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琮如今有了一大群兄弟同在梨香院,登時忙了起來。每日除了去蘇錚家裏念書或是往城南大宅習武,迴來還得教這幫夥計數學與英語。眾人都不明白他們要學洋文作甚,賈琮笑道:“因為……別人大都不會。咱們來日總免不得有須得自己人說話不讓旁人聽懂的時候。”眾人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不明白的也隻得硬著頭皮學。賈琮又無事講許多前世的知識,各門學科都有。這一群都是年輕人,對新東西接受起來快的很,故此問題不大,倒是愈發對他欽佩得死心塌地了。


    偏安生日子才過幾天,賈赦忽然使了個人過來告訴他:“前些日子老太太屋裏有人來告密,說聽見她與老二家的謀算將大姑娘從宮裏弄出來。”


    賈琮一愣:“哈?爹有什麽吩咐?”


    那小子道:“老爺說讓你對付。”


    賈琮滿麵驚詫:“我?我怎麽對付?”


    那小子道:“這個老爺就沒提了,三爺自想去。”遂笑嘻嘻辭去了。


    賈琮頓覺頭疼,這老爺子越來越不靠譜。可巧這會子龔鯤在呢,忙迴頭跟他商議。


    龔鯤兩手一攤:“市井往來、軍營進退我知道。公侯皇帝家的女人我可不懂。”


    賈琮嘴角抽了抽:“連你都不知道,幺兒哥哥並林姐姐更不知道了。我問馮大哥去。”


    龔鯤道:“也成。”


    賈琮遂領著藍翔紫光往馮家而去。


    他不去尋馮紫英、馮紫英也預備過兩日來尋他,他們家近來有些動靜需得留心一二。故此笑吟吟的望著他道:“你不是說近來忙的緊?怎麽忽然就有空來了。”


    賈琮愁容滿麵道:“才過上幾天好日子、隻恐又有麻煩。”因說,“前些日子我爹讓我趁薛家搬走之機強占了他們的院子。”


    馮紫英一愣:“強占他們的院子?”


    賈琮遂將“薛蟠搬去王家讓舅父管教、王夫人欲留院子給寶玉成親”說了一迴,得意洋洋道:“闔府都去儀門外頭送他們了,我爹命我趁那當口搶著搬進去,憑誰說什麽也不搬走!梨香院有門通往外頭,吃的用的都可以從外頭送進來。”


    馮紫英啼笑皆非,半日才說:“你爹怎麽跟小孩子賭氣似的。”


    賈琮道:“橫豎我能得好處,小孩子就小孩子唄。”


    馮紫英不禁搖頭,又問:“你才說有麻煩,什麽麻煩。”


    賈琮哀歎一聲,問道:“這事兒呢又不敢去問蘇先生,況他那個老夫子保不齊本也不知道。才隻能問你了。馮大哥,依照常理,用什麽法子能將宮裏頭的女官給弄出來?我能搗亂讓她們弄不成麽?”


    馮紫英大驚:“胡說什麽呢?宮裏頭戒備森嚴,你又瞎鬧。”


    賈琮忙說:“就是麽,哪有那麽容易的?馮大哥我告訴你哦,有人偷聽到二嬸子在說要設法將大姐姐從宮裏弄出來,然後告密到我爹那兒,我可巧聽見了。”


    馮紫英又驚又歎。驚的是王夫人竟敢打宮中的主意,歎的是賈家兩房已內鬥得如此厲害,連“告密”都使上了。


    賈琮道:“我如今能占著那院子,不過是老太太舍不得寶玉哥哥這會子便搬出來之故。若大姐姐出宮,我大概就得灰溜溜搬迴原來的小屋子、給她騰地方了。古人說的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住了幾日大院子,我不想搬迴去。”


    馮紫英笑道:“宮裏的事兒哪能由外人說了算的,隻怕她是做白日夢呢。”


    賈琮大喜:“真的!哇哦太好了,單等你這句話,我能占著這院子直到寶玉哥哥成親!”


    馮紫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讓這小子摸著了,還以為他信了自己的隨口一言,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二人又閑混了半日,賈琮安心迴府通報他老子,馮紫英將此事上報不提。


    賈母近日忽然起了興致,四處拜親訪友,與各門各戶的老太太老祖宗頻繁往來起來,賈赦明知道她在打鬼主意,也尋不著借口不讓她去,隻得吩咐人好生盯著,轉身出來往鏢局去尋龔三亦。


    龔三亦這會子極忙,因他已然圈定幾處欲擇其一二建立山寨,正與賈四等人日夜商議。聽聞賈母恐怕欲謀元春出宮、成日拜訪老親,連連搖頭:“隻怕老太太欲尋人替大姑娘向宮中求親了。四王八公再聯姻,聖人必忍不得。”


    賈赦惱道:“婦人之見、沒眼色、不引得聖人疑心不罷休!龔先生,你看如何攔著她呢?”


    龔三亦思忖了會子:“除非,縱她能給什麽好處,人家也不肯娶。恩候,你那個大侄女,你願意她女婿是如何的?”


    賈赦道:“什麽如何的?橫豎別連累我。”


    龔三亦道:“若是嫁的不好呢?”


    賈赦道:“人別弄死了就行,旁的也顧不得了。”


    龔三亦點點頭。


    兩日後定城侯夫人領著幾個兒媳孫媳往真無庵去上香,她們家的三奶奶偶爾聽見有個姑子說了句“萬萬不可讓人知道……”這位奶奶最是個耳朵長的,忙瞧了一眼,卻見那個應聲的小姑子可巧自己認得。待她師父走了,遂悄悄拉了那小姑子問究竟。


    那小姑子告訴她:“榮國府的老太太在謀她們家那位大姑娘出宮,她們二太太特來燒香點燈消難呢。”


    這位三奶奶忙問:“消難?消什麽難?”


    小姑子遂低聲道:“這位大姑娘早年就有人算了命,命裏極硬、最能生禍的。二太太怕女兒來日嫁不出去,不敢告訴人,這才送進宮裏去指望能依著龍氣將她命裏帶的災氣磨去些子。偏她們老太太半分不知道,憐惜孫女兒年歲不小了,正四處謀她出來。那二太太恐怕女兒災氣還沒銷盡帶迴娘家去,特偷偷到我們庵裏來又是燒香又是點燈又是捐功利錢。奶奶可千萬別告訴人去!”


    三奶奶忙道:“我自然不告訴人去。”又假惺惺囑咐她,“這是人家家裏的事兒,你以後可別再告訴人了!”


    那小姑子連連稱是。


    這三奶奶哪裏是個閉得住口的?但凡得了與人言說的機會便密語一番。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的密友多半也如她一般的長舌,還添油加醋說“近年來聖人仿佛也過的不甚平順,想來是被她帶累的”。不多時半個京城愛聽閑話的太太奶奶都知道了。唯有南安王府,因霍煊也遭了一迴流言所害,至今仍有人不時拿出來爛嚼舌頭根子,府裏的太妃王妃都曾替賈家大姑娘仗義執言幾迴。


    這日,聖人正於大明宮內批閱奏折,外頭忽有人來報,太後那裏來了個太監在外頭求見。聖人撂下筆煩厭的悶坐了片刻,因抬起頭來含笑道:“快請。”


    不一會子那太監進來叩頭,迴道:“南安太妃今兒來給太後請安,說是有件事兒要求太後。”


    聖人忙問:“何事?”


    那太監道:“舊年市井之中平白生出許多謠言汙蔑南安王爺,太妃極為惱怒。”


    聖人一怔,那事兒太久他早忘了,沒人提還真想不起來。不禁忍住了笑,道:“不過是些閑言,早已過去了。”


    那太監道:“聖人自然記不得這些小事的,隻是依然時常有人拿出來爛嚼舌頭根子。故此太妃想替南安王爺求一個宮裏的女官迴去,也好借天恩壓壓閑人的口舌。太後已是允了。”


    聖人含笑道:“既然太後允了,讓她挑一個便是。”


    太監也笑道:“正是呢。可巧太妃今兒進宮之時遇見一位引路的姑姑,見她眉眼兒氣度都不錯,年歲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該放出去,配南安王爺正合適,便向太後要了她。”


    聖人點點頭:“竟有這個緣分,就給她吧。”


    太監道:“隻是為了給南安王府個臉麵,太後想煩勞聖人下旨賜婚呢。”


    聖人道:“這本是小事。”因喊人擬旨來,又隨口問道,“那女官叫什麽?”


    太監迴道:“賈氏元春。”


    聖人一怔:“誰?”


    太監道:“那位姑姑名喚賈元春。”


    聖人心頭頓生無名怒火,抓起案邊的鎮紙便往地上砸去,“哐當當”一陣響,嚇得四周的太監宮女都跪下了。雖不知他何故發怒,都叩首口稱“聖上息怒。”


    聖人原本壓根兒不知道賈家這個女兒的名字,乃因馮紫英報上信兒來說王夫人欲謀她女兒出宮,方問了問。那會子他一心隻當王夫人青天單做白日夢,不想她還當真能謀算!因冷笑道:“好妙的法子。”又望了那太監一眼,“南安太妃之意本是隨便往宮中求一個女官罷了,讓她另尋一個。”


    那太監忙叩首道:“迴聖人,太後已是應下了。”


    戴權在旁拚命使眼色,又咳嗽了兩聲。


    聖人恨得牙根子都疼了,好半日才壓下火去,因吐了兩口氣,森然道:“罷,既然太後已應下,今兒就讓她跟南安太妃迴去便是。左不過是個尋常引路的,身份高了她也壓不住,那就當個尋常侍妾很妥當。你去吧。”因抬手取了折子來瞧,不再搭理那太監。


    太監忙叩首稱是,戰戰兢兢退了出去。


    他才出殿門,聖人將手中的折子狠狠摔在地上。


    戴權小心翼翼過來相勸:“聖人,再忍一時罷。”


    聖人冷笑道:“不忍又如何?這宮裏何時輪到過朕做主?”


    戴權立在旁邊不敢則一聲。


    那太監迴去之時,南安太妃正握著元春的手誇她呢,太後在上頭含笑瞧著。聽了他傳迴來的話,一屋子都人怔住了。半晌,太後扭頭去看元春,見她麵色驚惶無措,雙目茫然,顯見什麽都不知道,乃問:“莫非你得罪過什麽人?”


    元春含淚跪下道:“奴婢從未見過聖人麵不說,各位娘娘也至多遠遠瞧過罷了,還是早年剛入宮之時見過慧妃一麵。”


    太後愈發不明白了:“你父親率先上折子歸還了所欠國庫銀兩,聖人應當極喜歡他才是。”因看向南安太妃。


    南安太妃自然愈發不名所以了。她本是受了賈母之托、將她大孫女兒盤算出去的,又想著,府裏兒媳婦與孫子如今竟然一條心了,餘下的沒一個有本事的。偏那女人竟是個忘恩負義的,早年自己如何助她扳倒琴思之事悉數忘了、連自己的話都敢不聽。若能從宮裏求這個賈家大姑娘迴來做側妃,她又有榮國府撐腰,也可免得兒媳婦一家獨大。偏如今隻得了個侍妾,沒有聖人賜婚不說,聽這太監的話竟是連嫁妝也沒有的,直讓領迴去!這與領了個丫鬟迴去有何分別?早知道何須費這個臉麵。不由得心下不快,麵上還不顯,歎道:“既不能得聖上的臉,臣婦也隻得領旨了。”


    元春登時癱倒在地。


    縱然萬般不願意,賈元春依然被人攙起來,迴去收拾了幾樣東西。太後本來也不喜歡賈家,隻命人賞了她一根簪子便罷。元春當日便隨著南安太妃的轎子一道迴去了。可憐此女本也是一腔抱負,如今竟連個像樣的名分都不得。


    南安王妃聽聞老太妃從宮裏替丈夫求了個女官迴來當侍妾,已經年逾二十,宮裏連件賞賜都沒有,以為不過是個尋常的宮女,取笑道:“難道在宮裏伺候過幾日就能上得去台麵了?倒是未必比得上那幾個通房丫頭。”因吩咐不拘到後頭打掃哪間屋子出來安置了便是。


    待她安置好了,又命人帶上來一見,倒是小小的吃了一驚。此女當真是個美人坯子,隻是神情恍惚、雙目渾濁、沒什麽精氣神兒,那模樣登時差了三四分去。她心中不由得暗自思忖,這位姑姑顯見是不願意來南安王府的,莫非宮中有什麽隱秘?隻是全無頭緒,不知道該如何待她才是,且不好不壞混著罷。念及於此,忙又含笑道:“王爺往軍中去了,也不知何時迴來。姑娘先暫在府內安頓著,且候候罷。”遂又賞了她十兩銀子。


    元春忍著臊磕了一個頭,跟著下去了。直至她走了王妃才想起來,方才忘記問她的名字。


    待賈母得了信兒,如轟雷霹頂一般。半晌才大哭起來:“我那苦命的兒啊……”王夫人更是當場暈了過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之熊孩子賈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子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子曰並收藏紅樓之熊孩子賈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