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錫又玩了兩日,林海便領著人迴蘇州。因吳王不曾再來滋事,楊嵩等人俱送了一口氣。路程走過近半,馬車駛入一座山穀,賈琮楊嵩齊齊打了個激靈。偏放眼望去並無不妥,遂仍驅車而過。入穀不久,賈維斯忽然喊:“不好!快撤迴去!”眾人都沒問他緣故,停下馬來正欲調轉迴頭,已是來不及了。從四麵山中湧出無數人來,皆是草寇打扮,眨眼填滿前後兩側。


    過了片刻,有個粗壯的漢子吼道:“賈三爺,打麽?”


    賈琮轉了個圈兒,人家少說有數千人,自家才七個,打什麽呀?站著讓自己這邊砍也得累死。也喊道:“哥們,抓誰的?”


    那人喊:“林大人。”


    “我們能跟著去麽?”


    那人喊:“三爺能,旁人俱不能。”


    賈琮怒了:“瞧不起我麽?!”


    那人喊道:“非也,除了林大人唯有三爺值錢。”


    賈琮怔了怔:“你們這是綁票?”


    “是!”幹脆利落。


    賈琮啼笑皆非,道:“要多少錢?奴家可以自己贖身麽?”


    那人道:“不可以。”


    “你們是誰呀?”


    “不可說。”


    賈琮無奈,扭頭看林海已從馬車裏出來了,苦笑道:“姑父,瞧這架勢沒的反抗,咱們爺倆要被綁票了,這迴可真不是我幹的。”


    林海也知道此事不好辦,笑捋了捋胡須道:“罷了,既然人家是綁票,想必不會傷我們性命。”


    賈琮撇嘴道:“你老倒是開明的很。”扭頭可憐兮兮的向賈維斯道,“大師兄,你可得來救我。”賈維斯沉著臉點點頭。


    賈琮遂攙扶著林海向對麵綁票的人群走去。眼看快到了,起.點忽然哭著跑了過去:“三爺,奴才誓死同三爺在一處!”


    賈琮扭頭瞧著她跌跌撞撞的一路過來,問道:“帶個丫鬟行麽?我與先生皆是嬌生慣養的,沒人服侍太痛苦了。先生還好些,有我服侍;我可咋辦啊。”


    那漢子笑道:“人都說賈三爺是個賴皮,果不其然。”又看起.點漸漸跑近前來,淚光盈盈如梨花帶雨,不禁心軟,道,“我們山上苦的緊,一個姑娘家怕過不慣。”


    賈琮滿不在乎道:“哪有主子吃得苦奴才吃不得的道理。”


    說話間起.點已跑了過來,跪撲在賈琮腳下抱住他的腿,含淚道向那漢子道:“求求大爺!我們家爺們離了奴才連衣裳都不會穿的,讓他孤身一人可如何是好。”賈琮低喊了一聲“喂!”四麵響起曖昧的笑聲。


    那漢子哼道:“紈絝少爺!”低頭看起.點哀婉可憐,心下惻然,道,“罷了,一個丫頭片子。我們也沒人伺候他們。”遂打了個唿哨,他下頭的人將林海賈琮起.點三人圍了起來。


    賈琮笑眯眯抬手向楊嵩賈維斯等人揮了揮:“不要著急,吉人自有天相,我們隻當去綠林遊玩幾天。”他們幾個啼笑皆非。


    賊人便過去幾個人將楊嵩等結結實實困了起來撂在馬車旁,想來待他們自己掙脫得好一陣子功夫,綁匪必已走遠。不多時,群賊撤走,三個人質被拎上了馬,顛顛簸簸走了許多路,賈琮忍不住喊:“頭都暈了,究竟去哪兒?”沒人搭理他。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他們來到山下一處小小的水灣上了船,又乘船走了不知多久,終於仍駛入太湖。賈琮肚子早餓的前心貼後背,口裏不住的念念叨叨。直至申時左右方到了一座水寨。


    一路走進水寨,賈琮忍不住吹了聲口哨。這水寨不大,然僅僅有條,且有九宮八卦之勢,顯見是高人修的。及到裏頭,三人被丟進一處小院子,賈琮又喊:“人質活著才值錢!餓死了就不值錢了~~”過了會子,有人送了燒餅與水過來。三人早已饑腸轆轆,顧不得好不好吃,先填飽肚子再說。吃完後院門便鎖上了,再沒人搭理他們。


    賈琮等了許久十分無聊,便在院子大聲唱曲兒,專挑後世武俠黑幫影視劇的主題曲,什麽滄海一聲笑、上海灘、楚留香、鐵血丹心,跟開演唱會似的。


    聽他唱了半日,起.點道:“外頭這些人隻怕聽不懂。”


    賈琮道:“不過唱著玩罷了,沒指望有用。”


    晚上又有人來送燒餅,賈琮道:“兄弟,打個商量。我年輕還罷了,我先生上了歲數,這玩意不好消化。可有粥沒有?可有點子綠葉蔬菜沒有?他可值老錢了!病了不劃算。一點子粥菜花不了幾個銅板。”


    那人見他神情誇張,忍不住笑了笑,道:“我與二頭領商議會子去。”


    賈琮道:“你們大頭領是不是太湖上著名的王五?”


    那人眼神動了動,有話幾乎脫口而出,旋即咽下了,道:“三爺就莫打探了。”遂轉身出院鎖了門。


    賈琮迴頭去看起.點,起.點微微頷首:“八成是了。”賈琮“嗷”了一聲。


    直至深夜,萬籟俱寂,起.點悄然爬出院子往四周探了一番,迴來讚道:“好寨子!這個島雖不算極大,卻易守難攻。果然循的是九宮八卦建的,尋常官兵破不了。山上有四千多人,看似水匪,實在不比精兵差。這個寨主若非將門之後,必有個通曉兵法的先生。”


    賈琮問道:“探出了寨主的名字不曾?”


    起.點道:“不知,有個年輕貌美的媳婦兒,連丈母娘都養著。”


    賈琮嘖嘖了兩聲:“見過搶壓寨夫人的,還沒見過連丈母娘一道搶的。”


    起.點笑道:“那媳婦兒還有兩個丫鬟伺候著,錦衣玉食,想來樂不思蜀。”


    賈琮打了個哈欠:“先歇著吧,看明兒有事做不。”


    次日依然隻有來送飯的,賈琮起.點仍是燒餅白水,林海果然有了粥與小炒的素菜,賈琮向送飯的小哥一躬到地:“多謝!”


    又過了一日方有旁人來瞧他們。來者是位年輕漁民,隻是神采風姿顯見不尋常,雙目炯炯有神、腰背極直。賈琮抱拳道:“王寨主。”


    那漁民稍怔了怔:“琮三爺果然能通神麽?”


    賈琮擺手道:“那都是閑人胡扯的,哪有什麽鬼神。太湖上最有名的水匪就是王五。我是個識貨的。前日一路走一路看,你們這寨子若非水匪中最拔尖兒的,吳王可以退位讓賢了。”


    那漁民歎道:“是不是我們的人漏了破綻?”


    賈琮笑道:“其實我是瞎猜的。太湖水匪我隻知道王五,信口試探試探,見你的神情便知道猜才對了。”


    那漁民一怔,旋即大笑:“賈三爺實在有趣。”乃抱拳道,“在下王五,冒昧請林大人與賈三爺到此,還望海涵。”


    林海也在院中竹椅子上坐著,不曾看他一眼。賈琮撇撇嘴,也抱拳道:“王寨主,真人跟前不說假話,寨主請我們師徒來所為何事?”


    王五歎道:“吳王貪婪,我們太湖的生意愈發不好做了,最近手頭有些緊,方想著請二位暫住一時。”


    賈琮道:“向吳王勒索贖金?不如我自己出如何?”


    王五道:“你一家能出幾個錢?天下王爺皆有心求賢,誰出的價高讓誰贖二位出去。”


    賈琮翻了個大白眼子:“喂喂,不帶這樣的,講點道理好不好。”


    王五微笑道:“我等草寇,不與爾等士子講道理。”


    賈琮大笑:“哈哈哈這話我常常與人說,不想竟有一日旁人跟我說!”


    王五不禁讚道:“三爺好氣度,哪位王爺得了你去必能成大事。”


    賈琮問道:“你已經給吳王下了綁票單子麽?”


    王五搖頭道:“楊護衛賈先生正四處尋查二位,已驚動無錫蘇州兩處縣衙與吳王。先讓他們尋些日子再說。”


    賈琮道:“何須這麽麻煩?橫豎你是要錢的麽。”


    王五道:“不急。天下之大,行程不便,且待二位之事漸漸傳遍九州、諸王都派人來查訪再說。”


    賈琮瞧他模樣不似作偽,討價還價道:“那我們爺倆還得在你們這兒呆一陣子了?太無聊了,給點子玩的唄。正經書也行話本子也行,棋也行啊。”


    王五提醒道:“三爺,你是階下囚!”言罷轉身就走。


    賈琮在後頭喊:“喂,你會耍大刀不會?”


    王五迴頭瞧了他一眼,輕笑道:“不會。”


    “你這個人太無趣了啊啊啊啊——”眼見王五大搖大擺走了出去,賈琮在後頭扯著嗓子唱開了,“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他唱完最炫民族風,院子門也鎖上了,又接著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麽愛你也不嫌多……”才唱到一半,外頭有人喊道,“太難聽了!”賈琮唱得愈發大聲。


    這日晚上起.點便往那壓寨夫人處聽了半宿的壁角,迴來道:“此人當真是王五,他媳婦兒喊他五爺。”


    賈琮問道:“他二人相處如何?”


    起.點道:“那壓寨夫人不單模樣兒好,性子也溫婉體貼,還有一手好針線活;王五待她極好。”說著又笑道,“我瞧她竟有幾分柳二奶奶的品格兒。”


    賈琮怔了怔,忽一哆嗦,“騰”的站了起來。紅樓夢裏麵有容貌幾分秦可卿品格兒的,可不就是那位麽?因深吸了幾口氣小心翼翼的問:“喂,這夫人容貌上還有什麽特點沒有?”


    起.點道:“眉心有米粒大小的一點胭脂記。”


    “啊呀呀呀天無絕人之路!”賈琮激動得在院中連連轉圈兒,“是了是了!當年王家叔父是將她們娘兒倆送迴了原籍的!她是蘇州人!蘇州在太湖邊上!做了好事總有迴報,編劇誠不我欺!”


    起.點忙問:“三爺認得那夫人?”


    賈琮道:“不認得,然而我救了她一命。”乃喘了幾下,道,“你可知道賈雨村麽?”


    起.點含笑道:“知道。三爺小時候說他是白眼狼,讓王子騰大人設計從馬上跌下來摔死了。那犀角杯慧妃娘娘極珍惜,我還細細賞玩過的,如今已隨她入了陳國。”


    賈琮道:“此女姓甄名英蓮,四歲上被拐子拐了,後賣與薛家,薛大哥便是為了她在金陵打的人命官司。”遂將往事從頭說了一迴,道,“你瞧,我可是救了她一命不是?縱不是救了她一命,若非有我,她這會子必是薛蟠的通房丫頭,死活還不知呢,哪裏有王五什麽事兒?”


    起.點聽罷思忖半日道:“隻不知人家認不認這恩。”


    賈琮道:“甄英蓮的心思必然是純善的,我知道,別問原委。”曹雪芹說的。“橫豎也沒別的法子了,死馬當活馬醫,總不能真讓這個王五把我們爺倆當兩頭豬賣了吧。”


    起.點道:“隻是如何與她說呢?”


    賈琮笑道:“鬼神之物最好用。你說這王五唯有一個壓寨夫人一個壓寨丈母娘?可有兒女沒有?”


    起.點道:“方才那夫人還說成親這些年竟不得一男半女呢。”


    賈琮擊掌道:“算起來甄英蓮少說也有二十了!既他們沒孩子,咱們就有了算盤。”乃擠了擠眼,“我可是送子的善財童子。”起.點低頭暗笑。


    次日,壓寨夫人起來服侍王五穿戴,猛然見自己梳妝台上撂著一張箋子。她奇道:“這是什麽?”走過去取在手中。偏她不認得字,遂拿去遞給王五。王五隨意瞧了一眼,怔了。


    那箋子便是他書房案頭的,上頭寫著:恩人遭囚,夫人大恩未報難有子。王五皺了皺眉頭,寬慰道:“無事,我去去就迴。”遂袖了那箋子往賈琮他們的院子走去。


    起.點正替林海梳頭,見他來了嚇得往林海身後縮。林海隻做沒看見他。王五因身為草莽,平素不怎麽瞧得起女人,往他們屋中掃了一眼便走了。轉到隔壁,賈琮還在乎乎大睡。他遂踢了兩腳,賈琮迷迷瞪瞪醒了,口中喊著:“起.點,倒茶來。”王五又踢了他一腳。又過了會子賈琮才醒,嚇得“騰”的坐了起來,“哥們!幹嘛!”


    王五哼道:“三爺好本事!”將那箋子擲在他眼前。


    賈琮揉了揉眼睛,拿起來瞧了瞧,抬頭問道:“什麽意思?”


    王五冷笑道:“三爺不知道麽?”


    賈琮道:“沒頭沒腦的,你給點提示好不好?”


    王五道:“此物撂在我媳婦兒梳妝台上。”


    “哈?”賈琮興致盎然湊進前去,“你有媳婦兒?那不就是壓寨夫人?搶來的麽?”


    王五道:“不與三爺相幹。”


    賈琮撇了撇嘴,又閃著眼睛問:“漂亮不?”


    王五淡然道:“三爺可見過?”


    賈琮道:“你帶來我見見?我與她有恩麽?她叫什麽?”


    王五道:“明人跟前不說暗話,三爺這是何意。”


    賈琮正色道:“真不是我幹的,不過我猜有人暗中幫我。”


    王五乃收起那箋子:“既然不知道便罷了。”撤身走了。


    賈琮在後頭喊:“喂喂,沒有這樣玩的,撩完了人就跑!”


    過了會子,起.點進來問道:“如何?”


    賈琮笑道:“不急。他若肯納小妾生孩子早生了,既沒有便是真心喜歡甄英蓮。鬼神之事,縱然他從前不信,這般撩撥一下他心中多少會有些疙瘩。便是舍得不賣豬錢放了我們,討價還價的機會總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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