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劉侗將林海蘇錚悉數拿下大牢,賈環跑去秦三姑處打探消息。偏從前這種勾心鬥角的事皆不是他幹的,他隻管在旁撿漏補散,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隻得向秦三姑裝可憐道:“我們家能拿主意的都去南邊了,連姐姐們都走了,一大家子沒一個人可以商議的,還得防著老祖宗、寶玉哥哥並我爹添亂。三姑姐姐,我都快蒙了,你幫我出個主意吧。”


    秦三姑這麽些年來慣與賈琮閑聊鬥嘴。賈琮是個極有主意的,故此滿心等著聽賈環會說什麽;不想他反過來問自己,愣了愣。


    賈環幹脆扯了扯她的袖子扁著嘴撒嬌兒。


    秦三姑啼笑皆非,也知道他老實些,思忖了片刻道:“聽聞賢王與林大人私交莫逆,想來不會坐視不管的。”


    賈環要的就是她這句話,聞言一拍腦門子:“對啊!還有賢王呢,我都把他忘了。那這事兒不用我操心了,橫豎有他老人家在。我打探著送飯送衣裳去。”他站起來向秦三姑行了個禮,才轉身走兩步又迴來了,“三姑姐姐,你知道我兩位先生被關到哪兒了嗎?”


    秦三姑瞧了他兩眼,道:“你嚇糊塗了不成?這迴有八位大人下了獄,連我都知道他們必在詔獄,不然難道還能關他們去刑部大牢麽?”


    賈環一縮脖子,徹底消了砸牢反獄的心思。詔獄可不是幾個綠林好漢有本事動的;唯願那些看守知道這群大人不是被皇帝弄進來的、隨時放可能出去、莫要待他們太狠厲才好。


    秦三姑見他又風風火火的預備迴去準備飯食衣裳,問道:“你可還去賢王府上麽?”


    賈環擺手道:“不去。我與賢王並無交往,隻跟著琮兒去蹭過兩迴飯。再說,他老人家自然會救我先生,去不去他都會救人的。”言罷才要走,忽然扭頭看見了黑子,忙湊上去。


    黑子當年還是一條剛一歲半的小狗,這會子已經是一條老狗了,依然認得賈環。賈環撫著它的頭歎道:“難怪琮兒死活不肯養狗,它們比咱們命短。”


    秦三姑也蹲下來靜靜的從頭往下摸著黑子的脊背,不肯說話。


    一時賈環出了門,立在河提上靜思了片刻,猶豫是否該寫信快馬送去南邊。他若寫了,賈琮那急性子並賈維斯的忠肝義膽,必然會丟下那頭的事物趕過來。隻是他倆來了也於事無益,又得招林黛玉焦心,保不齊賈琮還能惹出禍來。不如等著賢王出手的好。若是不寫,瞧今兒黑子那模樣,隻怕賈琮要錯過它最後一麵了。賈琮待黑子之喜愛不亞於秦三姑。思慮再三,終是決定寫。


    他遂快馬迴府,將京中近來一係事物皆寫清楚,隻除去了入獄的八位大人當中也有林海蘇錚。又添上黑子快要老得走不動路了,讓賈琮賈維斯來見黑子最後一麵。乃使人假扮逃離京城的百姓送了出去。後又趕去林府寬慰蘇太太蘇澄祖孫二人、與楊衡葛樵商議送衣送飯諸事。


    到了詔獄一看,兩位老頭雖然灰頭土臉,但精神尚可,罵起人來中氣十足並使盡了古今典故,且都住的是單人號,林海還寫了兩首詩讓他迴去謄錄,便放心許多。想來諸事尚在賢王掌控之下。


    賈環才安下心來不過五日,朝中又出事了。劉侗出手殺了兩個頂撞辱罵他的禦史,其中一個是當場砍殺,另一個是命人拖出大明宮斬首。朝野嘩然。再過兩日,他又殺了三位大臣,且這迴有兩位是翰林院的學士。一時間滿大街都是文人罵街的詩文,賈環瞧著啼笑皆非,向葛樵歎道:“從前琮兒常說,若罵人有用的話,還要刀箭做什麽?當日不甚明白,這會子我明白了。”


    後來數日,劉侗殺的人越來越多,品級越來越高,朝中掛冠的也越來越多。賈政直至這時方明白,沒官比有官強些、沒官的不會沒命,愈發對卉娘上心了。


    偏有一日,有跟著卉娘的人發覺她竟偷偷倒了避孕的藥在花盆子裏頭,趕忙迴給了羅泰娘。泰娘含笑向她道:“我隻告訴你兩句話。榮國府頭一個說了算的是琮三爺,第二個是環三爺,第三個才是大老爺。二老爺沒半點分量。”


    卉娘垂了半日的頭,低聲喃喃道:“老爺說,環三爺極為讚成我的,說我有福。”


    羅泰娘道:“你是他派去的,他自然要在二老爺跟前讚成你、與你一道唱戲給二老爺聽。隻是你若想替他養個弟弟,他雖不介意,趙姨娘準保會介意。那時候,你猜,他是會為了圖省事兒留著你,還是會為了圖耳根清靜、不讓趙姨娘成日嘮叨他而弄死你?咱們是開窯子的,缺什麽都不缺女人。”


    卉娘愕然。


    “好生替三爺辦差,來日他自會放你出去,拿著銀錢裝作是個寡婦、嫁個好人家當正經娘子,總不至於丟了性命。”羅泰娘言罷撤身便走。


    卉娘在後頭喊道:“老爺定然舍不得我!”


    羅泰娘身子稍頓了頓,迴眸一笑:“我才說了,開窯子的缺什麽都不缺女人。你自己想想,找個比你年輕貌美的女人會難麽?二老爺瞧上你無非是你比他家太太並兩位姨娘皆年輕貌美。”乃轉迴身去,“當日選了你,本是看你頗為機靈識趣,不想你竟起了這等心思。果然此一時彼一時。你若不願意幹也成,我這就安排換人。巧月也是個機靈的。”


    卉娘忙幾步趕上前來一把抓住羅泰娘的袖子:“我幹我幹!我已明白了!斷不會再起不當之念!”


    羅泰娘側臉瞧了她幾眼:“當真?”


    卉娘連連點頭:“當真!我是讓老爺這些日子的溫存迷住了!現已清醒過來,我本是替環三爺辦差的。”


    羅泰娘正色道:“罷了,我放過你這迴並非是念你初犯,乃是眼下我委實太忙、不願意多費心神來安排此事。如若再讓我瞧見你有不老實的苗頭,巧月、薔薇、錦兒哪個都能頂上你;二老爺又是個極好哄瞞的。”


    卉娘連連點頭,賭咒發誓,連下輩子的毒誓都說了出來,羅泰娘方放過她。


    隻是也不敢隱瞞,當日便悄然迴給了賈環。賈環聞言皺了皺眉頭,道:“人有糊塗的時候也難免,這一迴便罷了。”


    羅泰娘苦笑道:“不是屬下想躲懶;近些日子京中這般模樣,屬下當真是忙。”


    賈環笑道:“泰娘辛苦了,年底的紅包給你包個大的。”


    羅泰娘向他翩然萬福。


    京中之事有人快馬傳到天津,甘雷加緊了圍逼,誰知曹大通命人拿響箭射來一截衣袖,就是聖人被抓走之時身上穿的!嚇得甘雷又不敢太過相逼了。劉登喜公公早已離京,就住在甘雷營中,指揮探子將天津城日夜搜索、簡直飛天遁地,偏死活找不到聖人被藏在何處。禦林軍暫是指望不上了。


    禮部的尚書並兩位侍郎皆下了獄,劉侗又殺了幾個官員,餘者終是拗不過刀架在脖子上,開始操持新帝登基大典。


    賈環尚在掰著手指頭盤算賢王何時能救他先生出來,賈環賈維斯已經快馬迴京了。


    京城這些日子隻出不進,閑雜人等一概不許進京;故他兩個沒走城門,直從地道進了城南大宅,連馬都一道帶了進來。乃換了身衣裳,刷了刷馬,扮作尋常的小子去了太平鏢局。


    二人進門直奔向書房。龔三亦正悠哉悠哉的在看書,聽聞他兩個來了,抬頭笑道:“你兩個這麽喜歡那條狗麽?”


    賈琮一屁股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道:“我們都來了,快實說了吧。是林先生出事了不是?”


    龔三亦挑眉:“何以見得?”


    賈琮道:“我是個肯為了黑子跑一趟京城的不假;環哥哥把幺兒哥哥搭上做什麽?他縱喜歡黑子,也不至於為了黑子撂下那許多大事。隻怕那八位被拿下詔獄的大人當中有林姑父,他恐怕林姐姐著急,沒寫上去。”


    龔三亦點頭道:“蘇錚就在離他不遠的牢房。”


    賈琮皺眉道:“司徒磐搞什麽!詔獄裏頭沒澡洗沒太陽曬,好好的人進去都得發黴。好容易老頭子這些年身子骨兒調理好了些。”


    龔三亦無語的瞪了他一眼,道:“環兒以為劉侗不是司徒磐的人,我看仍是。殺的幾個大官兒都是聖人死死的心腹,餘下那些小官皆是遮掩裝相的。並幾個古板迂腐的老禦史,隨便哪個當皇帝的都不會喜歡,趁機滅盡了事。橫豎朝中獨為聖人一人心腹的並不多。最要緊的那些,要麽是老聖人的人——老聖人已死;要麽就是他兄弟二人一道收服的。林海便是此類。聖人一死,這群人皆可為司徒磐所用。他還特避開了諸王的人,為的是暫不惹動他那群哥哥們、讓他們接著看熱鬧,他好細細安排。”


    賈琮道:“城外還有幾路人馬,瞧著都不少,營寨連天。”


    龔三亦笑道:“他們若不來湊熱鬧,司徒磐豈非十分寂寞?”


    賈琮揉了揉太陽穴,歎道:“既然一時半刻也沒用,我們暫且歇會兒。”


    他兩個便洗漱一番睡去了。


    偏這會子,榮國府門口來了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推著一車菜蔬要見賈環。守門的因得了吩咐,不敢隨意放人進去。那年輕人跺著腳求了他半日,道:“你告訴賈三爺我叫石秋生,那年曾與他送過烤餅的,他必然記得!我真的有要緊事告訴他!”


    門子道:“這會子三爺不在呢,我哪裏敢放你進去?”


    那石秋生便蹲在門口幹等了一整日,門子攆他怎麽也攆不走。


    直至下午賈環才迴來,石秋生遠遠的瞧見了,上前喊道:“賈三爺,可還認得我麽?我是石秋生!當日你路過我們家的時候,你師兄救濟過我們家五兩銀子並五百錢,你記得麽?”見賈環茫然的模樣,忙從懷中取出一隻烤餅來晃了晃。


    賈環今兒在外頭跑了好幾處探聽消息,方才還費了半日的心神去寬慰蘇太太並蘇澄那個小祖宗,疲乏的很。故此石秋生起初說的那些話他沒聽進去,木愣愣睜著眼看著他。待看到那烤餅,登時想起來了:“哎呀,烤餅!冷的不如熱的好吃!”


    石秋生連連點頭:“對對!就是做烤餅的那家人家!”


    賈環忙跳下馬來:“你怎麽來了?如今不是不讓進城的嗎?”


    石秋生登時紅了臉,垂下頭道:“我……我哄騙一位送菜的大叔說我爹在城中得了急病,他讓我幫著送菜,我恐怕錯過三爺迴府,也沒去……”


    賈環笑道:“無礙,我使人幫你送去。”乃迴頭命一個小子幫著他去送菜。


    那小子呆了:“三爺,讓我幫他去送菜?”


    賈環道:“讓你去你就去。”


    那小子嘟囔了幾聲,橫了石秋生一眼。嚇得石秋生趕忙躲在一旁。


    賈環又道:“送往何處?你告訴他。”


    石秋生便說了地址,那小子滿麵不痛快去推那車菜,分毫推不動!賈環笑道:“如何?送菜也不是好做的。”便又喊了兩個人去幫忙,叮囑道,“隻說是我騎馬將送菜的孩子撞了,我命你們幫著送菜。”下頭的人答應了幾聲,他迴頭向石秋生招手讓他跟著自己進府去。


    石秋生低了頭一言不發跟著進去了。


    賈環直引著他到了原先寶玉的外書房,如今已沒人使了,隻有幾個婆子每日打掃。又讓人捧了茶水點心上來,再遠遠的守著,方說:“咱們倆雖隻見過兩迴,我也知道你是個老實人,無故不會冒了這麽大的險進京來。可有什麽要事?”


    石秋生忙說:“三爺!我們村那邊前些日子來了許多軍爺,烏壓壓的好幾個山頭!偏沒有軍旗!我祖父說此事萬分怪異,從沒見過軍爺不打旗號的,我們也不敢過去打探。因聽聞皇帝被壞人抓走了,京中還跑出來許多逃難的,祖父擔心貴人有事,特命我前來報個信兒。”


    賈環大驚:“好幾個山頭?!”


    石秋生連連點頭,又細細述說了一番。


    賈環背著手在屋中轉了好幾圈,想得頭皮都疼了,嘀咕道:“我費什麽力氣?不是還有龔先生麽?”乃問石秋生,“那個送菜的大叔之處可要還他錢麽?”


    石秋生怯生生點點頭:“還有車子。本來早該出城還他錢與車子的。”


    賈環道:“無礙。他既肯讓你進城來看你的假爹,足見心善,不會計較這個。”遂又問了他那送菜大叔的地址,喊了一個機靈會說話的小子來,給了他一個一兩的銀角子、一個五兩的銀錠子並三百錢,吩咐道,“你將身上的錢物都別帶著,隻帶著這些出去。上城門口告訴守門的兵卒,說你家少爺騎馬踢傷了一個送菜的小子,命你去替人家送口信兒並給他們家送菜錢。因知道如今城門出去容易進來難,你將那三百錢拿去賄賂守門的,隻說一兩的是菜錢,五兩的是我賠他們家傷錢。到時候隨便他要哪一份錢你都給他便是,餘下的都給那送菜的人家。”


    那小子笑道:“他指定要那五兩的。”


    賈環也笑道:“那五兩本來就是給他的。他既拿了五兩的,又何必得罪一家少爺、將餘下一兩銀子三百錢都拿光、給人家少爺沒臉?”


    一時那小子拉馬跑了,賈環命人將石秋生領下去歇息,自己長歎一聲“勞碌命”,跳上馬往太平鏢局而去。


    這會子幺兒已經醒了,賈琮還在唿唿大睡。賈環過來見到幺兒一把拉住他,喜道:“我就知道幺兒哥哥會來!”


    幺兒笑撫了撫他的頭:“難為你,這些日子皆一個人忙裏忙外的。”乃進去將賈琮弄醒,又請了賈四過來,幾個人一道往龔三亦書房去了。


    賈環等人先將京中這些日子的亂子從頭說了一迴,又講了石秋生來報信之事。偏石秋生隻是個尋常的山野小子,不敢靠近兵營,那兵營又沒有旗號,壓根兒不知道是哪路人馬。


    龔三亦聽了思忖半日,道:“聽他這麽一說,七八萬人大約是有的。劉侗這點子兵馬就不夠看了。”


    幺兒道:“難為的是不知是誰家的、可會亂來。”


    賈琮撐著頭想了半日,忽然“哎呀”了一聲蹦了起來:“柳二哥迴來沒?”


    賈環道:“早就迴來了,帶了不少好東西迴來,在盤龍山呢。”


    賈琮低喊:“快將他的人悉數調進京城!”


    “幹嘛?”


    “夜襲詔獄!”賈琮咬牙道,“不然,兩位先生性命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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