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分封不足八年,楚國便欲再分地了。滿屋子的王叔王弟雖彼此不服,也知道這會子沒誰能一家獨大。若能平分楚國之地也不錯,隻是如何個分法依然鬧得不可開交。忽然,外頭一陣吵鬧聲,眾人扭頭一看,竟是被囚禁多日的太後昂首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一人,有人認得,乃是從京中替楚王請來的保鏢名叫張三。幾個老臣立時湧上去,含淚叩首。


    太後也不禁潸然淚下,頹然道:“王爺不懂事,帶累楚國。”


    老臣們問道:“王爺呢?”


    太後搖頭:“張鏢師不肯告訴我。”


    隻聽張三道:“楚王不許小人說出他的行蹤。”


    老臣跌足道:“如此大事豈能聽他的!”


    張三道:“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本受楚王雇傭救出太後,現已事成。”乃向眾人作了個團揖微笑道,“我們是神盾局。我局不止賣消息,也做許多別的生意。在場的各位,盼著來日都能用合作。”言罷,不顧眾人目瞪口呆,轉身飄然而去。


    堂內哄然了半日,再看太後多少有了幾分顧忌。楚王雖人不曾露麵,能救出他母親也算本事。刺客一流素為上位者忌憚,尤其楚國因刺客已死了兩位王爺。


    鬧了多日,楚國終分做了七大塊三小塊。開國的那位楚王共有七個兒子。因如今的楚王領著愛姬逃婚蹤跡不見,太後另有一幼子繼位楚王,得一幹老臣擁戴;六位王叔各得一塊。並有三位母家強些的王弟各分得一處小地盤,母家弱的便留在太後身邊讀書。


    楚國特使聞訊大急,快馬直撲獵鷹書局,闖進去連四周都沒看,望見柳小七便喝到:“你們的保鏢是怎麽迴事!”


    柳小七正與人說話呢,扭頭道:“特使大人來啦~~你們楚王不錯,我倒是低估了他。”


    特使不禁怔了怔,心中悄然升起一股希望來:“我們王爺呢?”


    柳小七道:“我也不知道他現在何處,橫豎安全就是了。”


    特使道:“你們的保鏢怎麽讓他跑了?”


    柳小七道:“我們的保鏢隻護著他本人安全。他是客戶,他要去哪兒保鏢哪裏管的了?再說,他跑了方能得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特使大驚:“有誰要犯上作亂不成?”


    柳小七瞧了他一眼:“先頭那位魯王雖是得花柳病沒的,不得花柳病也活不了幾年。劉侗既成外戚,但凡他與劉侗之女有了兩個兒子,他就得死。你們楚王若不逃走,左不過也是這個命。”


    “嘶……”特使抽了口氣。


    柳小七道:“既留了命在,說不得來年還能東山再起。世界如此之大,萬一呢?”


    卻聽方才與他說話之人拍手道:“七爺還有這眼界。”


    柳小七道:“不過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我就不信馮大人沒看出來。”楚王特使這會子才發覺,燕王的細作頭子馮紫英正坐在柳小七對麵吃茶呢。


    馮紫英道:“天下大勢,七爺還有何高見?”


    柳小七道:“雖時日尚短,第一波較量已大略有了勝負,後頭隻看燕、蜀、吳的下代國主哪家強了。遼國說不得也有一拚之力。”


    馮紫英道:“遼國隻做些綠林劫掠的勾當,何至於也能進去一拚?”


    柳小七道:“燕蜀吳三國打的都是地大人少國窮之處,遼國專心劫掠當今世上除去我朝外最富庶之處,最不缺錢的。且毗鄰俄羅斯國。那國家好生大,正逢年輕的昏君在糟蹋朝政。待他糟蹋到遼國世子繼位,國力大約也得和紙糊的差不多了。如今,遼王隻管替他兒子預備錢糧便好。”


    馮紫英愕然:“遼國太小,俄羅斯國那麽大。”


    柳小七道:“元朝起初不也是個小國麽?”


    馮紫英撫掌:“若非七爺提醒,我竟沒想到這一節。”


    柳小七笑道:“馮大人是當官當慣了,我們綠林人就常見以小博大。”


    馮紫英抬目瞧了瞧他,忽然問道:“在京中猖狂了大半年的遊俠兒,七爺看是些什麽人?”


    柳小七道:“實不相瞞,我曾親自查驗過不少他們被殺的屍首。”馮紫英含笑等著。柳小七彎起眉眼嘴角來,“本店不提供免費消息。”


    馮紫英怔了怔,哈哈大笑起來:“錢的事兒好商量。”


    楚王特使咳嗽兩聲:“七爺,咱們的事兒還沒說完。”


    柳小七道:“大人,凡事皆有個先來後到。馮大人先來的,你後到的。”


    馮紫英道:“無礙,我今兒得閑,讓他一讓。”楚王特使苦笑,拱了拱手。馮紫英站起來負手出去溜達了。


    柳小七道:“這會子我委實不知楚王所在之處,隻知道依舊藏在楚國境內。救楚國太後的錢算在楚王自己賬上。”


    特使歎道:“時至今日,錢出在誰賬上並不要緊。”


    “豈能不要緊?”柳小七道,“若沒錢,憑他自己的本事有哪裏救得出太後?太後若是身陷囹圄,他弟弟也得不來如今之地不是?怕是連‘楚國’這個名頭都得讓人奪走。如今好歹占了正統名分。”


    特使搖了半日的頭,問道:“如今隻做我向七爺買消息,如何?”


    柳小七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大人,替客戶保密是我們這行的規矩。你隻想想,如今除了你們,指不定多少人也在找楚王呢。”


    特使道:“旁人縱找到也無用。那位背鍋俠可還迴京麽?”


    柳小七道:“不日就要迴京了。楚王與他的女人正式成親後便迴來。”


    特使一愣:“成親?”


    柳小七點頭:“跟他私奔的那位,如今要正經做大老婆了。你們楚王當真有些良心,還特意給其餘那些小老婆留了書,讓你們太後將她們悉數放走。”


    特使苦笑道:“早知如此……”旋即搖頭,“他若娶了肖娘娘為正妃也坐不穩王位。”


    柳小七道:“何苦來,本不是為人主的料子,去別處自在逍遙、做一富貴閑人豈不好。”


    特使哼道:“自在?他肩不能擔手不能提,有多少錢可逍遙?”


    柳小七攤手道:“這個小店就管不著了。”


    話音剛落,有人在外頭大喊:“七爺七爺!在店裏麽?”


    柳小七沒好氣道:“嚷嚷什麽?嗓子大有理麽?”


    那人喊道:“有生意做,你還不熱情好客一點?信不信我去找別家?”


    便聽馮紫英在外頭說:“琮兒?你來找殷七爺做什麽生意?”


    “咦?好巧,馮大哥你也來了?喂,你們這店鋪太偏了、門前地方太小了,馬都不好拴。你們今天生意這麽好麽?這麽多馬。”


    柳小七隨手從案頭拿過來一把算盤,胡亂撥了幾個珠子道:“嫌棄沒地方拴馬就先去外頭走走,小店雖小,生意極好,暫且還輪不到你。”


    隻見馮紫英與賈琮並肩走了進來,賈琮道:“我難道不是為你好?既是生意做大了,不就當將鋪子開到朱雀大街去麽,那才光鮮。”馮紫英滿麵的啼笑皆非。他又問道,“你們還要說多久?”


    柳小七道:“已說完了。馮大人本是先來的。”


    賈琮道:“他的事兒多半機密,且囉嗦。我的事兒快。”乃搶著道,“不知七爺可有法子幫我找到逃婚的那位楚王?”


    楚王特使在旁斜睨了他一眼:“賈先生找他做什麽?”


    賈琮笑道:“他不是不當王爺了麽?不知可有謀生手段沒有?聽說他與他那個愛姬皆文才極好,煩勞七爺當個中人,問問他可肯跟我們中華書局做生意、做我們的簽約作者?他這樣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癡情男子,還不定多少癡男怨女最是羨慕,簡直是個天生的大明星!他與他愛姬的詩詞文章但凡寫得不差都會極好賣的。縱然不大好,大不了我們找人幫他們潤個色便好。”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半日,將聽的人都說愣了。又一拍巴掌,“最可惜他那個沒拜成堂的正妃仿佛是武將人家出來的,大約不會寫詩詞文章。若她也會就好了。三個人的詩詞文章一起賣!哎呦呦想不引起粉絲撕逼都難。再把這三位的銷售排行榜往各家書局門口一掛,讓粉絲們炒銷量!我們隻要坐著數錢就可以了。”


    馮紫英雖並不完全明白他說的每個字,大略知道其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柳小七也笑道:“那個正妃縱然自己不會,賈先生可以請人替她寫,隻掛她的名頭便好。將來得了賣書的錢分她些就是了。”


    賈琮鼓掌:“好計策!殷七爺果然是生意人!”


    楚王特使在旁聽他們巴拉巴拉商議了半日,不由得悲從中來,潸然淚下。賈琮看了看他,低聲問道:“這位先生怎麽了?”


    柳小七道:“他便是那位逃婚楚王的忠臣。”


    賈琮點點頭,勸道:“先生,凡事皆有兩麵,不如從好處想想。李煜好個風流才子,命苦做了皇帝。一個男人,連自己想娶哪個老婆都做不了主,那王爺做得還有什麽意思。”


    楚王特使歎道:“他若能暫忍一時、臥薪嚐膽,說不得來日握穩楚國上下、想娶誰娶誰,豈不好?”


    賈琮道:“少說得二十年吧。一個人最好的二十年都得忍一個不喜歡的老婆,喜歡的那個還不知怎麽被欺負呢,性子都會憋壞的。再說,那位沒拜堂的正妃不是也冤屈的緊?”


    特使道:“那位娘娘也是個極好的!說不得過兩年王爺就能愛上呢?”


    賈琮搖頭:“大人,你一看就是沒談過戀愛的。兩個人真的愛上了,並非說此生最愛那人,而是除了那人之外別人都不愛。做人主也是要有天分的,這位顯見沒天分。如此快刀斬亂麻比年年日日消磨更爽利撇脫。雖說楚國是他父親傳下來的,他既不喜歡,讓他弟弟接手不也挺好?難保他弟弟比他還強些。”


    特使歎道:“強些有何用,國都分了。”


    賈琮道:“去海外打些迴來不就是了?”


    特使掃了他一眼:“賈先生果然是成日隻惦記攛掇人去外洋打仗。”


    賈琮聳肩道:“我就那麽隨口一說。早先沒人看到打外洋的好處;如今好處舉國都看見了,有膽識的自然不會放過海圖上的每塊土地,我已不操心了。”他忽然換上一副狼外婆般的笑臉,“大人,你既是忠臣,要不要幫你們王爺當經紀人、替他操持出書之事?”馮紫英與柳小七同時捂臉,特使臉上黑一陣白一陣紫一陣,盯著賈琮看。賈琮肅然而立:“我很誠心的!”特使狠狠的甩袖子走了。賈琮還在人家身後失望的說:“強按牛頭不喝水啊……”


    楚王特使才剛出門,柳小七忍不住伏案悶笑,馮紫英戳了賈琮一手指頭;賈琮攤手。馮紫英問道:“你來隻為了此事?”


    賈琮點頭,興致勃勃道:“我一得了信兒就仿佛看見成堆的銀子在向我招手。出版業最需要什麽?名人效應啊!名人隨便寫點什麽都有人買。若能加上風花雪月的故事就更好賣了。楚王這個,既有名人、又有愛情故事,還容易讓各種人帶入自己變成粉絲,簡直是聚寶盆。”乃往櫃台前一趴,“喂,殷老七,你能不能找到他?”


    柳小七含笑道:“天底下唯有我們能找到。隻是……”柳小七抬目看了看賈琮,“人家未必肯見你。”


    賈琮道:“想到過這種可能。你們局子做不做中人的生意?”


    “但凡不犯法,我們局子什麽生意都做。”柳小七道,“賈先生過些日子來再來問消息。”賈琮伸出手去,柳小七與他“啪”的擊掌。馮紫英在旁忍不住想笑。


    賈琮走後,柳小七轉身去裏頭翻出了個冊子,道:“這便是我從許多遊俠兒所殺的屍首上得來的線索。”乃伸手給馮紫英。


    馮紫英知道這是談價錢呢,忙也伸手與他相握,口裏道:“七爺竟預備好了這個?”


    柳小七愁眉苦臉道:“起先以為趙承大人會來買,他沒來;又指望馮大人來買,這都什麽時候來你才來。我險些都要以為賣不出去了。”


    馮紫英含笑道:“既是壓艙貨,是不是能打個折?”


    “當然不能。”柳小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緩緩的道,“馮大人,這筆生意,你買了不吃虧、買了不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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