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一日衛若蘅正在紡紗機作坊巡視,忽聞哨聲入耳,正是外頭自家守衛的哨信,趕忙出去。原來是水寨來人報知急事,有個少年胖子自稱寒山寺舊友來訪,夫人已讓他們上了島。衛若蘅雖知賈琮對自家並無惡意,也算救了媳婦兒一命,終究不甚放心,急匆匆趕迴水寨。


    到了書房外頭一瞧,房門大開,兩個守在門口的兄弟正樂嗬嗬的往裏頭瞧,他便也在後頭瞧了瞧。原來賈琮正與他們二頭領爭辯文與武哪個有用些。這般辯題本來無解,隻是賈琮的舌頭哪裏是二頭領能比的?行動便噎的二頭領說不出話來。偏他們水寨的兄弟也並不相幫,個個在旁瞧熱鬧。衛若蘅笑搖了搖頭,咳嗽一聲。二頭領見他來了,登時如得了大赦一般,喊道:“五爺!”


    賈琮笑嘻嘻站起來拱手道:“五爺,別來無恙!聽聞夫人已有喜了,貧道特來討謝禮。”


    衛若蘅登時喜不自禁:“好說好說!”一壁走了進來。


    賈琮道:“我家大外甥將將滿了周歲。我們帶了小家夥的一個小肚兜兒來,方才我四姐姐去見夫人,已送過去了。”


    衛若蘅大喜,一躬到地:“多謝三爺!”


    “五爺客氣了!”


    眾人遂重新落座。衛若蘅那點子憂心霎時被團團一個肚兜兒打散,笑命重新上好茶,問道:“三爺此來何事?”


    賈琮道:“沒事。給外甥賀完了周歲迴南,路過蘇州,想起你了便來瞧瞧。順道告訴你,那書已給了衛若蘭。對了我誇了你一番,他還挺有誌氣,說要好生研讀、盼著來日不弱於你。”


    衛若蘅哂笑道:“簷下燕雀爾。”


    賈琮道:“在紈絝當中他倒算好的,箭射的不錯。”


    衛若蘅淡然道:“射靶子他是不錯的,讓他射個活物試試?”


    賈琮撇嘴道:“五爺,講點道理行麽?人家一個少爺,平素不過打打獵罷了,哪裏有機會真刀真槍練?縱然想習個兵法,手下也沒人啊!”


    衛若蘅瞧了他一眼:“三爺來太湖一趟,隻為了說這個?”


    “不止。”賈琮道,“我前些日子親往陳州攛掇陳王南下瓊州,與南安郡王霍晟合兵一處,攻打東瀛國。”


    衛若蘅皺眉道:“倭寇之所?”


    “正是。”


    衛若蘅道:“陳王想占據東瀛麽?”


    賈琮道:“那倒不是。缺錢罷了,他們是去搶劫的。依著東瀛如今的國力,想來不難。等他們搶完了扛著銀箱子迴來,倘若吳王眼紅,煩勞五爺幫著攛掇幾句。可以搶的地方雖多,手快有、手慢無。”


    衛若蘅思忖片刻道:“這倒是不難,吳王貪而愛財。還望你們陳先生也幫上一幫。”


    “陳瑞文啊。”賈琮托著腮幫子想了想,“好辦,他自己也缺錢呢。”


    “再有,”衛若蘅道,“三爺看吳王打哪裏好些?”


    賈琮愁道:“本來倒是東瀛最近。要麽去打高麗?不想讓給魯王。高麗本是遼王最近,隻是我欲尋個機會攛掇他扮作賊寇搶俄羅斯的。”


    衛若蘅道:“俄羅斯國太大,其民風亦強悍,以遼國一國之力難以匹敵。”


    賈琮笑道:“你不知道。俄羅斯國下一任國主是個昏君,本該有個極厲害的女帝奪其位,已經讓我家四姐姐給攪了。這個昏君若當政到老,彼國好對付的緊。”


    衛若蘅早已認定他是天人下界玩耍,毫不驚詫,道:“你既說‘下一任國主’,這一任還是不差?等下一任國主繼位、再糟蹋會子國家,少說得十年吧。遼國雖大,卻也貧寒,並北拒外虜。遼王肯要了那一塊地方去,我也有幾分欽佩。”


    “倒也有理,他比旁人都缺錢些。”賈琮道,“既這麽著,高麗還是給他們吧。”


    衛若蘅道:“與吳國而言委實是東瀛最近。東瀛也不小,想來依著陳王與南安王爺那點子人馬,也搶不完的?”


    賈琮一擊掌:“說的也是!餅雖小,一兩口也吃不完。”


    衛若蘅笑拱手道:“南安郡王那頭,還望三爺稍加調停,莫以為我們是去搶生意的。”


    賈琮笑道:“人家已快動身了,你們隻能拿第二波。”


    衛若蘅道:“論起來我們離彼國近些。南洋小國也多,霍王爺何不就近取之?”


    賈琮橫了他一眼:“人家預備許久、也查了地勢軍防的。”


    衛若蘅眉頭動了動:“我看過三爺在燕王府懸的地圖。霍晟好胃口,他這是想趁旁人尚未迴過神來先上東瀛幹一票。至於南洋小國,他既在瓊州,還有誰比他方便?”


    賈琮笑擊掌道:“我說什麽來著?手快有、手慢無。”


    衛若蘅含笑看著他:“你們呢?”


    賈琮道:“賣船、賣火器,做大家的堅實後盾。”


    衛若蘅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賈琮又道:“現在說也許還早了些。北美的加利福尼亞省有個叫薩克拉門托的地方,有巨大金礦,而且易采,簡直掀開地皮就是金子。”


    衛若蘅想了想:“不算早。此事隻悄悄漏給幾家王爺,莫讓尋常百姓知道就好。”


    賈琮道:“我本欲等霍晟迴來就宣揚出去的,還指著尋常百姓都過去淘金呢。”


    衛若蘅瞧了他一眼:“沒有兵馬開道,手無寸鐵的百姓豈非要被西洋人打死?”


    賈琮道:“他們才移民過去不久,人數很少,大約隻有兩三百萬。那邊的當地百姓已經被他們殺幹淨、幾乎絕種了,我朝人數有西洋人的百倍之多。金子,會使人發瘋。沒有這個誘惑,尋常百姓有幾個願意背井離鄉的?”


    衛若蘅道:“金子會讓我朝之人發瘋,也會讓西洋人發瘋。你隻告訴王爺們何處有金子,王爺們先去將那地方打下來,尋常百姓再過去,豈不是妥當?三爺,何須著急?你舊年已撒下魚餌,魚兒也都看見了,隻待它們漸漸遊過去便好。”


    賈琮怔了怔,苦笑道:“委實是我操之過急了。五爺言之有理,我們人數占了優勢,隻待改進火器、自己生產,就不怕區區數百萬的西洋人。”乃站起來向衛若蘅作了個長揖,“多謝五爺提醒。”


    衛若蘅含笑道:“三爺不必客氣。”乃命寨中設宴款待。


    雖是水匪之所,因太湖物產豐盛,席上菜肴皆美味,眾人讚不絕口。衛若蘅也頗有顏麵,趁著酒興還賦詩一首,又催賈琮。賈琮擺手道:“實在不是文人,念書迫不得已,朋友跟前就不必了。”衛若蘅哈哈大笑。


    一時酒空,有個水匪上來替賈琮斟酒,眾人皆不曾留意。隻聽“當啷”的一聲,有金器落地,再看賈敘已扭住那水匪跪扣在地上。賈琮蒙了,全然沒看清楚剛才出了何事,半日才說:“哈?幹嘛?”


    賈敘哼了一聲:“這小子想捅你一刀,刀路還頗準。”


    賈琮又怔了怔,委屈道:“我最近招誰惹誰了?怎麽老有人想殺我!還都是不認識的人。”


    抬目去看衛若蘅,衛若蘅神情驚愕,顯見也不知情,厲聲問道:“劉啞巴,你做什麽?


    劉啞巴使盡力氣掙紮,奈何賈敘手掌如鐵鉗子一般,半分動彈不得。


    賈琮圍著他轉了幾圈,又蹲下.身去打量他的臉道:“他這模樣長得實在不像江蘇人。”


    衛若蘅見他並未責難己方,心下略寬,道:“他祖父父親都是太湖邊的尋常漁民,因小時候不會說話,人都叫他做啞巴。到七八歲上才學了說話。”


    賈琮又細看了看此人:“不像。若蘅,你去問問他家長輩,我疑心此人是被收養的。”


    他這個“若蘅”叫得自然,衛若蘅眉頭稍稍動了動,隻奇道:“三爺何以知之?”


    賈琮道:“猜的。這眉眼、臉型,尤其是被人抓住後欲掙不能的猙獰之態,怎麽看都像是日劇裏頭……額,像東瀛人的模樣。可能是因為什麽緣故流落來我朝的倭寇之後,故此他起初不會說我朝話,後來漸漸學的。”


    旁有一個水匪道:“他委實與他老子長得不像。”


    另一個道:“與他娘、他姐姐也不像。”


    賈琮問道:“他們家還有兒子麽?”


    有人道:“沒了,隻此一子。他有三個姐姐。”


    賈琮撇嘴道:“這就是了。連生了三個女兒,老劉盼著有個兒子,於是撿了一個。”遂坐迴椅子上取隔壁座賈敘的酒飲了一口,笑盈盈瞧著劉啞巴,“我說的可對?”


    劉啞巴半日才說:“我母國與你何冤何仇?”


    賈琮“騰”的站了起來,冷森森的道:“那我母國又與你們何冤何仇,倭寇數百年殺我百姓掠我城池?百年後你們在金陵城四天四夜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三十多萬,又何冤何仇?八年之戰你們殺我百姓近三億,何冤何仇!”


    滿座皆驚!衛若蘅急問:“三爺這是何意?”


    賈琮乃向他抱拳道:“衛兄,本來我想著酒席散後再悄悄同你說的。你們若打別處還罷了;若去東瀛,懇請萬萬不可心慈手軟,能殺多少殺多少,殺盡了最好!”


    劉啞巴嘶聲喊道:“你就不怕神佛報應麽?”


    賈琮冷笑道:“報應?你們怎麽不怕神佛報應呢?西洋人為了奪取國土,殺盡美洲印第安人數千萬,結結實實將數倍於我朝土地上的人口滅了族,何嚐見過報應了?兩百年後他們是世界第一強國!”他遂含笑看著衛若蘅道,“衛兄放心,殺異族決計不會有報應的。”


    衛若蘅麵色陰冷,沉聲道:“三爺放心,縱有報應也隻在我一身,我縱得了報應何妨。”


    賈琮擺手道:“不會有報應的,你隻信我。”


    衛若蘅點點頭:“我信你。”乃環顧道,“我欲向吳王請兵攻東瀛,兄弟們可有願意跟著去的?”


    四周水匪齊聲道:“誓死追隨五爺!”


    “好!”賈琮大聲道,“為了子孫後人,滅了這幫小鬼子!”


    眾人跟著大喊:“滅了這幫小鬼子!”


    劉啞巴又掙紮喊道:“五爺不可信他妖言惑眾!我母國不會的!”


    賈琮歎了一聲,看著衛若蘅道:“你知道他母國為何要來打我朝麽?”


    衛若蘅道:“為了劫掠?”


    賈琮搖頭:“非也,為了子孫能活命。”見眾人疑惑,乃解釋道,“彼國太小,又有許多火山冰川之類的地方,可耕種的土地少,物產自然也少。偏他們能生孩子,行動便有個什麽十郎八郎的。人一多,東西就不夠吃了。彼國本是數個大島連成的。從前,人口多了東西少了他們便內部打仗,打死過半甚至更多人口,東西又夠吃了。後來有了好船可以渡海,他們便來我朝劫掠,就成了倭寇。百年後的船比現在好多了,可以載上千戰士渡海,並有極厲害的火器可以一炮轟塌城門。故此他們就用不著自己跟自己打了。他們可以一船船的將人運到我朝來。其國主對我朝有一策,叫做三光之策。燒光、殺光、搶光。指望如西洋人殺盡美洲人一般殺盡我朝百姓,占據我朝國土。”


    滿屋子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麵沉似水,卻個個捏緊了拳頭。


    賈琮略住了住,飲了口酒,接著說:“衛兄,我才說,唯有東瀛國之人務必盡力殺之,便是這個緣故。他們若想子孫有飯吃,務必向外侵占他國國土。而我朝離他們最近。你光是打服他們這一輩人是無用的。這一輩打服了,後人呢?莫說可以讓他們世世代代記得你衛若蘅的厲害,你那時候早死了,記得也沒用。人沒飯吃的時候,不打仗是餓死、打仗保不齊有口糧吃,你說他們的百姓會不會來打來搶殺?百年後我們倘若恰逢昏君在位、民不聊生,打不過他們的後人怎麽辦?就算百年後贏了,兩百年後呢?曆朝曆代總有昏君當政的,我朝也免不了。而海船隻會越造越大、火器隻會越造越好。衛兄,我朝與東瀛,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不死不休。”


    衛若蘅足足默然了半盞茶的功夫,輕輕一笑:“那還用問?自然是他們死了。”


    賈琮遂不再多言,彎腰向衛若蘅一躬到地:“賈琮替後世子孫謝過衛將軍!”


    一旁賈敘手起刀落,將劉啞巴當堂斬首,鮮血噴湧而出,頓時濺滿半個屋子。


    四周水匪齊聲高喊:“替五爺效死!”


    衛若蘅目若沉漆,宛如殺神下界,直著背向賈琮抱拳:“定不負先生所托。”


    賈琮又一躬到地:“再謝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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