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天黑,賈琮表了個白。陳瑞錦猝不及防,怔了片刻,算是明白昨日賈敘笑什麽了。她想會子,輕問道:“三爺喜歡我什麽?”


    賈琮在黑暗中笑了笑:“我心裏知道,隻說不出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喜歡上的。前些日子在郭家中了機關,椅子往下掉的那一念間——佛曰,一念中有九十刹那,一刹那又有九百生滅,八千一百生滅已經夠想很多事了。那會子我以為肯定‘撲通’了,下頭不知是鬼吹燈的蟲窟還是哈利波特的魔鬼網。依著你的功夫必能逃出去,還好還好。對不住五叔和劉豐,我把他倆忘了。後來……那天晚上,再迴想這一念時我就知道,哎呀,愛上你了。”


    陳瑞錦默然許久,道:“我若脫身,必來救三爺。”


    賈琮道:“我的感覺自己清楚。不是盼著你來救我,是慶幸你能平安。此事又沒旁人知道,哪裏用得著騙自己?”


    陳瑞錦又不說話了。


    賈琮走近她身邊,靠牆立著,道:“我不是什麽天才,更不是哪吒。論起聰明來根本比不上你們。我隻是知道後來事罷了。”


    陳瑞錦一驚。


    “我本是個尋常的上班族,俗稱理工宅男,趁著放長假狠狠玩了一把魔獸爭霸。大約是太累、遊戲猝死,上輩子就那麽結束了。等我醒來後,已經變成了賈琮,三歲,大病初愈。我小時候說的許多話根本不是小孩子能說出來的,不是因為有人教,是因為我有前世的記憶。前世——我二十八了。”


    “投胎轉世,人家都是順著時間之河往後走的,我竟逆流上遊。我轉世到了三百年前。我的那些朝廷和劉登喜都查不出來的先生不是綠林高手,不過是後世的尋常教書先生罷了,這會子他們都還沒出生。我知道的許多事皆是從史書上看到的,我說與大家的那些綠林評話皆是後人所寫。”賈琮沒告訴她這個時空是一本書。既來之則安之,何必想太深?“那些基礎的水泥方子肥皂方子炸藥方子,都是後世許多科學家發明了,我直接從課堂上學來的。虧得我還有身為理科生的強大記憶力。還有什麽義務教育、公交車、研究所這些,都是三百年後最常見的東西,我不過是搬來用罷了。對了,林姐姐他們總說我的詩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寫得好的那些也是抄後人的。”


    陳瑞錦縱然比尋常女子有見識,一時也難以相信這個。怔了半日,喃喃道:“竟有此事。”


    賈琮道:“本來我也沒打算讓人知道,怕被當作妖孽燒死。追女孩子呢,最重要的是心誠。故此我不想瞞著你。”


    陳瑞錦又默然了許久,問道:“那叫賈化的?”


    賈琮道:“賈化,字時飛,別號雨村,靠著榮國府賈政飛黃騰達。後榮國府勢敗,又翻迴頭來咬死了榮國府,真真是一條白眼狼。還有一個人看起來是賈家勢敗的緣由,便是我大姐姐元春。她本該當上賢德妃;因她迴府省親,賈家耗盡家底擺譜撐麵子。後遂仗著身為皇親國戚肆意妄為、再不將國法放在眼裏。另有後人猜測說,賈雨村和賈元春皆不是榮國府勢敗的根由,真正的根由乃是賈家在奪嫡中跟錯了主子。榮國府跟著的主子與寧國府、平安州是一樣的。我一查,當年高家和賈珍跟的是六王爺,便是如今蜀王。若沒有我,想必六王爺會造反兵敗,寧榮二府抄家滅門。後來五叔說這是他老人家幹的。再後來,知道了一座廟裏頭藏的那個盒子。嗬嗬,原來先帝就沒打算讓賈代善的後人活著。這樣的朝廷不反,留著過年麽?”


    “可你在知道那盒子之前便已有反心。”


    “就像是一個明朝的人死後不曾喝孟婆湯,直接轉世到了宋朝。他知道靖康之恥、更知道元兵入侵。他可以厚著臉皮拿唐伯虎的詩充作是自己的,也可以做點別的。時間早一點,宋徽宗趙佶就可以不要當皇帝了吧。晚一點,設法救下嶽飛也好。我想著,既是老天爺把我丟來三百年前,總有點緣故吧。大約是想讓我改變點什麽?比如,我死活定要滅掉東瀛,是因為他們在二百年後那場戰爭中殺了我們千萬同胞。還有八國聯軍,毀掉了我們的京城、搶空了我們的圓明園。我一直想攛掇王爺們出兵英吉利國,因為他們把鴉片這種萬惡之惡送進我國。然而這些都是治標,並不治本。就像賈雨村、賈元春、六王爺都不是榮國府敗落的根本。縱是榮國府敗落根本,也不是四王八公敗落根本。”


    陳瑞錦幽幽的道:“齊國府敗落根本大約是我。”


    賈琮道:“不是。不是你、不是五叔。根本是一代不如一代。璉二哥哥比得上我祖父麽?陳瑞文比得上你祖父麽?”


    陳瑞錦不語。


    “家是如此,國也一樣。後世受列強欺負的根本還是國力太弱,而國力太弱的根本又是整個社會機製落後。天家集權得太厲害,權力沒有監督便自然**,新階級無法形成力量。可惜了!我們本可以立在世界最前端,卻並沒有抓住機會。比如南北美和澳洲的土地,咱們不搶,就讓西洋人搶走了。後世十幾億人還是擠在這麽點子土地上,造成種群密度過大,住房、工作、教育、醫療等等十分艱難。如果地盤能擴大四五倍,很多事都不是事。三百年間許多遺憾,如果可以彌補,那得多幸福。若沒有權力,我拿什麽改變根本呢?”


    陳瑞錦思忖半日,問道:“三百年後是什麽樣兒?”


    賈琮笑了:“現在沒法子想象。我讓海商去西洋買的達芬奇的手稿裏頭有飛機原型,後世的飛機速度已可以比得上孫猴子了。”他遂描繪起三百年後的種種來。說了半日,道,“最大的改變還是沒有皇帝了。尋常女子皆出門工作,大家族也漸漸少了起來。”他深吸了幾口氣,“三百年後,我們的國家有很多很多的問題,但也朝氣蓬勃。那時候,有一句話特別流行。很俗,看多了真的很俗,偏我每看到一次都會感動。”他站直了,在一片漆黑中清晰的說,“我的祖國,願在我有生之年,見您君臨天下。”


    陳瑞錦沒法子理解他的心情,眼角卻莫名濕潤。賈琮乃握了她的手道:“我想,我來三百年前的差事,大約就是這個了。在我有生之年,讓我們的祖國君臨天下。此事很難、很辛苦。如果你能在我身邊,我會很幸福的。”


    陳瑞錦輕輕掙脫了他的手,賈琮心裏一沉——不會吧,氣氛渲染到這裏,按照正常劇本不是應該同舟共濟的?卻聽她問:“劉亦菲是誰。”


    “額……是後世的一個演員。”賈琮摸了摸後腦勺——早知道不管方家的閑事了!“有點類似於劉靄雲那樣的戲子。劉亦菲、趙雅芝、林青霞都是三百年後的演員。我前世的少年時期極欽慕她們,就像是劉靄雲無數票友中的一個。幫了方家一手隻是個紀念,對前世的紀念。”


    “你前世既已二十八歲,想必成親了?”


    賈琮苦笑道:“沒呢,連女朋友都沒有。那個時代,大學畢業都二十二了。”大學談過戀愛這事兒當然就不用說了。“後世女人和男人一樣,念書、工作,大家都是自己找結婚對象的,媒婆這差事已經沒什麽人幹了。我呢,是個做理工科的工程師。工作比較忙,又愛打遊戲,沒有多少時間去認識女孩子。別人也介紹過相親對象,都嫌棄我愛打遊戲,我也改不了,就一直單著了。”


    “對了,後世的律法規定隻能一夫一妻。剛來這個時代我也曾想著,嘿嘿,封建社會啊,可以娶很多美女啊!很快就看到了環哥哥的例子,再後來又看到了霍晟,再後來有五叔。一旦後院的女人不止一個,丈夫和父親就會變成女人孩子們爭奪的資源。像霍煊,他喜歡的女子不能娶,便挑了個性子柔順的女子娶了當擺設。擺設和活人終究兩迴事,霍晟的母親縱心裏沒有丈夫,為了兒子也得拚命。我家大太太是個擺設,那是因為她沒兒子。我爹仿佛也沒喜歡過什麽女人,弄來一院子姨娘小妾不過為了色.欲;隻是這些女子也不喜歡他。想要許多美女就得不來真心,想要真心便隻能有一個媳婦。活了兩輩子,此事我早已明白了。”


    陳瑞錦再次默然。賈琮也不言語了,在旁安安靜靜站著。因窗戶是開的,有微風吹入、月光灑下、花香蟲聲飄進來,無端添了幾分浪漫。偏賈琮的肚子“咕咕”響起腸鳴——還沒吃晚飯呢。賈琮訕訕的嘿嘿了兩聲,陳瑞錦不禁笑了起來。她乃道:“事出突然,暫不知如何應對。”


    “無事。”賈琮道,“追女孩子的招數我有很多。”


    陳瑞錦嫣然一笑:“我等著。”


    是日晚上,賈敘等人二更天才迴來,隻見賈琮樂嗬嗬坐在院子裏看陳瑞錦練功,悄悄問道:“如何?”


    賈琮昂首道:“邁出了第一步?”


    賈敘大喜:“拿到生辰八字了?”


    “還早呢。”賈琮道,“確認了兩個人都是單身,沒有情敵。”


    “咚!”賈敘敲了他一下。“沒用!”


    賈琮依然精神抖擻。等著陳瑞錦練完了,端茶倒水獻殷勤。賈敘等人都覺得有趣,一直在旁瞧熱鬧,袁世凱使勁兒起哄。


    次日,賈琮一大早出去買了個漂亮的茶罐子,迴來將他昨日下午折的星星統統裝起來;又去客棧老板娘處借了針線將千紙鶴穿成一長串。乃當著圍觀群眾的麵捧著陳瑞錦屋裏:“喏,這是星星和千紙鶴。”


    陳瑞錦瞧了竟露出笑意來:“倒是有趣。你還會這個?”


    “許多年輕姑娘愛這個。”賈琮道,“雖說俗,我也想不出別的新鮮點子,俗招都使一遍。”


    陳瑞錦想了想道:“昨日你唱了那麽久的小曲兒該不會?”


    “嗷,沒錯!”賈琮興致勃勃道,“唱情歌也是最俗且最管用的一招!”


    陳瑞錦眉頭一挑:“這招就不用了。”


    這會子房門是虛掩的,賈敘等都在呢。袁世凱喊道:“三爺!唱情歌那是人家唱得好聽的管用!”


    “嗯嗯?”賈琮轉身把房門打開瞪著那孩子,“我唱得難道不好聽?!”


    劉豐咳嗽一聲:“不好聽。”


    賈敘道:“不好聽。”


    袁世凱道:“不好聽。”


    賈琮轉身可憐兮兮望著陳瑞錦,陳瑞錦笑而不語。門口三個人哄笑。


    閑了兩日,客棧的夥計來報,有客人求見。賈琮一看,來人是裘良,忙迎進院中。


    裘良乃道:“賈先生,聽聞你這趟出來身邊隻帶著一個丫鬟?”


    今日不同往日,賈琮已經開始追陳瑞錦了,還能說她是丫鬟麽?忙道:“我身邊不帶丫鬟的,那位姐姐是我們家請的保鏢。”


    裘良含笑道:“昨日我去審問方家的人,他們家有位姑娘說,賈先生當日在堂前救了她們家許多條人命,她已無以為報,欲願意為奴為婢服侍。”


    “沒搞錯吧!”賈琮嘴角一抽,“跟她說多謝了!我自打十二三歲便不用丫鬟服侍了。”


    裘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位姑娘容貌是個極難得的。”


    賈琮道:“謝謝啊!別忘了怡紅院是我家開的,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


    裘良奇道:“當真不要?我聽那女子不像是在說謊。”


    “嗯?她說什麽?”


    “說你盯著她看。”


    賈琮一哆嗦!女人的感覺怎麽那麽好呢?偏自己那天說出去哄蜀王的又是裝神弄鬼的話,裘良顯見是來試探的。若不說清楚,恐怕蜀王略一猜測,拿那女子去煉丹。乃思忖片刻道:“我不否認,曾盯著一個方家的女子瞧;也不否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裘大人,逛街的時候,看到漂亮的瓷器、字畫,我也會盯著瞧,隻是不會買。因為我本不愛那個,何不留著喜歡的人買去?舊詩雲,任是無情也動人。翻迴頭來,雖是動人卻無情。晚生是個男人,見了漂亮女子的難免多看幾眼;然而晚生與女色上並無心思,故此,也隻是多看幾眼罷了。再說,那女子不過是家中遭難、無路可走、病急亂投醫罷了,哪裏會是真心瞧上我了?”


    裘良見他說的誠懇,不自禁點了點頭。


    賈琮才剛鬆了口氣,後脊梁背莫名的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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