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山為王之事極為複雜,賈琮過問不多,隻丟給大人去便是。隻是龔三亦的“立時”也比尋常人慢了許多,數日定不下首位山大王的人選,眾人不禁啼笑皆非。賈琮悄悄向他父親道:“月底定不下便抓鬮吧,隨便誰先頂上,大不了以後換人。”賈赦含笑點頭。


    這日太平鏢局眾人正閑得在後院對掐活動筋骨,忽有人來報,外頭有個小孩子闖進門來,自稱是秦娘子的弟弟,求鏢局的人去救他姐姐。


    眾人大驚,都等不得一湧跑了出去,賈琮也在其中。


    隻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被守門人讓到椅子上坐了,臉上蹭了灰,嚇得還在發顫。見一下子裏頭湧出許多人來,因氣兒尚且不平順,張了半日的口沒說出話來。


    賈琮忙從人群中擠出來,因他個子小,湊到那少年跟前倒是差不多。“你就是秦姐姐的弟弟嗎?”


    那少年點了點頭:“我叫秦鍾。”


    賈琮笑道:“嗯嗯,我知道你的名字。秦姐姐怎麽了?”


    秦鍾立時雙淚垂下,伸手拉住他:“快去救我姐姐!賈蓉不知怎麽知道我姐姐還俗了,領著一群人圍住我們家,死活賴著不走,非要我姐姐跟他迴去。”


    賈琮一愣:“哈?不可能啊,他魔障了麽?”


    秦鍾哭道:“我是尋上學的借口跑出來的,還是姐姐跪地求了他,他如今都不讓我們家的下人出門子買東西。”


    秦可卿在太平鏢局乃是仙女兒一般的人物,眾人聽了這話還了得?人群中一陣暴怒,吼聲如炸雷一般。“欺負到太平鏢局的人頭上來,揍他老母的!”


    賈琮忙說:“莫急,先弄清楚。”又問秦鍾,“他是怎麽知道的?什麽時候來的?”


    秦鍾搖頭:“不知道,忽然就來了。”


    “那他又是怎麽說的?”


    秦鍾道:“他說他一直在念著姐姐,知道姐姐當日是受了委屈的。我姐姐不搭理他,他就使人圍了家門口,說,今兒必帶著姐姐迴去,不然他就不走。”


    賈琮奇道:“他竟說得出這麽大口氣的話來?他早就新娶了什麽胡氏麽,那秦姐姐算什麽呢?”


    秦鍾道:“他沒說。”


    賈琮冷笑道:“故此,就是強搶民女了?”因扭頭揮袖子道,“聽見了?是強搶民女,咱們可不是去報私仇的,是去抱打不平的!”


    眾鏢師一陣轟叫。


    賈琮又問:“你可瞧見了,多少人?”


    秦鍾道:“大約有三十來個。”


    “都是男的?”


    秦鍾點頭。


    賈琮笑道:“才那麽點子啊,虧了他也好意思拿的出手!不過,”他轉身道,“咱們既然是去抱打不平的,所謂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就不用跟一群強搶民女的混混講什麽公平了。留下些守著家裏,其餘但凡沒事兒都去吧~~”


    近日鏢局本來就生意清淡,聽聞有架打這幫人都來精神,何況還是英雄救美。眾人皆吼著“抱打不平~~嗷嗷~~”立時拉馬的拉馬、套車的套車。


    賈琮因還騎不得馬,笑問柳湘蓮:“柳二哥,你去不去?你去便拉我在你馬上,你不去我坐車。”


    柳湘蓮素日欽慕秦可卿才貌,隻因他與賈蓉識得,恐麵子上過不去。如今跟著鏢局走南闖北的,早與那些紈絝子弟往來少了。況他也知道,今兒若是不去,此女便求不到了,乃道:“去!”


    賈琮哼了一聲,請一位頗靠得住的鏢師將秦鍾置於馬前,自己等柳湘蓮的馬來也上去,他們兩匹馬領頭帶路,不一會子便從鏢局大門出去了六十多號漢子。


    到了秦家門前,果然有許多奴仆裝扮的男子圍著那兒,並有街坊領居三三兩兩遠遠的瞧熱鬧,見又來了一大群人愈發騷動了。


    柳湘蓮等人催馬到近前,那群漢子立時驚得個個瞪大了眼。賈琮在馬上笑道:“蓉哥兒呢?”


    有人忙往裏頭去送信兒,不一會子賈蓉匆匆趕了出來,見是賈琮,大驚:“琮叔!”又看見柳湘蓮,因多時不見,他一時沒想起來名姓,隻覺得眼熟,遂多瞧了他幾眼。柳湘蓮隻默不作聲。


    賈琮含笑問道:“容哥兒這是做什麽呢?是預備強占民宅呢,還是強搶民女?”


    賈蓉也含笑道:“我這是接你侄兒媳婦呢。”


    賈琮“咦”了一聲:“蓉哥媳婦?這裏是她娘家麽?怎麽秦鍾說這裏是他家的?”


    賈蓉抬頭瞧了一眼坐在另一匹馬上哭腫了眼睛的秦鍾,道:“不想我這小叔子還認得琮叔。這裏委實是我媳婦兒的娘家。”


    賈琮奇道:“怎麽你媳婦姓胡、她弟弟卻姓秦呢?”


    賈蓉怔了怔,仍是笑道:“是我從前的媳婦秦氏。”


    賈琮愈發奇了:“既然是‘從前’的媳婦,那從‘從前’那會子開始,就不是你的媳婦了啊。難道你想娶兩個正房妻室?隻怕國法不許吧。”


    賈蓉終是變了臉色:“此事本也不與琮叔相幹的,何須多管閑事呢?”


    賈琮假笑道:“須知,世間有一個偶爾未必好聽的詞兒,叫做憐香惜玉;另有一個素來頗為好聽的詞兒,叫做抱打不平。對了,你知道什麽叫做強搶民女嗎?”


    賈蓉惱道:“我們兩府本是一家,琮叔何須難為小侄。”


    賈琮撂下臉來:“說吧,是你自己走,還是我讓人請你走。”


    賈蓉好容易尋到此處,哪裏肯這就走了,隻是看他們人多勢眾,隻得陪笑道:“琮叔,何必呢,來日侄兒請叔叔聽戲如何?”


    賈琮嘿嘿了兩聲:“你願意請、我自然去。隻是來日與今日無關。”


    賈蓉遂冷笑道:“秦氏好大的臉麵,竟連個七歲小兒都勾引……”


    他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響,賈蓉立時掩麵叫喊“哎呦!”定睛再看,他額頭上立時拱起了一個包,想來人群中不知道誰揚手送了他一枚石子。


    賈琮心想,這貨也是個狡猾的,要是再不打起來,他若知難而退不就沒法子揍他了嗎?忙高喊:“動手!”


    眾鏢師立時跳下馬竄出車,不由分說圍著賈蓉那群家奴一頓胖揍。須知太平鏢局來的人本來就多,且都是練家子。這壓根兒不是打群架,分明是圍毆!打得寧國府眾豪奴抱頭鼠竄,還有得了空就逃跑的,唯狠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因賈蓉是主子,沒人敢跟他動手,故此他急的直喊:“住手!你們反了嗎……”沒人搭理他。


    賈琮扭頭笑望著柳湘蓮:“你上不上?你不上我上了。”


    柳湘蓮唇邊含了一絲冷笑:“我上!”因翻身下馬,迎著賈蓉走去。


    賈蓉嚇得連連後退,顧不上迴身看後頭的情形,竟退到門檻上,沒有站穩,撲通坐下了。


    柳湘蓮過去一腳踏在他腿上,右手抓起他的衣襟,左手抬起來送了他十幾個耳刮子,頓時將賈蓉一張俏臉打成了黑豬頭。


    賈琮自己費了半日的力氣才爬下馬來,暗罵一聲柳湘蓮有異性沒人性,又笑嘻嘻背著雙手踱到賈蓉跟前。賈蓉早已沒了神氣,睜著雙目的望著他。賈琮冷冷的問:“誰告訴你的。你可莫說你是自己查的,你沒這本事。”


    賈蓉半日才說:“是……他們這裏的一位街坊。”


    賈琮皺眉道:“他們的街坊怎麽會認得你?”


    賈蓉道:“因秦氏離了庵堂,我遍尋不著,曾多次來這府裏詢問。”


    賈琮哼道:“我就不明白了,你都有新老婆了,還拉扯著人家幹嘛?人家早與你無關的。”


    賈蓉苦笑道:“那胡氏與秦氏哪裏比得?樣樣差了不止一截去。”


    賈琮奇道:“當日若你二人感情好,何故你老子要送她入庵堂之時你不硬撐著?如今又來尋人家,人家跟了你去,你老子可答應?你家裏那個現任大老婆你預備和離麽?”


    賈蓉立時做不了答,支支吾吾了半日。


    賈琮瞧了瞧他:“莫非,你想搶了她去做外室?”


    賈蓉半晌才說:“好歹我是寧國府的爺們,總不會虧待了她。”


    賈琮瞪大了眼睛:“等等……我沒聽錯吧?蓉哥兒你……你堂堂正正八抬大轎抬入府門的大少奶奶、曾替你們家管家理事博得裏裏外外一片讚譽、平白無故被你老子送入庵堂,然後……你想讓她給你當外室?蓉哥兒你老實告訴我,你心裏是不是覺得她自己會願意?”


    賈蓉苦笑道:“她豈能願意?”


    賈琮鬆了口氣:“還好,你不是個二傻子,雖然跟你姓一個姓還是很丟人,總算沒丟到西伯利亞去。所以你是預備強搶的?”


    賈蓉不曾答他,反問道:“琮叔怎知此事?”


    賈琮道:“人家讓你擾得沒法子靜修,遂換了一家庵堂。她新換的庵堂主持以為她並無佛緣,打發她還俗了。人家既然還俗,自然就是尋常女子。”他因指著柳湘蓮道,“我這位大哥與秦姐姐街頭偶遇,有心於她很久了。今日忽然秦鍾過來說,有個二貨隻領了區區三十來個人、一瞧就不會打架的,來強搶他姐姐。你說,我們會怎麽做呢?”


    賈蓉立時瞪大了眼上下打量了柳湘蓮一番。柳湘蓮因今日無事,穿了一身半舊的家常衣裳,特為了跟兄弟們練手方便。他又這些年風吹日曬的黑了許多,賈蓉雖覺得麵熟,委實想不起來是誰,隻從打扮上瞧著,當他是賈琮不知道從哪裏認得的尋常武夫。賈蓉仗家中的勢慣了,自然瞧不上尋常人,眼中不禁流露出鄙夷來,過了會子又閃出一絲冷意。


    賈琮歎道:“你竟瞧不起人家?剛被人家揍成豬頭。看你眼珠子亂轉,難道還想來日報複麽?”


    賈蓉冷笑道:“豈敢,既是琮叔的朋友,侄兒自然敬重的緊。”


    賈琮笑嘻嘻道:“其實你心裏還指不定如何罵我呢。蓉哥兒,你琮叔我,就是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因正色道,“我勸你,莫再打秦姐姐的主意。當真惹出事兒來……你可聽過一句話,叫做管殺不管埋?”


    賈蓉打了一個冷戰,又強笑道:“侄兒不敢。”


    賈琮瞄了他幾眼,扭頭一看,眾兄弟早就打完了,寧國府的家奴正滿地打滾呢,遂笑道:“給個教訓就算了,放他們走吧。”


    家奴們聞言如得了大赦一般,連滾帶爬的上來給他磕頭,口稱“謝琮三爺”,攙著賈蓉一顛一跛的跑了。


    眼見他們沒了影子,賈琮迴身向秦鍾道:“賈蓉尋秦姐姐許久了。人麽,幹一件事許久未果,縱然此事其實不過就那樣,也可能會變成一種執念的。故此我恐怕他依然不肯善罷甘休。”


    秦鍾驚恐的問:“那如何是好?”


    賈琮道:“如今委實沒法子,隻得搬家了。你們先去鏢局暫住一時可好?再另買房子。倒不是怕了他,實在是……不怕賊偷、隻怕賊惦記。防不勝防啊。”


    秦鍾道:“隻是須得去問家父的意思。”


    賈琮點點頭,笑問:“兄弟們既然來了,不見老大人仿佛有些失禮,秦鍾你看呢?”


    秦鍾忙說:“自然!隻是家中簡陋。”遂將眾人往裏讓。


    到了裏頭,秦可卿正立在門內候著,見了一眾兄弟們頓時淚如雨下。


    賈琮捂臉道:“那個賈蓉居然是我的同宗,簡直沒臉見人了。有這麽蠢的麽?竟領著一群不會打架的打手來搶鏢局的人!縱不是太平鏢局,旁的鏢局也不成啊。”


    眾人都哄笑起來,又紛紛進去見了秦業,一個個氣壯山河的給老爺子抱拳請安。


    秦業本是個儒生,尋常見了這麽多莽漢必然受驚,偏如今這些都是來救他們全家的,黑壓壓的一片瞧過去,老頭頓覺安全了,喜得眉眼兒都擠到了一處,忙張羅大夥兒坐下。隻是才一開口,發現無處可坐。


    柳湘蓮忙道:“咱們也還有事兒呢,秦娘子平安便好。”


    賈琮也說:“大夥兒先迴去,我與秦大人商議會子如何?”


    眾人也看見人家屋子委實太小,都笑道:“我們還忙著呢!這就走了不用送。”乃一窩蜂兒跑了,隻留了十來個人並一輛車,恐怕有用。秦可卿含淚親送出大門外,口稱“大恩不言謝”。


    秦業不禁連連讚道:“好漢子!茶水都不曾喝一口。”


    賈琮笑道:“老大人,這個沒什麽的,咱們幹鏢局的要是讓打手欺負了,來日誰敢給咱們生意做?如今還有件要事呢。”


    秦業忙問何事。


    賈琮遂將賈蓉可能不會幹休一事說了,又道:“如今世道,素來是有權的便有理。蓉哥兒心裏便是這麽想的。今日縱然躲過一劫,隻怕還有來日。最要緊的是,賈蓉何故忽然能知道秦姐姐還俗了?且他必不知秦姐姐在鏢局做事,否則不敢這麽搶人。務必先查清楚緣由,恐怕其中還有旁的事在裏頭。我想著,秦大人與秦公子是不是都暫時往我們鏢局去住著,來日再搬家?那裏總安全些。”


    秦業今日受了驚,又聽他說的有理,思忖了半日,道:“隻暫避開風頭罷了。”因吩咐兒女並三五個下人,暫收拾了物品,同他們一道去了。柳湘蓮隻默默幫著忙前忙後,秦鍾早拿眼睛瞄了他半日,隻是尋不到時機告訴他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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