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半日的暗語,賈琮隻覺得談戀愛有人偷窺別扭的很,遂拉著陳瑞錦道:“去看看舅公去!不然,寶玉哥哥太孝順會顯得我不太孝順的。”


    陳瑞錦點點頭:“他老人家上歲數了,有晚輩圍著必開心些。”


    賈琮一本正經跟著點頭:“老祖宗還在時最喜歡兒孫繞膝了。”口裏一壁說,心中一壁暗笑:真明是個道士,才巴不得清靜些。隻是如今他乃泰坦級外掛,不靠他卻靠誰去?二人大大方方奔了真明的院子。


    到了那兒一瞧,真真熱鬧。不止寶玉他們三個,連楊嵩並他媳婦都來了,正陪著真明說話呢。楊嵩媳婦還給真明趕製了一身簇新的道袍。真明對楊嵩媳婦極滿意,連連點頭:“這樣的媳婦才好。瞧你二伯從前替你尋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女人。”


    賈琮進門便聽見了,忍不住笑道:“您老這叫馬後炮!”過去一打量,真明那身道袍極合身,不禁嘖嘖道,“楊大嫂,你沒給舅公量過尺寸吧。”


    楊大嫂含笑道:“隻是昨晚賈大人設宴時見了見罷了。”


    “裁縫的眼睛真是了不得。”賈琮欽佩道,“可算見識到了什麽叫行行出狀元!”


    真明道:“委實比外頭買來的合身些。”話音未落,手裏的茶盅子忽然飛了出去。賈琮尚且什麽都沒看見,那茶盅子又飛了迴來,穩穩當當貼著院中的八仙桌滑了會子停住了,紋絲不壞;不禁喊了聲“好功夫”。再看真明已騰空而起,跟一個人影攪到了一處。


    賈琮扭扭脖子,眼見陳瑞錦楊嵩都仰頭看打架,他自己溜達去寶玉身邊道,“寶玉哥哥,咱們玩點什麽吧。”


    寶玉指著那團人影道:“舅公這是做什麽呢?”


    “打架唄。”賈琮道,“不早告訴過你他是級高手麽?能跟他打這麽久還不分勝負的肯定也很厲害,一時半刻打不完的。他們動作太快,咱們這樣的小菜鳥根本看不清。”


    寶玉問道:“跟他打的是什麽人?”


    “我哪知道!”賈琮滿不在乎道,“我又看不清楚,看清了想來也不認得。橫豎他和楊大哥陳姐姐都在,咱們這邊武力值總數高。”乃伸了個懶腰。


    袁世凱伸頭過來問道:“琮三爺,誰會贏?”


    “當然是舅公會贏了!”賈琮道,“剛上身的新衣裳都沒換下來,顯見有把握的。”袁世凱鬆了口氣。


    賈琮看了看廖守平,此人滿臉關切盯著人影;賈寶玉也無心別處。隻得摸了摸後頸:怕是沒人有心思同自己閑聊了,幹脆往椅子背上一靠,給武打場麵伴奏,扯著嗓子唱開了。從《滄海一聲笑》到《愛江山更愛美人》到《笑紅塵》,都是後世經典武俠曲目。陳瑞錦聽得鬧心,迴頭吩咐他“閉嘴”。賈琮愈發無聊了。誰知陳瑞錦竟自己開口唱了起來,將方才那三首從頭唱了一遍,唱得滿院子綠林豪情直衝天際,賈琮都快飛起來了。


    楊嵩聽罷慨然道:“好曲、好詞!”


    袁世凱早已從打架的人影身上移目看著陳瑞錦,眼睛不眨口裏道:“三爺,您老還是別唱曲兒了,好端端的曲子您給唱成什麽了!”讓賈琮捶了一下。


    不多時,打架的兩個人可算是停了下來,賈琮定睛一瞧,啊呀,不是胖大嫂周大梅麽?趕忙湊上去打招唿:“周師傅你好哇~~”


    周大梅沒理他,朝真明深施一禮:“前輩好身手,晚輩佩服。”


    真明也沒理她,扭頭聞賈琮:“你認識?”


    賈琮道:“周師傅從前是大內女衛的首領,如今跟著慧太妃混飯吃……額,在慧太妃手底下做事。陳姐姐的武功是她教的。”陳瑞錦也過來向周大梅行禮。


    真明知道他與陳瑞錦等著成親呢,聽他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我跟這胖女人不熟”,便迴頭望著周大梅:“既是慧太妃的人,偷偷摸摸來貧道院中作甚。”


    周大梅道:“許久不見瑞錦,來瞧瞧她,不想誤入前輩的院子,還望恕罪。”


    賈琮牙都酸了!要不要叫的這麽親熱啊……眼珠子一轉,熱情上前問道:“周師父可是想投奔小周師叔去的麽?”


    周大梅驚喜:“你知道她在何處?”


    賈琮一愣:“哈?你不知道?小周師叔不是都要登基了麽?還是已經登基了?”


    驚得真明周大梅都瞪大了眼,齊聲問:“登基?!”


    賈琮茫然道:“我還在蜀國時就得了信兒,她將爪哇打下來了,荷蘭國的東印度公司已撤軍,她已經是國主了啊。”又去看陳瑞錦。


    陳瑞錦道:“昨日我聽南洋辦公室的人說她夏天就登基了,那會子荷蘭國還沒走呢。”


    賈琮讚道:“竟比水溶還早些。水溶還沒登基呢吧。”


    真明周大梅又一驚,又齊聲喊:“水溶也登基?”


    陳瑞錦道:“你糊塗了!水溶不是三月份就行了登基大典麽?還占了暹羅國左近兩三個小國,國號定為大成。”


    周大梅脫口而出:“竟都反了麽?”


    賈琮奇道:“怎麽反了?人家沒占司徒家的土地啊,自己在外麵打的地盤。”


    周大梅道:“水溶家世受皇恩,得了地盤竟不想著歸予朝廷……”


    賈琮嗤笑打斷道:“世受皇恩?敢問水溶他老子是怎麽死的?被活活嚇死的吧。就算沒嚇死,早晚也是個冤殺吧。”


    周大梅默然。先帝辦的這些不厚道的事委實沒法子強辯。真明由先北靜王爺想到了史湘雲的老子,頓時滿麵悔意。半晌,周大梅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


    賈琮道:“這是常見之事,但並不對。不能說常見的就是對的。倘若天子平白無故殺忠臣良將都成了對的,這句下頭一句必然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天家授北靜王府皇恩,北靜王府則世代忠良;天家因莫名猜忌逼死了水溶的老子,水溶不敢反、但是他可以走。”


    周大梅道:“太上皇登基後對北靜王府極為寵愛,顯見是有心補償的,何須計較。”


    “那又怎樣!”賈琮撇嘴道,“水溶二十出頭就死了爹,這個能補償麽?若人人被冤死了親爹都不計較,咱們現在還在大夏朝呢。再說,人家使的也不是朝廷的軍隊。我是巴不得水溶、周小蘭這樣的人越多越好。啊,還有啊,水溶若要將暹羅歸於朝廷,請問,歸於誰?”


    周大梅麵色一沉。不論歸於誰,總不會是歸於慧太妃的兒子。半晌,仍不死心道:“論理天下當屬陳王。”


    賈琮道:“不對吧,論理天下當屬雅芝郡主。人家是義忠親王的孫女,義忠親王原本才是太子。”等了片刻,賊笑道,“周師傅怎麽沒說‘義忠親王被廢了’?”


    周大梅哪裏不知其意?苦笑道:“陳王委實是位明主。”


    賈琮正色道:“非也。我雖不知道誰是明主——眼下看起來,上一輩燕王最有明主氣質,下一輩蜀王世子最有明主氣質;絕不會是陳王。這是個開創的時代,而陳王乃守業之主。連周小蘭都不如。”


    周大梅思忖片刻問道:“小蘭在爪哇?”


    “嗯。”賈琮道,“你不是去投奔她的?”


    周大梅又立著想了會子,道:“多謝你報信。”


    “哈?我報什麽信了?”賈琮茫然道,“此事人人都知道啊!陳王難道不知道?”


    周大梅輕歎一聲,撤身向真明再行一禮,又看著陳瑞錦點點頭:“日後相見再說。”飛身上樹走了。


    眼見她沒了影子,真明道:“此人怕是想去爪哇勸說那個女主周小蘭獻國予陳王。”


    “我知道。”賈琮負手道,“我故意說給她聽的,好氣氣她。”他擠擠眼,“俗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在胖大嫂心裏,周小蘭還是當年那個事事聽話的小妹子。而周小蘭今非昔比。手下水師數萬,有忠臣有良將,國土是陳國的不知道多少倍。能上位者必有霸氣。別說獻國,周小蘭沒轉頭滅了陳王撒氣都算好的了。”


    真明瞧著陳瑞錦道:“你這師父是來做什麽的?”


    陳瑞錦苦笑道:“一言難盡。”


    “那就不用說了。”真明道,“你們自己商議去。”乃朝院中的桌椅走過去。賈寶玉趕忙送了茶上來,廖守平替他拉開椅子,小袁世凱四麵看了看找不出什麽好做的,溜到他身後替他捶背。真明麵上沒有一絲笑紋,眼角嘴角早都翹起來了。


    賈琮望著那老頭並三個良莠不齊的徒弟嗬嗬直樂,又拉了陳瑞錦的手悄聲問她:“出什麽事了?你平素都是行動最快的那個,怎麽在廣州起身時那麽晚才從屋裏出來。那會子我就覺得不對勁。”


    “無事。”陳瑞錦道,“有人特特來告訴我,因為恐怕讓天子看上收作妃嬪、擾得後宮不寧,我們女衛小時候吃的食物裏頭都加了些藥材。隻能養下女兒,生不出兒子來。”


    “啊?”賈琮啞然失笑,“胡扯!沒有這種事。再說,生男生女根本不是女人決定的,是男人決定的。”


    陳瑞錦嫣然一笑:“我知道,故此我沒信。”


    “怎麽不幹脆哄你下了更狠厲的藥?”


    陳瑞錦道:“我們打小學醫,這個哄不到。”他二人互視幾眼,齊聲笑起來。


    原來,當日他們在廣州時,周大梅領了個叫柳明秋的女衛過來。隻說此女因身世不俗,上頭特許她不用藥,其餘女衛都是生不出兒子的。命陳瑞錦幫著此女在賈琮身邊立身,來日得子,姐妹都有份。恐怕查來的消息不準,動身那日又特尋她細問賈琮的性情,故此耽誤了她些功夫。陳瑞錦當時便猜到這餿主意決計不會是陳王的,隻能是慧太妃的。內裏一股無名怒火燒上九霄,轉身就讓賈琮替她殺人。


    賈琮聽她說完,細想了想,皺眉道:“咱倆的事他們是打哪兒知道的。”


    陳瑞錦道:“顯見蜀國有陳國的人。”


    賈琮搖頭道:“陳國那麽小,不將精神花去海外也不花在本國建設,四處安放探子算個什麽事。”


    陳瑞錦含笑道:“並不出她們的錢。早年跟著魯王去魯國的太後身邊有位素霓姑姑是慧太妃的人,後進了劉侗的後院,最早得劉侗寵愛的就是她。她借劉侗之手在許多人家安置了女探子,得了消息先傳去陳國而後才是魯國。蜀國自然也少不了的。”


    賈琮道:“若想要什麽消息,為何不直接策反你呢?”


    陳瑞錦道:“不肯信我。”


    “且!”賈琮聳肩道,“就敢信那個什麽秋?”


    陳瑞錦斜睨著賈琮道,“我師父說你在蜀國還勾搭了一個漂亮女子,問我可知道。”


    賈琮忙喊冤:“我在蜀國不是隻勾搭了你麽?再有就是勾搭了舅公這個老道士。哦,還有另一個道士廖守平,還有袁世凱……不對,他是五叔勾搭的。”


    陳瑞錦掩口而笑:“她說,當日裘良遇刺,三爺粘了人家請來的美貌女大夫好幾日……”


    賈琮忍俊不禁:“哪裏來的以訛傳訛!”旋即明白女探子可能在蜀王世子身邊,遂就到真遠屋裏寫封短信,命人送去賈氏馬行,捎給蜀王世子。


    乃暫將此事撂下,湊去真明身邊說閑話。真明卻忽然問道:“那個柳明秋是何人?”


    陳瑞錦道:“我隻知道這名字罷了。”


    真明道:“她若來了,帶來見我。”賈琮“哦”了一聲。


    一夜無事。次日瀟.湘館要開會。賈寶玉自然不能跟著去,遂在林黛玉辦公室跟著兩個秘書,當真如實習生一般。會議室裏,賈琮手指海圖道:“諸位同仁,差不多了吧。西洋七年之戰已打了一年多,周小蘭占據爪哇國,南洋別處也讓水溶、霍晟和蜀王得了去。馬六甲海峽乃太平洋與印度洋的開關。我想著,等過了年,也該出兵馬來西亞了。”


    水師的楊衡道說:“我們自是沒問題的。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


    吳小溪道:“火器夠使了。”


    賈探春道:“有了五叔他們從長安搬來的那些糧食,打下一個馬來西亞是夠了。”


    吳攸問道:“要移民麽?”


    賈琮道:“教化即可,咱們暫撈不到那麽多人口移民。他們也不是倭寇,跟咱們沒仇。”乃掃了大夥兒一眼,“正經打仗這是頭一迴。”


    林黛玉看了看手裏的表格,隨口道:“我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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