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大內柳家有個少年夜探理國府遇上了另一個夜行人,正是施黎。又跟蹤到榮國府,讓施黎與陳瑞錦不費力拿下。趁著賈琮占陳瑞錦便宜,施黎將俘虜捆上拎進屋中,自己坐著、讓那少年站著,喊道:“有完沒完?完了快進來。”耳聽賈琮“哎呦”一聲,想是讓陳瑞錦踢了一腳。他兩個遂也進來坐下。


    賈琮咳嗽一聲,道:“說吧。”那少年不吭聲。賈琮問道,“姓什麽?叫什麽?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家中幾口人、幾畝地、幾頭牛?說說說說。”


    施黎咳嗽一聲向賈琮低喝:“你閉嘴!不會問別問。”


    賈琮道:“這是審訊的標準模式。”陳瑞錦也咳嗽一聲,他遂閉嘴了。


    陳瑞錦道:“柳家的傳人吧。”


    賈琮得意的看了施黎一眼,施黎辯道:“我也看出來了!”


    賈琮道:“你沒說管什麽用!”陳瑞錦又咳嗽一聲。賈琮做了個往嘴上貼膏藥的姿勢,還拍緊了幾下,抿著嘴不吭聲。


    施黎乃向陳瑞錦道:“這小子在柳彪住處的房頂晃悠,我早瞧見了。因想著許是盜賊,沒搭理他;不想他竟偷偷摸摸跟上我了!”少年暗自心驚——合著人家早看見他了。又悔自己膽兒太大了些,糊裏糊塗的就跟著人來了。


    陳瑞錦道:“柳家柳可信那一支竟派人查柳彪?他們兩支鬧翻了不成?”那少年不答話。


    賈琮抿著嘴嗯嗯的直哼哼,施黎反手假扮撕開他嘴上的膏藥。賈琮喘了幾口氣道:“高翰林的兒子前兩日失蹤了,就是好多年前在翰林院往我袍子上丟一對大白眼子的那個。”他遂興高采烈說起多年前他與高公子翰林院鬥老爹的詩那段故事。


    施黎驚道:“赦公還有這詩才?全然想不出來。”


    當年賈琮替賈赦寫的詩乃是魯迅先生的。他瞄一眼陳瑞錦果然似笑非笑,大約是猜著了,乃嘿嘿兩聲,接著說:“京城大亂那一年這個高公子還曾向薛家小姐姐求親,讓薛大哥踢走了。聽怡紅院的消息,前些日子有個古怪的男人,姓王,開了一家極小的營生,卻經常去泡窯子。而且泡的是明春樓!在那塊兒,明春樓也算是排得上號的銷金窟。”


    施黎道:“男人去明春樓有什麽奇怪的。”


    “翻遍了每個姑娘的牌子卻從不過夜,出手大方,奇怪不?”


    施黎笑道:“故此我才說你就是個少爺麽!人家的營生小未必不賺錢,說不得人家晚上的活計才是要緊生意。”


    賈琮橫了他一眼:“聽人把話說完行不?誰猜不出他必有旁的生意?”施黎也假扮往自己嘴上貼了塊膏藥。賈琮還舉拳頭去砸了兩下,仿佛是把膏藥砸緊些,看得那柳家少爺忍俊不禁。賈琮又道,“那姓王的不隻不過夜,白天也不久呆,且不睡粉頭。吃醉了酒同明春樓的粉頭說,他與隱鳳居兩任掌櫃的皆交情莫逆。且不是隻知跟相好粉頭說,跟好多粉頭都說了。隱鳳居頭一位掌櫃的就是環哥哥成親第二天驟然驚馬而死的那位,怎麽看都像是滅口。然後,你們看,環哥哥度蜜月還沒迴來呢,那個姓王的忽然得急病死了!要說他是病死的誰信呐!又是明晃晃的滅口。那個高公子如今又失蹤了。失蹤前幾日他忽然愛上了一個寡婦,你們猜是誰?”


    陳瑞錦道:“該不會就是那個姓王的遺孀?”


    “正確!”賈琮擊掌道,“就是那個王老板娘。如今繼承了王老板的小麵館,又開張了。”


    施黎跺著腳嗯嗯了幾聲,賈琮立時把兩隻胳膊背到身後去,施黎瞪了他一眼,自己假裝撕下根本沒有的膏藥道:“小麵館?王老板?城北明春樓?該不會那麵館就在芝麻巷吧!”


    “對啊!”賈琮道,“就是在芝麻巷,一間芝麻大的小麵館。”


    施黎麵色古怪瞧了柳家那少年一眼:“你猜他做什麽正經營生?”


    賈琮道:“我哪兒知道,左不過偷盜搶劫殺人走私那幾樣。”


    “隻怕不是。”施黎道,“若是芝麻巷沒有第二家王氏麵館,那幾個人是太皇太後的人。人家做的是堂堂賣朝廷爵位的生意,你們榮國府還是大主顧呢。”


    “哈?!”賈琮驚愕。“隱鳳居是柳家在大內那一支的產業。”他一指俘虜,“這小子是大內柳家的人。”


    施黎道:“他還偷窺理國公柳彪。”


    二人麵麵相覷了片刻,賈琮道:“我怎麽愈發糊塗了呢?此事亂得一塌糊塗啊。”


    陳瑞錦遂問那少年道:“你有什麽想說的麽?”


    柳家少年苦笑道:“我比各位還糊塗。”


    賈琮道:“方不方便說個名字?不方便的話,代號也行啊。你姓柳麽?”


    那少年點頭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七。”旋即後悔:怎麽就把姓氏告訴他們了?胡裏蒙登竟上了鉤麽?


    賈琮隻聳了聳肩:“好吧。柳小七,那個王老板是你們家滅的口麽?”


    柳小七脫口而出:“不是。與我們家什麽相幹!”


    “一個宮裏頭出來的人,竟那般口沒遮攔。”賈琮道,“吃醉了酒泄漏你們家隱鳳居的底細,許是你們柳先生惱了他呢?”


    柳小七明知道隱鳳居不是自家的又不好告訴他,隻得辯道:“許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呢?”


    賈琮哂笑道:“色個毛球啊!那人顯見是太監嘛。”


    柳小七一愣:“太監?”


    賈琮道:“正經男人哪有日日去窯子不睡粉頭的。起初我疑心他男扮女裝;既然是太皇太後的人,準保是太監。”


    施黎擊掌道:“對啊,他沒胡子!”


    “看吧!”賈琮攤手道,“我說什麽來著?”


    柳小七看著他道:“榮國府打探這個做什麽,你們家不是最不願意沾惹事兒的麽。”


    賈琮冷笑道:“我們不沾事兒,事兒要來惹我們。敢問理國府沒事派人上怡紅院兜來轉去是怎麽迴事?怡紅院是窯子,高公子要逛窯子我們還往外推不成?我們的粉頭出門見客,理國府派人跟蹤是怎麽迴事?”


    柳小七眼神動了動,思忖片刻道:“我也在查高公子之事。”


    賈琮眯著眼看了看他:“高公子是理國公的外孫兒,失蹤了你去理國府查?這畫風不對吧。難道你還疑心理國府自己藏起了高公子?”


    “那倒不是。”柳小七道:“我疑心理國府瞞了什麽事兒沒說。若是如此,找人愈發難了。”


    施黎托著腮幫子道:“你的意思是,高公子失蹤了,理國府托你們大內柳家找他。你疑心理國府有要緊關節沒告訴你,遂去他們府上探探?”柳小七點了點頭。施黎與賈琮陳瑞錦互視了幾眼,“那就是你也什麽都沒查出來啦?”柳小七搖了搖頭。


    陳瑞錦道:“你們柳家兩支與太皇太後之間,許多事攪成亂麻;榮國府並不想摻和。煩勞柳公子迴去托你們老爺子告訴理國公一聲,隻說高公子與榮國府並不相幹,煩勞理國府不要再來擾怡紅院的生意,榮國府也不想管理國府的閑事,行麽?榮國府知道的就這麽多,方才柳七爺已聽見了。”


    柳小七早瞧出他們沒有惡意,自己又落在人家手上,除了點頭還能怎麽著?陳瑞錦遂親自上前一挑,繩扣便解開了。賈琮伸了個懶腰,施黎也伸個懶腰;賈琮打了個哈欠,施黎也打個哈欠。賈琮擺了擺手:“我困了。小七呀好走不送。”施黎也擺擺手:“我困了,小七啊好走不送。”雖都是尋常話,柳小七聽著卻覺得有趣。陳瑞錦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柳小七向賈琮施黎點了點頭,陳瑞錦負手送他出門。到了院中,柳小七莫名的迴頭望了一望。陳瑞錦道:“理國府雖一代不如一代,柳彪仍是個明白人。”


    柳小七點點頭,道:“陳師姐在這府裏倒是得勢。”


    陳瑞錦道:“尚可。這府裏規矩少,頗為輕便。”


    柳小七覷著她道:“賈先生與你們平素都這般麽?倒是有趣。”


    陳瑞錦道:“人一輩子隻得區區幾十年,每年三百六十日,每日十二個時辰,過去一個點兒就再找不迴來了,自然要過得鬆快、自在些。不然,豈非白來這世上走了一遭?柳老大人自己給自己帶了一副枷,又將此枷反手套到兒孫頭上。你們從前乃是籠中之鳥,不知道天高地闊;可依然有柳鵠和柳明秋。還望柳老大人莫要太固執才好。”


    柳小七默然片刻:“祖父不許我們亂跑。”


    陳瑞錦道:“他上了年紀,許多念頭在心中根深蒂固、難以撼動。古人雲,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本也沒錯。從前你們家一直居於大內,老人有經驗、知道該如何應付天子、後妃、刺客。如今不同了,你們出宮了。柳老爺子與你們一樣,頭一迴遇見外頭這些事,沒有經驗。故此,你祖父未必樣樣都是對的,保不齊也有不對之處。隻怕你們得提醒他一二。”


    柳小七本就疑自家祖父讓理國府哄了,陳瑞錦此言可巧和了他的心思,腹內不覺暗暗讚成。陳瑞錦打開梨香院的門抱拳與他作別,柳小七穿門而去。


    他自是不知道施黎方才捆他之時,從繩子上抖了許多灰下去。那些本是義忠親王舊部的方子,他們家並不清楚。過了幾日,京郊有人在遛狗,中有一隻還跑到法相寺去瞎吠,嚇得狗主臉兒都白了,使勁兒跟掃地的小和尚賠罪——此處本是理國府的家廟,尋常百姓哪裏惹得起?理國府倒是不再往怡紅院盯梢了。此為後話。


    柳小七迴去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悉數告訴了他祖父,隻瞞著了陳瑞錦在梨香院門口說的那些話。柳老爺子聽罷心中暗想:此事顯見是那個王公公惹出來的。他在花樓口沒遮攔,粉頭自然也不會替他守秘。而王公公調迴大內本是在他們家離宮之後,故此柳家並不知道,隻當他也死了。卻不知理國府派了個姓高的去惹人家小寡婦是個什麽意思?這姓高的又是讓誰弄走了?難道是太皇太後的人?


    老頭兒思忖許久,告訴柳小七:“明兒你去見江姑娘,將榮國府那幾個人所言告訴她,看看她是個什麽意思。”柳小七應了。


    次日,柳小七果然依著他祖父的吩咐拿賈琮等人的話去試探王江氏。王江氏頓覺為難。因馮紫英命人嚴守太皇太後宮中死了護衛的消息,柳家又身居僻靜之處,全然不知太皇太後手邊已沒幾個人可用了。隻是柳家已叛,她自然不敢說給他們知道,隻說高公子下落自己那頭並不知道。柳小七不大信。


    王江氏本不該經常聯絡宮中,偏此事淩亂,她隻得匆忙走了一趟。太皇太後與戴權聽說了大急,立時喊了那王太監過來。


    王太監跪在地上大唿冤枉:“奴才何嚐向粉頭泄漏了要緊事!”


    太皇太後冷冷的道:“哀家隻問你,可曾去過花樓。”


    王太監遲疑了會子,垂頭道:“曾因好奇去逛過一迴,隻一迴罷了。且並不是那明春樓。”


    太皇太後哪裏會信他?扭頭看王江氏。王江氏奏道:“那些粉頭所言‘王老板’身形容貌口音樣樣都對。”


    王太監苦笑道:“奴才想來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王江氏道:“或是碰巧有另一個王老板,身形容貌與王公公逼似也是有的。”


    王太監猛然道:“不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得此巧合也未可知。”


    王江氏道:“隻是不知何以那個王老板碰巧也在芝麻巷開麵館,碰巧還與隱鳳居之掌櫃的熟絡。”


    “罷了罷了。”太皇太後這會子已認定王老板逛窯子信口說了許多不該說的,偏自己身邊不能沒有護衛,隻得強咽下這口氣去。“此事不提了。戴權,依你看理國府是怎麽迴事?那個姓高的又是怎麽迴事?”


    戴權皺眉歎道:“理國府怕是當真盯上隱鳳居了。”他二人遂商議起來。


    王太監一直跪在地下沒人喊他起來。他也知道太皇太後已認定了就是自己出去風月泄漏消息,心中委屈又不知如何剖白才好。暗暗歎道:今日才知道柳家之冤,何等憋悶。雜家是太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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