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日賈琮迴了榮國府,撂下東西便去尋他老子。賈赦可巧也才從外頭迴來,見了他笑眯眯喊到身邊來,撫著他的頭頂問:“又上哪兒玩去了?”


    賈琮將臉兒湊到他跟前肅然道:“去城南大宅了。爹,有件事兒我要告訴你。”


    賈赦見他說的正經,忙問何事。


    賈琮道:“劉灣子叔叔那小兒子狗兒,爹知道麽?”


    賈赦想了想:“灣子仿佛是有一兒一女的?”


    賈琮鼓掌道:“爹真是個好將軍!劉家姐姐倒是早年便嫁人了,如今養了兩個女兒;狗兒哥哥將將十四歲,灣子叔近日琢磨著想替他取個大名兒,又因他自己諸事不出挑,不敢來尋爹爹……”


    他話還沒說完,賈赦將手裏的茶盞子一撂,罵道:“胡鬧!什麽敢不敢的,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我還會慢待誰不成?”


    賈琮道:“他一心以為四叔六叔豹子叔他們才是有臉的、他自己卻是沒臉的……”


    賈赦愈發惱了:“有臉的沒臉的,他又不是奴才!”因站了起來,“我去找他!”


    賈琮忙拉了拉他爹的袖子:“爹!想好名字再去!我極喜歡狗兒哥哥呢。”


    賈赦一愣:“灣子家那小子,仿佛是個不愛說話的。你很喜歡麽?”


    賈琮撇嘴道:“爹可別小瞧人家,狗兒哥哥極聰明,隻是嘴不乖巧,實在乃是罕見的天才。而且他念書極厲害,這些一齊念書的哥哥侄兒裏頭,他從來是學得最快的。”


    賈赦聞言不禁扭身瞧了他半日。賈琮沒事兒人似的背著兩隻小胖胳膊笑眯眯望著他老子。


    爺倆足足對視了有一盞茶的功夫,賈赦點點頭:“好你個小子!”不禁又捋了捋胡須,問,“狗兒是個天才?何等路子的天才?”


    賈琮道:“心細如發,火眼金睛,偏長了葫蘆嘴兒心裏清楚沒人問則不說、有人問則不打誑語。”


    “拿古人作比呢?”


    賈琮想了想:“仿佛沒有相似的。性子麽,大概……賈詡和田豐揉到一起?”


    賈赦啼笑皆非:“這兩位有些相去甚遠。”


    賈琮笑道:“賈詡沒人問不說話、田豐有什麽說什麽。”


    賈赦思忖了會子,緩緩點頭:“田豐……若是跟著曹劉孫,想來不會那般下場。”


    賈琮假惺惺的搖頭晃腦:“田老頭也是個不識明主的。”


    賈赦又連連點頭,張嘴想說什麽,忽然又閉上,低頭瞧了賈琮一眼,撂下他拿起腳來走了。賈琮在後頭望著他老子的去向,總覺得有些奇怪。


    從他爹屋裏出來,賈琮先去了姐姐們的院子同迎春說了會子話兒。迎春一看他便知道他有心思,且猜出大約欲尋黛玉議事,隻扯了幾句閑話便打發他走了。賈琮乃撤身往林黛玉屋裏去。


    黛玉見他神色肅然,還以為六王有消息,忙將屋裏的人都打發了出去。賈琮因低聲將他欲建個自保小團體的事連底兒悉數倒給她,林黛玉驚得許久迴不過神來。賈琮隻在一旁候著。


    半日,黛玉顫聲問:“你這是想做什麽呢?”


    賈琮道:“聚集些有本事的人來,以防來日如有不公,大家一道想法子對付。例如姑父這樣讓皇帝父子欺負的,或是像我爹這樣讓父母長輩欺負的,或是各色旁的不公。如果咱們幾個人都運氣極好、一輩子遇不見這等事便罷了。”


    黛玉輕輕搖頭:“哪有這等好事,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的。來日你們若有出息,隻怕越上的高、不如意越多。”


    賈琮道:“不如意與不公卻是不同。咱們隻為對付世道不公;如有餘力、也幫旁人。其實與尋常的朋友並無太大分別,隻是咱們膽子大些、不甘願吃白虧、連皇帝家也不怯罷了。我知道林姐姐是讀書人,並死活非要邀姐姐加入。隻是若遇見極難對付的事兒,想求姐姐幫忙一道想想對策。你終歸是極聰明的。”


    黛玉思忖了半日,不曾答應,也不曾拒絕。


    賈琮又將那大宅子底下有地道之事說了。因她爹總歸是朝廷命官,並沒有提及龔三亦與先義忠親王的關聯,隻說他們幾個玩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又拿了那疊子圖紙出來給她瞧。


    黛玉也覺得稀罕有趣,細看了半日一時也瞧不出什麽來,因留下揣摩。賈琮見她留了圖,放心的迴去了。


    當晚賈赦從外頭吃了酒迴來,特使人來告訴賈琮:他方才去的是劉灣子家,與劉灣子喝了三壇子尋常村釀,並替劉狗兒取了大名:劉豐。


    賈琮目瞪口呆。心裏也隱約明白,賈赦隻怕已知道自己有些小心思了,且他還頗為讚成。


    賈琮性子急,次日便親往劉豐家,邀他加入神盾局。


    劉豐聽他說了半日,其間難免賈琮不甚說了些後世話語,他果然分毫沒有不明白的。聽完了,他問:“若賈將軍有所不公呢?”


    賈琮道:“不論誰遭了誰的不公都大家一齊想法子。我爹有什麽不公之處麽?豐哥哥請告訴我,我問問他去。”


    劉豐道:“將軍對我們家極好極公道,隻是我姐夫前些日子去買地,原先議好的價忽然漲了四成,不買還不成。”


    賈琮愣了:“可有緣故?”


    劉豐道:“無。”


    賈琮問:“此事與我爹何幹?”


    劉豐道:“那賣地的乃是將軍身邊一個心腹大管事錢啟的親戚。”


    賈琮脫口而出:“好大膽子!”又道,“昨日我爹來你們家,怎麽沒聽灣子叔說呢?”


    劉豐道:“我爹恐傷了他的麵子,又說咱們家如今也不缺錢,多給點子算了。”


    賈琮跺腳:“灣子叔糊塗!我爹非氣瘋了不可。錢啟不過是個奴才,灣子叔卻是我爹的兄弟,豈能一樣?”因問,“錢啟親來以勢壓人的?”


    劉豐道:“尚且不用,有地保呢。”


    賈琮冷笑道:“這世上有些事縱得、有些縱不不得。”因問他姐夫在何處買地。


    劉豐道:“不遠。你若有空,我領你去如何。”


    賈琮道:“好。”


    他兩個遂一齊出門,劉豐問:“去中人家還是地保家?”


    賈琮道:“自然是去地保家了。”


    劉豐點頭,二人一道上了馬車,顛顛簸簸走起來。


    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馬車慢了下來,車夫在前頭喊:“劉爺,地兒到了,是哪家?”


    劉豐還不足十四,沒聽過人家喊他爺,怔了怔。


    賈琮忙替他掀開車簾子,問:“你瞧瞧,那地保住哪兒?”


    劉豐這會子方迴過神來,閉目喊道:“前頭那戶兩邊的門神畫兒各讓人撕了一半的便是。”


    車夫應了一聲,往前駕車。


    賈琮放下簾子咧了咧嘴:“他們家門神不會是你撕掉的吧。”


    劉豐並不睜眼:“這等無聊的事兒我才不幹,哄了兩個三四歲的小屁孩幹的。”


    賈琮做了個鬼臉兒。


    偏這會子那地保家到了,藍翔服侍著他二人下車,口裏還喊:“三爺、劉爺,慢些。”


    賈琮下車一瞧,四周已圍了不少瞧熱鬧的,不禁說:“特尋了輛極尋常的馬車來,怎麽還惹人圍觀呢?”


    劉豐抬頭望天:“你們府裏最尋常的馬車到了此處也是極顯眼的。”


    賈琮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倒是‘不食肉糜’了。”


    這會子那地保已親迎了出來,諂笑道:“不知貴人駕到,小人惶恐。請問貴人是?”一麵偷偷覷了劉豐幾眼。


    藍翔抖了抖衣袖,趾高氣揚的道:“我家主子乃是榮國府的三爺。”


    地保登時嚇得撲通跪倒:“不知三爺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賈琮來了這個時空許久,待外人一直頗為謙虛謹慎,難得有機會擺架子,遂將小胖胳膊往身後一背,淡淡的說:“聽聞有人冒充我們家親戚在外欺壓良民,爺特來問問,誰這麽大膽子。”


    地保顫聲道:“乃……乃是……不關小人事,乃是錢大爺的舅父。”


    賈琮皺眉道:“你知道我是哪家的麽?”


    地保磕頭道:“方才這位小哥說了,爺乃是榮國府的小爺。”


    賈琮微微點頭:“我家姓賈。細細數一遍我們家的各色親眷,仿佛並沒有姓錢的。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


    地保早已明白這姓劉的孩子怕是與榮國府的主子小爺有交情,不由得腿肚子直打顫,跪都跪不住了,叩首道:“……是……是小人聽錯了。小人大約那會子有些耳聾,連名姓都不曾聽清楚。”


    賈琮因扭頭問藍翔:“咱們家可有姓錢的親戚?是哪一門子的?”


    藍翔在旁脆聲道:“爺,奴才也記不得咱們家有姓錢的親戚,倒是老爺屋裏那個錢啟是姓錢的。”


    賈琮又皺起眉頭:“那個奴才啊,莫非就是他冒充主子家的親戚不成?罷了,二嫂子如今也太過於慈善了些,如此膽大包天的奴才,迴去就打發了吧。”因拉著劉豐道,“豐哥哥你瞧,我說了是假冒的麽。我餓了,咱們去吃點心吧?”


    劉豐點頭:“也好。”


    他兩個沒事兒人似的拂袖上車,藍翔在旁極恭敬的伺候著,馬車夫揚鞭喊了一聲“駕!”車輪滾動,馬車款款離去。留下地保趴在地上半日起不來。


    賈琮與劉豐兩個特往*居去排了半個時辰的隊買迴一大包核桃酥,又捧著迴到劉家,坐在院子裏慢慢吃。


    劉灣子迴家來,瞧見了賈琮大驚:“三少將軍!如何在此處?”


    賈琮嘿嘿笑了兩聲:“灣子叔你等著!讓奴才欺負了你居然不告訴我爹,明兒我爹發飆你自己挺著!”


    劉灣子怒望劉豐:“你告訴三少將軍的?”


    劉豐“嗯”了一聲。


    劉灣子嗐道:“我讓你不許說的!”


    賈琮奇了,問道:“憑什麽不許說啊?紙裏包不住火,我爹縱這會子不知道,早晚還不得知道?還不把他氣瘋了啊。”


    劉灣子歎道:“我就是恐他麵子上不好過。他才整治了奴才,又有這樣的事……將軍待我如何,我哪裏不知。”


    賈琮撇嘴道:“那奴才今兒敢欺負你、明兒就敢欺負旁人,你以為隻有劉姐姐家買地麽?萬一惹到什麽惹不起的人我爹就被他帶累慘了!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呢,下迴他得罪什麽皇子娘娘怎麽辦。”


    劉灣子愣了。


    賈琮誠懇的道:“近些日子聖人連著封了好幾個貴人妃嬪呢。保不齊有的原來隻是尋常宮女,忽然就一步登天了。運道這事兒誰說的準,天子腳下藏著各色能人。此等惹禍的奴才打發了才是幫了我爹呢。”


    劉灣子一想,仿佛也有道理,不禁點了好幾下頭。


    此事了了,方才吃核桃酥的時候賈琮又與劉豐將他入局的事兒說定了,便起身告辭,劉灣子親送他出了門。


    賈琮又繞到吳家的籬笆外頭瞧了瞧,果然見吳小溪正在院中練拳腳,便朝她招手。吳小溪忙收招湊了過去。賈琮便隔著籬笆低聲將邀她入夥的事兒說了。


    本以為也要費些波折,不想吳小溪聽完略沉思了片刻便應了。


    賈琮不曾想這麽容易,倒是一怔:“哈?你這麽容易便應了?”


    吳小溪含笑道:“自打上迴林先生托鏢、知道了她也是女孩兒,我便羨慕的緊。雖然見不著麵,想著她來日許是自己人,也是好的。”


    賈琮不禁笑出聲來——原來林黛玉還具有偶像氣質。因揮手道:“我迴去了,來日咱們聚會細說。”


    吳小溪點頭,迴身接著練拳腳去了。


    是晚賈琮迴府,立時往賈赦屋裏跑去。賈赦剛得了件足有半人高的大青銅古鼎,正圍著轉圈兒細細賞玩,連賈琮行禮也不曾抬起頭來。賈琮上輩子時常泡博物館,瞄一眼便知這個八成乃是商周時期的古物,想來是哪個土夫子盜出來的,居然流落到此處。可惜啊可惜,這玩意保養據說頗為專業,賈琮全無概念。


    因湊過去拉著他老子的衣袖告狀道:“爹!錢啟那奴才的什麽舅舅欺負劉姐姐呢!灣子叔居然沒告訴你。”


    賈赦眼皮兒都不眨一下,悠然說:“我知道。昨兒往灣子家去的路上我讓老四堵住了,他告訴我的。”


    “爹怎麽沒管呢?”


    賈赦淡然道:“這不是留給你管麽?”因接著琢磨眼前的古鼎。


    賈琮立在當場怔了半日。


    賈赦又道:“錢啟,明兒放他出府吧。”


    賈琮想了想:“他跟了爹這麽些年了……”


    賈赦道:“他那個舅舅原先也是我們府裏放出去的,貪墨極多,不想出去了還敢依仗咱們的名聲橫行放肆。若是隻惹尋常人家也罷了;偏他竟是盲的一般,惹到灣子頭上去。算他命不好。錢啟雖離了咱們府裏,他平日也沒少攢下銀錢。”


    賈琮點點頭。


    待錢啟知道他舅舅竟借著府裏的名頭欺負到賈赦親兵頭上去了,連求饒都不曾,向賈赦磕了三個頭,黯然離府了。賈赦雖有幾分不舍,終歸是劉灣子要緊,特賞了他一百兩銀子。


    數日後,神盾局五名創始成員在賈琮那護城河南的新宅子碰了個頭,賈琮替他的宅子取名為“基地”。因他們本就熟識,省去了許多客套。賈琮乃將地道之事和盤托出,又取了一疊圖紙來大家瞧。劉豐小溪兩個雖天資不錯,卻是從不曾見過這個,自然也琢磨不出什麽來,都在指望林黛玉。他們便約定了每三日一聚,賈琮直以阿拉伯數字相授,並從這日起開始教他們九九乘法表並尋常的數學法則。幾個人尤其是幺兒都暗自吃驚,倒是都學得很快。


    可巧這日迴府,123言情一見他便笑迎了上來,道:“爺,你先生有大令下來,讓你辦事呢。”


    賈琮一愣:“什麽事兒?”


    123言情忙從案頭取了一張箋子遞過來:“這是下午紫鵑送來的。”


    賈琮一瞧,上頭正是林黛玉的字,列了長長的二十多本書名兒,多半與風水、建築相幹,不由得喜出望外:“我親去買!”因抬頭望著123言情道,“你去林先生屋裏一趟,說我明兒就去尋去。”


    123言情道:“紫鵑說了,她們姑娘讓你莫急,這些書隻怕一時半刻尋不齊全的,慢慢來。尋不著也沒法子。”


    賈琮連連點頭。次日便往外頭各色書局去買書,果然不容易,隻得買一本送去一本了。不由得又細細思索哪裏的書齊全,使人抄來也是好的。


    賈環聽見他嘀咕,咬著雞油卷兒道:“翰林院。”


    賈琮撇嘴:“那還用你說?咱們連秀才還沒考呢——環哥哥,你再這麽吃下去咱倆要變成賈氏合肥了。”


    賈環哼道:“我不獨吃的多,練功也勤呢,哪裏像你。”因不搭理他,照吃不誤。


    近來聖人大封後宮,王夫人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賈政走路也帶風了,連賈琮都緊張起來。眼見賈政生辰已到,並沒有小黃門來報什麽信兒,可見元春沒當上皇妃,頓覺壓在頭頂的烏雲全都散去,整個人精神滿滿,日日以拍賈赦蘇錚龔三亦馬屁為樂,哄的三個老頭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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