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出了南安王府,與等在外頭的兄弟們會合了,眾人一徑迴府。旁人都迴梨香院收拾會子各自迴家,賈琮領著高芒去見賈赦。


    闔府聞報如得了神仙一般。賈政將手裏的書本一丟便趕往賈赦院中,賈璉歡喜道“這下省去我許多事兒了”,連賈母都拄著拐杖匆匆趕來。賈琮已經是向賈赦急急說完了大略,見他們來了又從頭說了一遍。


    賈母聽聞仵作驗出了南安王爺身中劇毒,連聲念佛;賈政也一疊聲兒的慶幸寶玉運道好。


    賈琮忙“噓”了一聲,道:“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賈母道:“仵作不是都驗屍了?”


    賈琮哼道:“他們家是郡王府!喪事一了,霍晟便是南安王爺。在他跟前,仵作和趙大人皆算不得事兒。也不知是王爺當真中了毒還是王妃與他們商議了什麽,橫豎不與我們賈家相幹。那仵作若說的遲疑些還罷了,骨頭都脆了隨意跌一跤必死這麽斷然的話我是不信的。”


    賈母與賈政俱是渾身一震。


    賈琮淡然道:“霍煊已經死了,如今南安王府闔府的依靠便是霍晟。我不過是給了他們一個法子罷了,可摘除霍晟連累死他父親罪名。若想摘除霍晟的罪名,就須得順帶連寶玉哥哥的一齊摘掉。寶玉哥哥的命握在他們家手裏。除非是他們自己摘,不然,縱將賢王哥哥請出來又有何用?還不是會被人說仗勢欺人?並順帶欠了賢王一個人情,且與寶玉哥哥清名有礙。”


    滿屋子的人都驚呆了。半晌,賈政長歎一聲,道:“小小年紀洞察人心,琮兒,你強過寶玉百倍去。”乃走過來向賈琮深施一禮,“還望你來日多照拂你哥哥。”


    賈琮連連擺手:“寶玉哥哥自有他的好處,我不過是有些子小聰明罷了。”


    高芒一直在旁聽著,聞言不禁問道:“那寶玉表弟怎麽能一硯台砸倒南安郡王呢?他本是一員大將。”


    賈琮道:“故此我猜王爺身子本也不大好,保不齊他當真中了毒也未可知。真相並不要緊,咱們的目的是為了救寶玉哥哥出來,霍煊是怎麽死的並不與我們相幹,何必弄得那麽清楚?”


    遂引著高芒見過賈母賈政。賈母聞聽他是高家的,眉間不禁皺了皺,高芒隻做沒看見。後又領著高芒往榮國府上下見了該見了,迎春急忙打發人收拾了一個小院子出來安頓他。


    五城兵馬司做事到是快,趙承迴了衙門便親往牢房裏頭放賈寶玉出來。寶玉前些日子一心以為要替霍煊償命,頗有幾分萬念俱灰,隻恐連累了元春,日夜憂心。這會子聽聞真兇另有其人,還險些不敢相信。趙承又親送他迴了榮國府。


    賈母見寶玉瘦了好幾圈兒又胡子拉碴的,如同老了十歲,不禁一把抱在懷裏一聲兒一聲肉的哭。王夫人在旁早想上前,賈母不肯放手,隻得在旁忍著,兩行淚早濕透了手帕子。


    有伶俐的小子傳信到了梨香院,賈琮正拉著高芒玩梅花樁呢,聞言隻“哦”了一聲。


    123言情笑嘻嘻問道:“聽聞寶二爺頭發胡子都髒兮兮的衣裳都臭了,老太太半分不嫌棄,一直抱著哭!三爺不過去麽?”


    賈琮道:“過去作甚?過去看那群人哭麽?寶玉哥哥的人品我信得過,不用誠心在他跟前晃悠,他自能記得此事。”遂與高芒接著玩兒。


    忽有門房的小子送來一封信,說是給琮三爺的,寫信人裏頭有,撂下信便走了。賈琮怔了怔,拆開信來一瞧,勃然大怒,咬牙道:“家家有個沒眼色的老婆子!”因這會子梨香院的兄弟們都迴家去了,賈環也讓趙姨娘逮住了正細細查看盤問、並不得空,便隨手將信遞給了高芒。


    高芒看罷奇道:“莫非她還能給出旁的好處來抵了這個人情不成?”


    賈琮哼道:“老而不知自己已朽,搭理她呢。”遂嚷著肚子餓,命人去廚房催飯了。


    下午他將高芒撂給賈赦,自己拉著賈環一道向四位姐姐吹了一下午的牛,嚇得她們一愣一愣的。賈環本有心不談他們在太原府的那迴夜戰,賈琮偏從頭到尾連屍體成山都說了個清清楚楚,急得賈環直踩他的腳。


    探春嚇得拉著賈環的手說:“莫再往京外跑了!連市井流氓都敢劫殺將朝廷命官!”


    賈琮笑道:“尋常市井流氓是不敢的,他們背後有大皇子在撐著,且那事兒本是他們家的內鬥,王大官人的這兩個兒子想借我們的手滅掉那兩個兒子。若非高表哥恰帶著那麽些百戰老卒,隻怕還不會盯上我們呢。”


    黛玉點頭道:“他們想去外頭尋把刀來砍掉自家兄弟,尋常的刀未必能砍的了。”乃又問,“那韓大人之事可查清楚了?”


    賈琮搖頭:“他好歹是位知府,朝廷要查起來也須得費些時日,囉嗦著呢。”又歎道,“倒也是個人物,可惜了。”


    惜春哼道:“那般小人有什麽可惜的。身為一方父母官,卻遮遮掩掩畏畏縮縮的與市井流氓同流合汙,我最瞧不上這樣的。”


    賈環笑道:“四姐姐定是位清官。”


    幾個人又議論了會子南安王府的事兒。因賈琮賈環都知道霍煊是龔三亦下的手,隻虛糊弄了會子便罷了。諸事都說完了,黛玉笑拉著惜春道:“咱們下棋去,讓他們姐弟各自說些悄悄話。琮兒迴頭到我屋裏來,與你說說那私港的事兒。”她兩個遂走了。探春也拎了賈環迴屋去,小哥倆交換了一個同命相憐的眼神。


    探春姐弟剛出門,迎春眼淚便刷的掉了下來。賈琮頭皮發麻,坐到她跟前扮可憐:“我的親姐姐!這不是沒事兒麽?你弟弟功夫高著呢。”


    迎春拭淚道:“我知道你功夫高,也知道刀劍都長著眼睛呢,橫豎紮不到你身上。”


    賈琮委屈道:“那事兒當真不與我們相幹的!方才不說了麽?是王家內杠,我們平白遭了災、替人家當了槍使。虧得我們有本事,你看那個韓光連命都沒了……”


    他越這麽說,迎春越哭的厲害。賈琮從來不會哄女孩子,不然上輩子也不能混成宅男,這會子抓耳撓腮的一點法子都沒有。忽然他想到,迎春這是被嚇到了,湧起一股子驚懼情緒需要發泄,大概哭完了就好了。遂老老實實坐在一旁等著她哭。迎春見她弟弟不吭聲愈發哭的厲害。賈琮隻得幹瞪眼。


    倒是賈環夠意思,解決了他自己的姐姐又跑過來看兄弟。進門一瞧迎春還哭的嘩啦啦的、賈琮跟個木瓜似的在旁杵著,就知道這小子指定抓不著姐姐們的心思。趕忙上前道:“二姐姐,別擔心了!我方才答應了我姐姐,以後少幹這種押送值錢物品的事兒,出門也不露富,不惹賊人惦記。遇見市井流氓隻遠遠的躲開,不招惹他們。二姐姐放心,我必然拉著琮兒一道,也不讓他惹禍。”又拽了拽賈琮。


    賈琮忙說:“是、是!要打架隻管打發藍翔紫光去打,橫豎我不沾手!迴去就讓他倆個勤加習武去!總得當一迴紈絝少爺不是?”


    迎春讓他氣的眼淚都憋迴去了,乃長歎一聲。眼見她要開始絮絮叨叨,賈環趕忙尋了個借口溜了,留下賈琮結結實實聽了一頓嘮叨,直嘮叨到晚飯時分。賈琮因借口要陪賈赦高芒用晚飯退身出來了,長長的吸了一口。


    到了晚上他方得空去見林黛玉。


    黛玉好整以暇的歪在椅子上,見他進來,撂下手裏的書瞥了他一眼:“南安王爺是怎麽死的?”


    賈琮嘿嘿了兩聲,湊上前來:“哪兒露了破綻?”


    黛玉道:“你二人顯見知道許多內.幕卻不肯說。連遭了數百人圍攻死了許多人都說了,還有什麽不敢說的呢?”


    賈琮道:“這裏頭有些不怎麽光明正大的事兒,若告訴姐姐,恐汙了你的耳朵。”


    黛玉靜了片刻,道:“我想知道。”


    賈琮想了想,世界本來不幹淨,縱是仙子臨凡也須得直麵這些陰暗汙穢,遂猶豫了片刻,湊近黛玉身邊低聲將許多方才不曾告訴三春的話說了,聽得黛玉驚悚不定。最後才說到霍煊之死。“雖從中毒到跌倒都是賈家的人幹的,那個柳庶妃也做了頗為要緊的一步,便是挑唆霍煊誤以為霍晟與寶玉哥哥有龍陽之好。另有,他那後院裏頭的人若有一半真心對他的,也不至於中那麽多春.藥。”


    黛玉冷冷的道:“他是你一手謀死的,不必扯到旁人頭上去。”


    賈琮辯道:“我沒否認他是我謀死的。隻是這條人命不能我一個人背著,旁人也有份。”


    黛玉擺手不許他說了。半晌才道:“你想做什麽。”


    賈琮想了會子,肅然道:“不使我國遭外虜。”


    黛玉道:“沒有旁的法子麽?”


    賈琮苦笑道:“姐姐,我不是一個勤快人。若有旁的法子,我會很樂於當一個紈絝。”


    黛玉點點頭:“你不瞞著打打殺殺的那些事兒,是想讓我們來日跟你逃命的時候會清醒些?”


    賈琮道:“未必會到那一步。橫豎外頭已經是這副模樣了。有不賣茶的茶稅並吃米稅、有官軍假扮土匪劫掠朝廷命官的車隊、有市井流氓明火執仗殺人並殺死朝廷命官。姐姐們縱不能出府去,知道這天下早已非太平盛世總比不知道的好。太上皇把持朝廷、天子平庸、王爺各有所能,誰知道幾年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弟弟們自會竭盡全力護著姐姐們,隻是亂世可期,須得防患於未然。”


    足足靜默了一盞茶的功夫,黛玉歎道:“你一下子說了這麽多,我須得緩緩。”


    賈琮忙深施一禮,告辭了。黛玉那頭又是一夜不眠。


    次日一大早,南安太妃果然親來了榮國府向賈母謝罪,賈琮早早派了123言情去那院子探聽,有要事快來迴報。


    一時123言情迴來道:“太妃與老太太談妥了,這會子正扯些閑話呢。”


    賈琮忙問:“談了什麽?”


    123言情道:“起初老太太還黑著臉冷嘲熱諷的,那太妃說,從前都是她的不是、也怨不得她、都是那賊人太狠厲……說了半日,老太太還是耷拉著一張臉。後太妃說親替我們家大小姐上書,封大小姐做南安王爺的側妃,還將那個才在繈褓裏頭的小世子記在大小姐名下,那個柳庶妃再也不許人提起,小世子今後就是大小姐的兒子了!”


    賈琮“騰”的站了起來:“這麽荒唐的事兒,老太太答應了?”


    123言情點頭道:“答應了,老太太歡喜得眼淚都出來了,說,不曾想太妃肯給大小姐這麽大的臉麵!”


    賈琮麵色頓時黑了下去,咬牙道:“好大的臉麵!可惜咱們家不要!”拿起腳來便往外走。


    123言情忙喊:“三爺要去鬧麽?可要喊上二太太?”


    賈琮迴頭見她嘴角含笑眼冒八卦之光,瞪她道:“喊二太太幹嘛?她若知道了必然也是謝恩的。”忙急匆匆跑去了賈母院子。


    他才進門,早有兩個丫頭笑道:“琮三爺來了!才太妃還讚你聰慧絕倫呢。”


    賈琮冷笑了一聲抬步上堂,賈母見他也笑的合不攏嘴:“琮兒來了!正說你呢。”


    賈琮乃規規矩矩向她行了禮,賈母又指一旁那滿頭銀發的老太太道:“這便是南安太妃了。”


    賈琮忙上去行禮,道:“太妃是親送我家大姐姐迴來的麽?大姐姐呢?我還不曾見過呢。”


    賈母笑道:“什麽送你大姐姐迴來,你大姐姐好福氣,要正正經經當側妃了!”


    賈琮一愣:“不會吧,她也不小了,能給霍晟當側妃?”


    賈母與南安太妃都沉下臉來,賈母忙喝道:“胡說!自然是前頭這位王爺的側妃。”


    賈琮愈發奇了:“他不是死了嗎?昨日我親見了他的棺材!”


    賈母歎道:“也是你大姐姐沒福,王爺竟去了。”


    賈琮撇嘴道:“老祖宗,你才說大姐姐好福氣,才幾句話又變成了沒福。她到底是有福沒福啊。”


    賈母便知道他抬杠,撂下臉來:“琮兒,你想做什麽?”


    賈琮也懶得囉嗦,利落的說:“霍晟欠了我一個人情。此事乃是霍晟欠我的,不是南安王府欠榮國府的。他若不想送迴大姐姐來還,我再想想用旁的什麽法子讓他還。例如,我屋裏有個不錯的丫頭,我素來喜歡的緊。明兒我去尋賢王哥哥幫忙替她弄個好人家的出身,讓霍晟娶了當正妃,算是他還了我的人情,如何?”


    那太妃勃然大怒,指著他喝道:“大膽!”


    賈琮又向賈母道:“老祖宗以為大姐姐得了一個側妃的名分守一輩子活寡是好事,無非是覺得她能當上下一任南安郡王的小媽、咱們府裏有麵子麽。若是咱們家的下人能當上他的正妃,豈不是更有麵子?”


    賈母氣的臉都白了,也罵:“放肆!”


    賈琮“啪”的一擊掌,森森盯著那太妃道:“太妃你看呢?好不好?”


    太妃本在火頭上,忽的讓他盯得背後發涼,怔了半日才說:“不止是個側妃的名分……”


    賈琮擺手:“別跟我說那個,虛名無用。那是我家的姐姐,要錢我會去掙,要男人我替她找。別說她年歲大了找不到好男人,她不過二十出頭。她有幾個前途無量的弟弟,想靠娶她跟我們哥幾個拉上關係的人能從京城排到長安去!漫說是你們這樣的郡王,真正姓皇姓的保不齊也有,我們家還得慢慢挑呢。男人麽,連自家姐妹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麽保家衛國?”


    此言一出,兩個老太太都驚呆了!同時想著,這麽大的一個人情,他隻要了一個藏在霍煊後院的堂姐便可嚐了,委實太容易了些。莫非有哪位正經王爺提出想娶他姐姐?賈母將賈琮素日的傳言在腦中一過,加上他昨日並方才都提到了賢王哥哥,登時眼前一亮,顫顫巍巍站了起來:“琮兒!你說的可是真的?!”


    賈琮剛才的話乃是信口胡言,完全不知道賈母在激動什麽,隨口道:“自然是真的,老祖宗莫憂心大姐姐的終身大事,橫豎比空得個名分守活寡強。”


    賈母顫著喊了三聲“好、好、好!”幾步走過來拉著賈琮的手,“你是個好孩子!你姐姐就指著你了!”


    太妃卻是惱了,沉下臉來:“老太太,方才咱們可是說好了的。”


    賈母乃長歎一聲:“太妃,我又想了想,我這個孫女兒委實命苦啊……”


    賈琮煩看她們唱戲,乃打斷道:“太妃,我方才說了那麽些,最要緊的一句你怕是沒聽見,我再說一遍。此事乃是霍晟欠我的,不是南安王府欠榮國府的。您老也不必多事,您與我祖母說了俱不算,唯有霍晟與我說了算。昨日他已是答應了。您若不想答應,迴你們府裏跟他說,然後讓他來跟我反悔,跟旁人皆無關。這裏頭的利害攸關,您老與霍晟慢慢商議。”他遂拱了拱手,揚長而去了。


    太妃急了,在後頭連喊數聲,見賈琮不搭理她又拉著賈母沒完沒了。賈母一心以為元春隻要出了南安王府就能進賢王府,哪怕這會子霍晟想娶她也不能應的,隻管搪塞。兩個老太太沒完沒了的扯了一整日的皮,終是南安太妃氣哼哼的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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