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陳瑞錦才剛到長安便遇上一樁事兒。看著不大,顯見是挑釁。有個算命的瞎子住在長安明德門那兒,三日前死了。死前算的最後一卦便是歐成下頭一個老兵薑老四,算完就被薑老四揍了——他說薑老四性命不久、將死於橫禍。方才衙門的人跑去薑老四家把他抓走,說瞎子是他殺的。


    賈琮聞聽笑道:“好巧!我這個人專門破壞別人的命數,已經替不少人改命了。”陳瑞錦在旁抿嘴一笑。


    歐成聞聽大喜,一把拉住了賈琮的手:“琮三爺,就指望你了!”


    賈琮攤手道:“可我真的不會破案,隻能先去看看有什麽漏洞沒有。”他思忖片刻道,“眼下還不知道丁滁跑到秦國來是做什麽的。此人雖品行不好,誰也不能否認他聰明能幹。倘若這迴隻是挑釁而已,不用太麻煩就能解決;但如果是丁滁給高家挖了坑,事兒就不那麽好對付了。”


    歐成問道:“丁滁那賊子是什麽來曆?”


    “姑祖母和歐叔叔知道高表叔身邊有位姓趙的謀士麽?原本是個商賈。”


    他二人俱點頭:“趙先生我們知道。”


    “趙先生有個侄子叫趙塗,本是收養的,天資很高、過目不忘。前些年在高表叔身邊做事,極得寵信。不想他愛上了一個魯國派過去的女探子,後來竟跟著那女探子去了魯國。再後來……”賈琮微笑道,“他又從魯國逃走了。”


    歐成問道:“這是何故?”


    賈琮聳肩道:“那會子劉侗得了位美貌啞妾馬氏,愛得跟心肝子似的。丁滁把那女人拐走了。”


    歐成道:“丁滁拐走劉侗愛妾與趙塗何幹?”


    賈琮道:“丁滁便是趙塗本名。”


    “什麽?”賈太君歐成一齊失聲喊道。


    賈琮攤手道:“你們可以去書局買一本評話《淄衣記》”。遂細說了一迴丁滁的來曆、白令恩欲借他謀魯國之策,又說了丁滁與馬香珠到香港之後的經曆。“後來白家衰敗,龔家接手香港,丁滁在龔三亦手下仿佛也挺受重用的。至於他為何會來秦國我就不知道了。”


    賈太君捏緊拐杖思忖半日,喊道:“小梅——”賈琮還記得這個叫小梅的媳婦子。上迴來長安便是她在大門口迎接,顯見是姑祖母的心腹之人。卻見小梅緩緩從賈太君身後走了出來。賈太君吩咐道:“去查查。”小梅領命而去。歐成看她走了,神情安定了些。


    賈琮想了想,道:“當年姑祖母的壽宴上,柳騫還是個小書生。為了給他的表兄還是表弟陳大爺出氣,想借我為刀讓陳二爺丟臉;出主意的便是朱桐。當時聽說他們三個是同窗好友。後來朱桐被我拐了,還把柳騫一並打包帶走。這個陳大爺不知如何?他是長安知府的長子,朱桐我記得是長安太守朱巍之侄。如今朱陳兩家如何了?”


    賈太君瞧了他一眼:“朱太守的侄兒就是魯國的那個朱桐?”


    賈琮點頭:“我覺得白令恩那計策也是不錯的,丁滁去嶺南後就借來用了。”


    賈太君再看他一眼,眼中有了笑意。“朱陳兩家早已翻臉,天下分封不久便中了秦王之離間計。秦王若不把他兩家分開做事也不便宜。陳家早先與高家很是交好,這兩年秦王瞧我們不順眼、他們家便西洋花點子巴哈狗兒似的跟在後頭不來了。朱太守素來與我們往來平平,這兩年依舊平平。”


    賈琮笑道:“可見關係好的未必是朋友,關係冷漠的未必是路人。朱家現在已經是自己人了。”


    “哦?”賈太君問道,“你小子何時拉扯上朱巍的?”


    賈琮聳肩道:“實不相瞞,自從白家兄弟死後,先義忠親王餘部便以香港龔三亦為首。朱巍是先義忠親王的人,也就跟著歸了龔三亦。嗯……龔先生是我的啟蒙恩師。”


    歐成立時擊掌笑了起來:“你還有這運氣!”


    賈琮摸著脖子道:“哪兒是運氣啊!龔先生花了好多年才對付下去白家呢。”


    賈太君道:“那丁滁豈不是也跟著歸了龔三亦、也便是歸了你?”


    賈琮道:“從理論上是這樣的。但龔先生什麽也沒說過,我還不知道怎麽迴事呢。”


    歐成道:“隻怕事有變故,不然他何以想對付高家?”


    陳瑞錦在旁道:“會不會是龔老爺子漸漸不再重用丁滁,他又跑了?他誠心攛掇秦王對付高家為的是把高家趕去平安州。終歸高家知道‘趙塗’的底細,丁滁不安生。”


    賈太君道:“也是這個理兒。”乃搖頭道,“這個丁大人竟敢給主公戴綠帽子,再有才幹又如何?”


    賈琮笑拍手道:“當年我就說過,丁滁是個禍害、馬氏也是個禍害。買一送一,跟了誰誰倒黴。”


    歐成道:“罷了,莫管他禍害不禍害,如今薑老四還在衙門裏關著呢。”


    賈琮撇嘴道:“是了,衙門歸知府大人管。”乃含笑看了看陳瑞錦,“姓陳的好多!”


    陳瑞錦淡然一笑,道:“人已經抓走了?”歐成點點頭。她又問,“此人可要緊麽?”


    歐成道:“是我數十年的老兄弟。”


    陳瑞錦便向賈太君行了個禮,說有點事兒要辦。賈琮也不問,隻說早點迴來。他不問、旁人自然不便問了。陳瑞錦轉身出去,眨眼不見了。歐成目瞪口呆:“她、她竟有這本事?”賈琮得意洋洋,又問他案子究竟如何。歐成苦笑道,“我太著急過來,還不曾細問呢。”賈琮翻了個大白眼子。


    約莫大半個時辰之後,外頭有門子進來迴到:“知府陳大人求見老太君。”


    賈琮正說些閑話逗老太太開心呢,聞言怔了怔:“哈?知府親自來了?”


    門子道:“委實是知府大人親自來了。”


    賈琮一臉懵逼,扭頭看賈太君;賈太君道:“既來了,請進來便是。”又命“琮兒與歐將軍就在這兒吧。”他二人齊聲應了。賈琮知道自己八成要用來替姑祖母撐臉麵,還整了整衣裳。


    不多時那陳大人進門來,渾身一股子官老爺的酸氣,和這些年見過的大小官員毫無兩樣:肚子圓得像是懷胎六七月的婦人,胡須三縷不長不短,頭上的官帽搖搖晃晃。賈太君並沒站起來,坐在黑紫檀交椅上含笑道:“老身老了,膝蓋有些不大聽使喚,不便去前頭迎接大人,還望海涵。”


    陳大人拱手,麵上皮笑肉不笑:“下官不才,不敢驚動老太君。”


    賈太君請他坐下,問道:“陳大人素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來我們家想必有什麽緣故?”


    陳大人點頭道:“前幾日出了樁案子,不知老太君可聽說了沒有?”


    賈太君直言:“若是死了一個算卦的瞎子那事兒,老身方才還在與人商議呢。”


    陳大人眉頭一挑:“哦?如此小案已驚動老太君了?”


    賈太君道:“與大人看著是個小案子,與我們高家而言卻要緊的很。每一個老兵都是跟著高家南邊殺過倭寇、北邊打過胡人的。沒死在戰場上、卻在太太平平的長安城無端受冤屈,老身豈能置之不理?”老太太的聲音分明雲淡風輕,竟無端透著一股殺氣,賈琮都快忍不住想拍馬屁了!


    陳大人冷笑道:“故此老太君便使人強闖衙門奪人麽?”


    賈太君一愣:“什麽?”


    歐成站起來了:“陳大人這是何意?奪人?薑老四怎麽了?”


    陳大人重重哼了一聲:“歐將軍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薑老四若非你們奪走的,還有誰?”歐成與賈太君對視了一眼。


    賈琮忽然開口道:“陳大人,沒有調查憑著猜想直接下判斷,誤判的概率極大。學生敢說此事與高家無關。”


    陳大人抬頭看了看他:“你是何人?”


    賈琮微笑站起來作了個揖:“晚生乃金陵人氏,姓賈。”


    陳大人臉色微微變了變。誰不知道賈太君出自金陵賈家?乃擠出一個笑容來問道:“莫非是榮國府的賈先生?”


    賈琮再作了個揖:“學生正是賈琮。”


    陳大人登時白了下臉,旋即扮出驚喜的模樣來,拱手道:“原來是賈琮先生!”隻是演技太差了些。


    賈琮道:“實不相瞞,歐叔叔方才正在同我說瞎子與薑老四的案子,想讓我幫著看看此案、替薑老四申冤。隻是他知道的實在太少了,我正琢磨著明兒就去衙門打探詳情呢。砸牢反獄這種事是綠林賊寇所為;高家世代忠良,想不到那種法子。不過……”他頓了頓,“大人既疑上了高家,高家怕是也不能袖手旁觀了。不如大家合力將殺瞎子的真兇找出來,順帶查查誰奪走了薑老四、為什麽奪走他、人藏在哪裏。”


    陳大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賈太君、歐成,委實不像是他們藏了人,不由得思忖起來。半日,他苦笑了下,給賈太君作了個揖:“老太君,下官失禮了。”


    賈太君皺眉道:“陳大人,究竟怎麽迴事。”


    賈琮道:“大人最好連那個瞎子之案一並說明白。齊心合力才是正理。”


    陳大人眼珠子轉來轉去,顯見有心事。半晌才道:“老太君,你們那些老兵委實太猖狂了些。不過是卜個卦罷了,又不是人家瞎子追著他要卜的,難道不是他自己去尋人家求卦的?何至於就要傷人性命?”


    原來,那瞎子是被人兩刀砍死在家中的。捕快在瞎子家左近的臭水溝裏尋到了一把樸刀,刀柄上刻了個“薑”字。遂問瞎子的鄰居他可認得姓薑的沒有;鄰居說昨日有人來尋他卜卦,仿佛聽見那客人吼什麽“我姓薑的如何如何。”捕快在刀上尋到了鐵匠鋪子的記號,拿著去問鐵匠;又查了兩日,今兒方找到薑老四。


    那陳大人講述得聲淚俱下,賈琮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好容易他說完了,趕忙問道:“捕快可曾拿著刀問過薑老四那是不是他的?”


    陳大人怔了怔:“這個……下官不知。”


    賈琮道:“陳大人乃堂堂知府,如此小事不知也尋常的緊。不知辦案的捕快可能請來給晚生見一見?”陳大人又怔住了,手捋胡須想了半日。賈琮奇道,“大人仿佛不想讓我們弄明白此案?”


    陳大人忙說:“那倒不是……”轉身吩咐下頭跟著的人去喊捕快過來。


    賈琮添上一句:“煩勞大哥,連負責此案的仵作也一並請過來,謝謝。”


    等了許久也不見捕快與仵作,歐成不耐煩道:“莫非要臨時編排麽?”


    賈琮忙說:“歐叔叔莫急,怕是因為衙門有些遠。陳大人本來沒想著用得上他們,便沒帶過來。”


    歐成冷笑道:“陳大人原本沒預備同高家講道理的、隻預備過來打官腔的?”陳大人麵上有了幾分尷尬。


    又過了會子捕快與仵作才匆匆趕來。本來這會子天熱,二人滿頭都是汗,背後也濕透了,跪著給陳大人行禮。賈琮道:“不著急!先喝點子溫茶。”又命取大些的茶盞子來,“越是熱越不能喝涼水。”他二人也不認得賈琮,隻當是個尋常的書生,爽利道了謝,使勁兒灌了四五盞茶水方舒服了些。


    陳大人咳嗽一聲,道:“這位是京城來的賈先生。”


    賈琮拱手:“二位辛苦了。明德門算命的瞎子被殺那案子,晚生想請教二位會子。”他二人便站起來打躬。賈琮先請他們坐下方問道,“我想先請問捕快大叔,你們尋到的沾了血的刀可拿去給薑老四看過了麽?”


    捕快道:“自然給他看過,他也認得是他自己的。”


    賈琮道:“薑老四見了刀是個什麽神色?”


    捕快道:“大驚,問怎麽在我這兒。”


    賈琮道:“大驚,可有懼怕?”


    捕快想了想:“沒有。”


    “他是怎麽解釋他的刀可能殺了人的?”


    捕快道:“他說他的刀前日就丟了。”


    賈琮思忖道:“那瞎子是三日前死的。他的刀若是前日丟的、若他沒撒謊,他的刀在瞎子死時還沒丟。”


    捕快點頭:“不錯。”


    賈琮道:“那我可以肯定,人不是薑老四殺的。但是我未必有本事查明白整個案子,而且這案子必然比我們以為的複雜許多。”他乃微笑看了看陳大人,“這瞎子是個細作。至於是哪家派來的、想查什麽,還不好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之熊孩子賈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子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子曰並收藏紅樓之熊孩子賈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