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楊衡早已打著“嗨爪”大掌櫃的旗號揚帆去了西洋,賈琮還給了一個西洋名字“hydra”,順帶綁些西洋學者迴來。因得了報信,有大主顧想見“嗨爪”,賈琮吳小溪等人年歲都小不方便扮裝,便慫恿賈赦出馬。


    賈赦也覺有趣,特親去集市上選了身土財主的衣裳,讓孩子們七嘴八舌鄙視了一番。可巧這些日子南邊忽然冷了下來,乃從櫃子裏翻出京中帶來的猞猁猻大裘讓他披著,又捧了個古樸大方的手爐子,一行人去了廣州。


    因與那客人約在一處酒樓雅間會麵,賈赦等先到,個個屏息凝神裝模作樣的。一時那買家來了,也穿著了身天馬皮的鬥篷、華麗上不輸賈赦,繃著臉兒抬眉一掃——兩下裏的人目光交會,都怔了怔。賈琮頭一個哈哈大笑起來。來者正是還在南邊當海盜的南安郡王霍晟。


    賈赦也笑指著他道:“原來是這個小子,你們還讓我穿得跟個闊老爺似的。”


    賈琮分辨道:“總比您老自己挑的那身好些。”


    霍晟也覺好笑,道:“近日聞聽有位叫嗨爪的西洋火器商極有來頭,有京中要緊人物做靠山,原來是赦公。”


    賈琮道:“怎麽小霍你要買火器麽?”


    霍晟橫了他一眼:“你問我?不是你給我送的東瀛地圖麽?”


    賈琮“哇哇”兩兩聲,躥到人家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霍,咱們真有靈犀!我一個字都沒寫你都明白我的心意?”


    賈赦便問:“什麽地圖?”


    賈琮道:“我給他送了份東瀛國的地圖,攛掇他打仗呢。咱們既然要賣西洋火器,自然得有人打仗才行不是?不然東西多不好賣。”


    霍晟瞧著他道:“原來你是因為自家想賣西洋火器才攛掇我打仗的麽?”


    賈琮點頭:“不錯。”乃正色道,“你看,小霍你年紀輕輕,正是出人頭地之時。偏你不但是個王爺,還是個異性王爺,要出人頭地有幾分麻煩。說到底,男人想要的無非是名聲與錢財罷了。東瀛倭寇數百年來擾我國境、殺我黎民,你若能把他們的老窩掏了,名垂千古指日可待。”


    霍晟瞥了他一眼:“你當打仗那麽容易麽?糧草兵刃士卒哪一樣不是燒錢的。”


    賈琮嘻嘻一笑:“東瀛有皇帝、有貴族。凡有皇帝、貴族的國家,必有集中財富。橫豎你手上有極好的軍隊。打唄!搶唄!朝廷成了如今這模樣,你搶到的任何東西都不用上繳天子,統統歸你自己得了去!名利雙收!順帶替百姓平除了倭寇,”他一擊掌,“我們家還可以賺幾個賣火器的錢,豈不四角俱全?”


    霍晟道:“東瀛國看著小,兵力倒也有些,沒那麽好打。”


    賈琮道:“又沒讓你將他們國土占了!倭寇怎麽幹你也怎麽幹。”


    霍晟眉頭一皺。


    “我朝曆來與外族交戰,多半是把人家國都打下來,讓人家皇帝寫了降書順表,然後退兵迴朝。把疆土白白送還人家不說,連戰爭賠款都不用。故此我朝打仗花的錢皆是平白花出去、有賠無賺的,還美其名曰仁義。其實打仗最好來錢了。咱們不要麵子要裏子,搶之乎也即可。你隻挑皇宮貴族的大庫房搬去,管保一仗打下來賺個盆滿缽滿。”賈琮斜睨著他道,“想動手快些!晚了保不齊就讓旁人占了。”


    霍晟才聽了他的話還點頭呢,聞言忙問:“什麽意思?”


    賈琮道:“天子愛顏麵、諸侯愛實惠。我預備將諸王一並挑唆了。你們得外族的皇家金庫,我賺販賣西洋火器的錢。小霍,他們可比你更需要錢些。而且越是皇帝家的越不在意什麽陰司報應,你看挖墳掘墓取前朝君主陪葬品的都是皇帝家的,劫掠外族算什麽。”


    霍晟笑了:“說的也是,天家既無情義,自然也不在乎這些。”他思忖了會子,忽然問道,“上迴我托王大人向令姐求親,卻不知你何故不肯答應。”


    賈赦本來在旁閑閑的吃茶聽著,聞言猛的坐直了:“什麽?你向我們家哪個丫頭求親了?”


    霍晟道:“年歲相仿的唯有三姑娘。”


    賈赦立時瞪著賈琮:“我怎麽不知道?”


    賈琮忙道:“爹,這事兒是他不靠譜!”因扭頭向霍晟道,“縱然我大姐姐沒上你們家的名牌,曾入府為令尊姬妾之事總是板上釘釘、沒法子抹掉的。她與我三姐姐是親姐倆!你這個兒子向她求親算什麽事兒啊。”


    霍晟奇道:“怎麽你會在意這個?你不是平素從不在意的麽?”


    賈琮道:“我自然不在意這個,我姐姐在意。”


    霍晟麵露遲疑。賈赦卻嚷嚷:“這有什麽?大丫頭連你老子的麵都沒見過兩迴,根本算不得他的人。”賈琮趕忙從桌子下頭踢了他老子一腳。霍晟自然察覺了,有幾分好笑。


    旁邊吳小溪忽然笑著說:“聽著仿佛霍王爺極清楚我家主公為人似的。你二人交情這麽好麽?還是他肆意妄為已經盡人皆知了?”


    霍晟隨口道:“水家叔父說的。”


    賈琮與吳小溪對視一眼,保不齊這個餿主意本身也是水溶出的。賈琮便說:“水溶大叔有幾分呆了。結親並非最好的同盟手段,結利才是。”


    霍晟笑道:“他還想把他家一位女孩兒嫁給你們京中那大侄兒呢。”


    賈琮一愣:“蘭兒?他開玩笑!堅決不要!”


    霍晟奇道:“他女兒並無不妥,我瞧著這門親倒是不錯。”


    賈琮伸出一根手指頭來:“第一,我二叔是個無能、膚淺且愛狐假虎威的人。與王爺、哪怕是異姓王爺挨邊兒,他都會興得平地無風三尺浪。我們家好容易消停了些,我可不想引得他奇怪的野心起來,又惹是生非。環哥哥已經夠辛苦的了。第二,我們家蘭兒是個老實孩子,斷乎不能娶什麽公主郡主,會吃虧的。我們家結親,以人為本。有喜歡的都結喜歡的,沒有喜歡的,男的低娶女的低嫁。”


    霍晟聞言抬目看了他一陣子,笑道:“你有喜歡的麽?”


    賈琮隻覺後脊梁一寒,正色道:“別打我主意,打不著的。”


    霍晟歎道:“我知道打不著,不過白說一句罷了。”


    賈琮哼道:“知道就好。”


    霍晟又歎一聲:“我家還有個小姑母沒成親呢,祖母日日來信催促我幫著找合適的人家。”


    賈琮已得了京中來信,知道他祖母相中的女婿要娶薛寶釵,忍不住笑道:“橫豎你家有錢有名,招贅一個聰明些的書生便是。明年的科舉大約要延了,大不了後年榜下捉婿麽。”


    霍晟搖了搖頭:“拖到後年她年歲就大了。”


    賈琮卻忽然想起什麽來,“哎”了一聲:“我記得早年聽誰說過,理國公柳家的兩個姑爺皆是榜下捉婿。”


    霍晟道:“是啊!”


    賈琮道:“四王八公皆先帝老臣,皆有錢。當日方雄在京中的時候抄了不少公侯府邸,偏沒動四王。八公當中除了我們家是沒錢的、東府是無能有好親戚的,餘下六家抄了五家,隻剩下理國公柳家沒動。繕國府出了個貴人,偏那貴人隻養了個公主,竟是也沒留下。”


    霍晟道:“大約柳家有什麽人與方雄有往來。”


    賈琮道:“柳家早已敗落,姓柳的沒一個得用的,唯餘兩個女婿撐門麵。”他皺眉道,“方雄在那陣子,京都豪門便是一座座的金庫,他隨便搬。他既是諸位王爺尋來的,這柳家必然投靠了哪位王爺的。不然,覆巢之下無完卵,人家憑什麽放過他們家?”


    霍晟笑道:“若依著這話,寧國府大約也不是因為有個好親戚。賈珍與六王爺往來多年,京裏頭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賈琮怔了怔,撇嘴道:“你說的是。”


    霍晟道:“方雄倒還算好的了,隻劫了財,不曾動人。”


    賈琮嗤道:“這些人家有幾個可用之才?哎,對了……”他看著霍晟,“他不動你們家,是你手中有兵;不動其他三位王爺什麽緣故?”


    霍晟淡然道:“這個我卻不知。隻略猜猜,大約與理國府也差不多。”


    賈琮奇道:“人都說四王八公四王八公,怎麽四王勾搭王爺的多、八公少呢?”


    霍晟道:“異性王也是王,比公礙眼多了。八公還能盼著司徒硠念在先帝份上高抬貴手,四王卻是分毫沒有生路的。”


    賈琮略思忖片刻,點頭道:“有理。小霍,我怎麽覺得你比當年在京中能耐長進許多了?”


    霍晟淡然道:“京中無人教養罷了。”


    賈琮眨了眨眼,溜一眼吳小溪,二人眼中皆有罕色。可見霍晟之祖父何等英明!他們家的底子隻怕盡在南邊,京中除了產業、連人才都隻是空殼子。霍晟一時半刻當是不會迴京的。


    他們遂罷了閑扯,賈琮與霍晟說了會子東瀛國如今的德川幕府大將軍製度,並他聽說的哪些城市大些、有錢的貴族多些。霍晟也在水軍呆了這麽些日子,東瀛之事亦曾聽說些。而後賈琮撤退,吳小溪出麵與霍晟商議買賣。


    從酒樓出來,賈赦與吳小溪同時低聲說:“蘭兒那事兒他是故意說的!”“水溶那事兒他是故意說的!”


    賈琮這迴反倒沒明白過來,一怔。


    賈赦哼道:“他想娶三丫頭,咱們明著拒了,且意思清楚、緣故明白,這門親必是成不了的。這小子還將水溶拖下水。水溶那小狐狸,既知道你的性子、又將主意打到蘭兒頭上,顯見是吃準了老二的性子。他這是故意漏口風給咱們、讓咱們好有些防備呢。”


    賈琮“嗷”了一聲:“那得快些給環哥哥傳信兒!”幸而他們就在廣州,借王子騰的軍報傳私信也不是一迴兩迴了。一時又道,“水溶挺照看他的,他倒是轉手壞水溶的事。”


    吳小溪道:“這才不是壞水溶的事呢。你們且想想,依著三少將軍與環三爺的性子,若是蘭小爺的大事上被水溶算計了這麽一迴,豈能不埋怨他?”


    賈琮道:“不是埋怨,我會給他攪掉。隻是顏麵上難免不好看。”


    小溪點頭道:“依我看,霍晟比水溶還清楚咱們這些人的性情。水溶麽,大約是小瞧了環三爺。也難怪,他平素看著確不打眼。”


    三個人隨口商議著,出來上了馬,往兩廣總督府上去了。


    王子騰這會子一心以為元春要出嫁,歡歡喜喜的命人替她預備各色嫁妝。賈赦也揣著明白裝糊塗,假意與他一道商議。賈琮瞧這倆老頭那興頭,告訴他們實話吧又有幾分不忍心。也難怪,元春如今的年歲早已是高齡剩女,本是他二人的一塊心病,忽聞撿到一個還不錯的女婿,是家長都得歡喜。


    他思來想去,終是趁了個空子將賈赦請到僻靜無人之處,埋怨道:“爹拿翼之碰瓷兒呢!捆綁不成夫妻、強扭的瓜不甜。”


    賈赦立時道:“你懂什麽?他不是不願意,是沒想過。龔三亦早說過,他從前念著一個姑娘,因為沒娶上,人家嫁給了旁人,他憋屈的再不曾沾女色。待與你大姐姐成了親,依著她的人物品格性情容貌,我保他們和和美美!”


    賈琮撇嘴道:“果然嘴是兩塊皮!他這麽一說也沒錯,隻全不在點子上。”便將真正龔鯤不娶之因從頭說了一迴。


    賈赦聽罷思忖了會子,問道:“那女子如今模樣如何?”


    賈琮道:“這個我倒是沒問。”


    賈赦瞪他道:“該問的不問!藍翔跟著來了不是?喊來問問。”


    遂將藍翔喊來一問那女子容貌,藍翔道:“我瞧著頗無精神。模樣麽,依著她的年歲倒是不賴。”


    賈赦問道:“你瞧的可仔細?比晉江如何?”


    藍翔撇嘴道:“比晉江姐姐差的遠了去了!腰可粗呢,奶.子倒是大,眉眼兒我瞧著也隻平平,給大姑娘提鞋也不配。”


    賈赦乃迴頭向賈琮道:“不必說,龔鯤與她再成不了了。”


    賈琮道:“未必,保不齊他不在意容貌呢?”


    賈赦嗤道:“不在意容貌?當年那女子在他們那兒必然是個容貌出挑的,不然龔翼之決計瞧不上。隻是再出挑也不過爾爾。若當真極美,名聲不好都必有好些的男子肯娶她,不至於嫁給一個鰥夫——真美人在眼前,名聲算個什麽?後來翼之心中再三迴憶那女子隻一直在花枝子一般年歲,縱然比不得咱們家這些女孩兒貌美,也必有可人之處。你又數迴告訴他你大姐姐與他有意。他見了那女子,難免會在心中拿你大姐姐跟那她比。我才說什麽來著?元丫頭的人物品格性情容貌哪一樣不出挑?高下立見。”


    賈琮才想說什麽,又閉了嘴。


    賈赦乃叮囑道:“你當日那番話極好!什麽兩個人都變了,隻怕再難貼合雲雲。龔鯤迴來必然會說,他與那女子滄海桑田,不複從前。你隻陪著嗟歎幾聲便是。”


    賈琮道:“翼之的為人,當不會撒這種謊兒。”


    賈赦道:“哪裏是撒謊?他心裏頭是願意他自己嫌棄那女子容貌才放棄她的,還是願意二人皆已變化、再難相處才撂開手的?”


    賈琮“嗷”了一聲,奉承道:“爹!你是個心理學家啊!”


    賈赦哼道:“什麽心理學家?你老子當年也是個風流人物,什麽沒見過。”遂得意洋洋的又尋王子騰商議元春的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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