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譚家五姑娘指七姑娘殺了姐妹,七姑娘垂淚喊冤。譚夫人乃瞧著七姑娘道:“你與六丫頭當真去看過李先生?”


    七姑娘垂頭不語,卻紅了臉。


    有個不知道幾奶奶在旁唾了她一口:“好不要臉!”


    忽有個丫鬟說:“奴才昨晚看見七姑娘在後花園子裏!”


    七姑娘忙說:“胡扯!我昨晚不曾出過屋子。”


    另一個姑娘道:“七姐姐,昨晚我去尋你討花樣子你並不在。”


    譚夫人問道:“昨晚你去了何處?”七姑娘臉愈發紅了,黛玉看她卻非是心虛、乃有幾分窘意。譚夫人命道:“她屋裏的丫頭婆子都拿下細細審問,我就不信都是鐵齒鋼牙。”


    七姑娘忙說:“太太,女兒委實是冤枉的。”


    譚夫人盯著她道:“空口白牙,我也服不得眾。你可有證據麽?”


    七姑娘遲疑半日,咬牙道:“證據沒有,女兒有證人。”


    “誰?”


    她又抿了抿嘴:“女兒求……求……”又說不出來。


    五姑娘惡狠狠的尖聲道:“她並沒有證人,六妹妹就是她殺的!”


    黛玉在旁冷眼瞧了半日,乃開口道:“我瞧著七姑娘仿佛有難言之隱。不知七姑娘可信得過我?”


    七姑娘連連點頭:“自然信得過林軍師!”


    黛玉向譚夫人道:“我本不是漳州人,過幾日便走了。七姑娘既有話不便當眾說,不如讓她告訴我。”


    譚夫人忙說:“久仰林軍師乃當世女諸葛,就拜托軍師了!”


    遂尋了一間靜室,黛玉與譚七姑娘兩人在裏頭坐著,門外窗邊守著一圈台灣府的親兵。


    譚七姑娘知道自己難摘幹淨,忙說:“林軍師,我決計不會因那個害六姐姐的。”黛玉淡然瞧了她一眼。她猶豫了半日,終於含羞道,“我與李先生早已定下終身。昨晚上本是他約我相會的,隻是不知何故他沒來。”林黛玉不禁吸了口氣。譚七姑娘傲然道,“李先生自是我的,又何須動她?”


    這姑娘隻有十五歲。若非知道李崎之真實身份,林黛玉隻會不恥他勾引官家幼女;偏她明白李崎之不可能看得上區區一個知府家的庶女。若非林黛玉打小聽了賈琮許多胡說八道的故事,根本猜不出此事原委。她閉目想了許久,問譚七姑娘:“你二人不是近日來認得的?”


    譚七姑娘羞慚慚的道:“過年那陣子我們闔府女眷一道去進香,與他在寺廟後山偶遇。”


    “那前幾日你與六姑娘去偷窺他,是誰的主意?”


    “我的。”譚七姑娘垂頭弄裙角道,“他使人來告訴了我他要來我們府裏。那會子我有十幾日沒見著他了,怪想的。”


    “為何拉上六姑娘?”


    “恐怕讓人覷見,也好有個遮掩。我也拉了別的姐妹,唯有她肯去。”


    好傻!都讓人算到骨子裏了。黛玉心中暗歎,有了個大致的念頭,隻是這會子尚理不清楚,且沒有證據。她乃安慰譚七姑娘幾句,請她安坐等些功夫;自己起身出去。譚夫人就坐在隔壁屋子等著。黛玉乃行禮道:“依小女看,六姑娘八成不是七姑娘害的。小女猜了個粗略須得求證,還望夫人幫忙。”


    譚夫人忙念了聲佛,說:“不是就好!若是她,我們闔府的清名都不要了。承蒙軍師幫著我們家理這些亂賬,有事請說來。”


    黛玉道:“小女想向貴府借一套尋常下人的衣裳,”她指了一位親兵道,“讓他換上,去李先生住處問他一句話。小女不是信不過貴府的下人。事關貴府小姐的名聲與性命,莫要讓下人知道的好。他們麽,”她眼波一轉,“馬上要走的。”


    譚夫人點頭道:“林軍師想的周到。”遂喊了個下人,讓他取身幹淨衣裳來。那親兵換了衣裳,黛玉悄悄吩咐了他幾句話;他乃敬了個軍禮、快步走了。


    黛玉又道:“死的六姑娘想來也有貼身丫鬟的?小女還想問她丫鬟幾句話。”


    譚夫人趕忙命人去靈堂將六姑娘的貼身丫鬟喊了過來。黛玉領著這丫鬟另到了一間靜室,問道:“你們六姑娘是否與李崎之先生有私?”那丫鬟臉色一變,黛玉就知道猜對了。“他二人何時認識的?”


    丫鬟顫聲道:“過年的時候,太太領著闔府女眷去上香……”


    黛玉冷笑道:“好省事。”又問,“前幾日他來你們府裏,你們姑娘被七姑娘拉著去偷窺他。你們姑娘事先可知道他要來?”


    丫鬟低聲說:“知道,李先生使了小子來報信。我們姑娘足有八.九日沒見著他了,有些想念。”


    黛玉點頭道:“我大略知道是怎麽迴事了。你們姑娘死得不冤枉,怕是早已注定的。”


    她遂出來往譚夫人跟前,也不說問了什麽,隻安心等信兒。一時親兵迴來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黛玉笑道:“果然如此。”她知道譚家唯有已出閣的二姑娘是嫡出,乃問譚夫人,“貴府爺們欲選給李先生為妻的,是哪幾位姑娘?”


    譚夫人道:“四丫頭五丫頭今年十六,六丫頭七丫頭十五,預備在這幾個裏頭挑一個。”


    黛玉問道:“四姑娘是個什麽性子?母親如何?”


    譚夫人道:“她母親乃是我們老家礦上的。她性子老實,模樣平常了些。李先生是老爺的要緊幕僚,故此不大想讓四丫頭嫁過去。”


    黛玉又問:“敢問貴府老家是?”


    譚夫人道:“我們家就是福建人氏,老家在北邊的龍岩。”


    黛玉心中一動:龍岩有處極大的鐵礦,而晉國礦雖不少、並沒有鐵礦。思忖了半日,問道:“四姑娘那姨娘的娘家,在礦上想來不俗?”


    “她姨娘的老子哥哥皆是老礦子了,如今礦上事物正是他們家在管。”


    林黛玉點了點頭,乃喊一位親兵到跟前來悄悄說了些話,親兵領命而去。


    不多時他迴來道:“譚家大爺說,軍師猜的不錯。另外那話,他將信將疑。”


    黛玉遂告向譚夫人道:“我心中已有了大概,隻是須得再細想想、理順些條理,這會子尚且說不出因果來。並還有一事,方才已告訴譚大爺去查了。還望夫人稍候一兩日,必可真相大白。”譚夫人連聲說“不敢”。黛玉又道,“六姑娘之死決計與七姑娘不相幹,七姑娘是讓旁人推出來頂罪的。”


    譚夫人大驚:“莫不是四丫頭?!”


    黛玉忙擺手道:“不是。我若沒想錯,此事與四姑娘風馬牛不相及。”乃起身告辭。


    譚夫人親送了她到府門口,望著她走遠了,迴身向跟著的心腹媳婦子歎道:“可歎我兒沒福,這林小姐何其難得。”


    黛玉領著人迴到營中,可巧大夥兒都在議事,她乃假意沉著臉道:“五舅舅自打成親便沒了影子,神盾局也不好生管管,偌大的事兒咱們半分不知道。”眾人忙問何事。她道,“咱們先頭以為晉王和李崎之是想尋海商買火器的,卻是想錯了。他們預備自己做火器賣呢。”


    賈維斯驚道:“他們哪裏得的圖紙?”


    黛玉道:“咱們有咱們的法子、人家的有人家的法子。京中工部也有做火器的。”乃說口渴。賈維斯趕忙搶上前替她斟茶。她飲了幾口,微笑道,“李崎之的算盤倒是不錯,隻是,仍為晉王的路數。拐彎抹角、遮遮掩掩、不敢光明正大。”她遂將方才在譚家所聞所見說了一迴。


    眾人有明白了的、有沒明白的。賈維斯歎道:“李崎之此事做得太狠厲了些。”


    黛玉冷笑道:“狠厲?分明是無能。他們若跟紅骨記大大方方拚上一拚也罷了。”乃將自己猜出的李崎之所謀說了一迴。


    晉國無鐵礦,左近的鐵礦又在別的王爺手上。李崎之本是衝著譚家在龍岩的鐵礦來的,且老早便定下了謀譚家的四姑娘。方才譚大爺說,五姑娘因容貌出眾,委實是李崎之替譚默出的主意、送到賈維斯床上。不論成否,五姑娘定是嫁不了他的。另一頭同時勾搭六姑娘七姑娘。那六姑娘八成也是得了他相約私會、死在情人手上,再設法推給七姑娘。雖沒有證據,七姑娘也嫁不得他。如此一來,隻剩下了四姑娘。他還可順帶說自己帶累了兩位小姐,沒臉在漳州呆著,與四姑娘一道迴龍岩老家去,替譚家主持那頭的事物。龍岩譚家的礦,縱不白白讓晉王運走,隻怕也是花一份的錢賣好幾份貨了。


    賈維斯搖頭道:“何苦來,堂堂七尺男兒,成日謀算女眷。”


    黛玉瞧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世上有許多男子除了親眷誰都不信?結了親立時就信了。李崎之若隻是個幕僚,隻怕再如何忠心、再如何才高八鬥,譚默未必信他。他與四姑娘結親,到了礦上正好一手遮天。”


    次日,譚家大爺二爺親往賈維斯營中來拜訪,說是求見林軍師。親兵乃引著他們入了中軍大帳。待他二人坐下,林黛玉含笑問:“如何?”


    譚大爺苦笑道:“與軍師猜的一般無二。說六妹妹乃因家父陰魂不散勾去的傳言果然是李先生散的。方才我與他商議此事,他果然說,如今家父已死,我們家在漳州已算不得名正言順,故此有人想嚇唬我們迴老家去,好占我們家在漳州的好處。”乃嘖嘖道,“分毫不差!軍師當真能掐會算麽?在下已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林黛玉笑道:“我的卦再不錯的。他這麽一說,譚大爺必是反而不會走的。”


    “不錯。”譚大爺道,“想逼在下走,在下愈發不走。”


    黛玉遂將昨日經過從頭說與他二人聽,氣的他兩個拍了數迴桌子。末了她道:“昨日我命下頭一位兄弟扮作你們府裏下人的模樣去見他。那兄弟自稱是譚夫人使去的,問他是否約了七姑娘前日夜晚相會。他矢口否認,還說從未見過譚府的諸位小姐。好狠的心腸。七姑娘縱不讓他坑死、這輩子少說得毀掉一半。”


    譚大爺道:“他這是做什麽呢?與我們有仇麽?”


    黛玉搖頭道:“非也。是想謀你們家的東西。二位隻往四姑娘之外祖舅父頭上想便明白了。”


    二譚互視了幾眼,齊聲道:“鐵礦!”


    林黛玉微微一笑,捧起茶盞子抿了一口,道:“如今各家王爺都有心去海外打仗,兵器、甲胄是不能少的。而有些王爺所轄地界沒有鐵礦。”


    譚二爺忙問:“哪一家?”


    林黛玉道:“我並不熟絡鐵礦。王爺隻得那麽些,請行家一一盤點過去,想必能猜出個大略來。”


    二譚又互視一眼,站起來向林黛玉深施一禮:“多虧了林軍師神機妙算、揭破此賊麵目。”


    黛玉趕忙還禮,又道:“他算得並不差。倘若我不是女子,未必能看出七姑娘之神態不似殺了姊妹的兇手、倒像是鍾情的女兒。七姑娘因自知損了名聲,也未必敢跟旁人說實話——我因過幾日便要走她才肯說與我。此事就莫要讓女眷知道了,也可保住七姑娘名聲。”你們好尋新妹夫。


    譚二爺忽問道:“聽了七妹妹所言,林軍師何以就猜到六妹妹也著了他的道?”


    黛玉道:“京中曾有過一紈絝暗中誘惑人家二女之事。”乃又歎一聲,“再有,若非董大人忽然遇刺,這會子我們早迴島去了。”


    譚大爺捏了拳頭道:“老二,人家這是瞧不上咱們呢。”


    譚二爺忙抱拳道:“董大人遭了難,保不齊是替我們家擋災的。譚家必盡全力搜捕刺客。”


    黛玉忙行了個禮:“多謝二位。”


    屋裏忽然靜默片刻。一時譚二爺惋惜道:“李先生實在是個人才。”


    黛玉道:“對六姑娘七姑娘那般狠心,還能指望他對主公多忠麽?”


    譚大爺拍案道:“我去宰了他!”


    譚二爺忙攔著道:“不可!先查明白他的底細再說。我瞧他氣度不凡,保不齊是哪家王爺身邊要緊之人。許多王爺咱們得罪不起。”


    黛玉忽覺一股淚意湧上眼眶,假意咳嗽了幾聲。二譚倒是會察言觀色,忙說了幾句客套話,告辭了。


    他兩個才剛離了大帳,立在一旁的親兵忍不住道:“那個姓李的殺了他們妹子,他們不想報仇?”


    黛玉淡然道:“不是把行刺他老子的刺客也忘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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