養著。”


    嬤嬤忙說:“娘娘萬萬不可慢待了她們!如今世子已沒了,他那些兄弟必會愈發囂張。倘若王爺改立世子,王太孫愈發沒活路了。”


    世子妃大驚:“王爺最愛世子的,怎麽會改立?!”


    嬤嬤怔了怔,苦笑道:“王爺再愛世子,他如今已沒了……日久天長,說不得王爺就能變了心思。當年義忠親王做了數十年的太子,還不是……娘娘隻憂心新世子妃容不下王太孫,難道他叔叔又能容下他麽?”


    世子妃從來不曾想過此事,失聲喊道:“那如何是好!”一把抓住嬤嬤的衣裳,“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嬤嬤寬慰道:“娘娘莫急,車到山前必有路。”


    霎時世子妃已哭了滿臉的淚,渾身發顫:“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嬤嬤忽然眼神一亮:“娘娘!”


    “什麽?”


    嬤嬤道:“老奴聽說,秦國上下權貴多半都讓世子或別人拉攏了,唯剩一家,因其根子不在秦國,尚且未曾入誰的夥。”


    世子妃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誰家?”


    “高家。”嬤嬤正色道,“兒孫俱在平安州的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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