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喊姊姊,心裏頭總有那麽一點不爽快,好像她看起來就是比她老——雖然也是事實。


    水樾本想直接自我介紹,不過又想起她和東方朧明之間的約定,便道:「我姓宮,單名矚。」


    東方朧明險些失笑,而一旁的石羽已經偷偷笑出來了,幸好林挽霞根本沒注意到他。


    「宮主?好特別的名字。」林挽霞暗忖,這也許是化名,沒打聽出對手的身分,她不死心,「挽霞今日原是上甘露寺為父母祈福,卻被王爺的笛聲所吸引,不知挽霞是否打擾了王爺和宮姊姊?」她一臉歉意地道。


    「沒什麽,這地方原本誰都能來。」東方朧明淡聲道。


    石羽在林挽霞身後搖頭。


    他家王爺就是這樣,覺得自己心裏波瀾不起,加上當年對堡主夫人的承諾,從不給姑娘釘子碰——除了水宮主,所以他才覺得水宮主非比尋常啊。


    那些接近他家王爺的姑娘,從沒碰過釘子,可也從沒有一個能真正靠近王爺的心扉,連門都沒有!


    這句話,果然讓林挽霞大著膽子上前來,「王爺和宮姊姊在畫畫?」


    水樾臉一紅。


    東方朧明確實在畫畫,至於她……可惜她想藏已經來不及了。


    「這是……」林挽霞掩住嘴笑,「對不住,恕挽霞眼拙,看不出宮姊姊的大作是何名堂,宮姊姊能為妹妹解惑嗎?」


    本來就覺得十分羞恥的水樾,聞言又氣又窘。可是她答應過東方朧明——不殺人,就等於收斂她的脾氣!她要是真生氣起來,這妮子哪還有命活,所以她隻好悶聲不說話。


    而東方朧明,原本因為林挽霞的笑擰起了眉,極為不悅,可是一看水樾在紙上畫的……


    他臉頰一顫,差一點也要笑出聲,幸而勉力忍住了。


    「宮姊姊?」林挽霞看向水樾,然後再次失禮地大笑,「姊姊,你怎把臉當畫紙了呢?」


    什麽意思?水樾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東方朧明看向她,才發現她右頰上黑黑的一坨墨。


    因為稍早她支著臉頰,隻顧著聽他吹笛,不察讓筆上的墨給抹到臉上了。東方朧明走上前,捧住她的臉,「別動。」


    見他要用自己的袖子替這名女子擦臉,林挽霞立刻掏出她的手絹道:「用這個吧!」


    「我自個兒有。」水樾拿出手帕給東方朧明,她才不想用狐狸精的手絹擦臉。雖然比起林挽霞那繡著並蒂花的紫色手絹,她的看起來不怎麽出色,可也是質地上好的,她隻是不愛連條擦汗的手絹都繡得花花綠綠罷了。


    林挽霞隻得收起手絹,看著東方朧明拿起水樾的白手絹,細心地擦拭她的臉,好似怕太用力會傷了她似的。


    也因此,他好一會兒才將她的臉擦乾淨。


    其實呢,她瞼上長出這貓胡子,也挺可愛的。東方朧明忍住笑,擦得不怎麽用心,可捧著她臉蛋的手卻像捧著嬉貴的花一樣溫柔。


    「好了嗎?」她脖子很酸啊!他知不知道他長得很高?以前覺得他身子挺拔偉岸,讓她每每望著他就萌生一股想要依靠他的渴望。但現在她才知道,太高也有壞處。


    東方朧明被她催得有些無語。這丫頭也太沒心眼,她難道不想表現一下自己對他是特別的嗎?連他這個大男人都看出林挽霞的心思了。


    但轉念一想,他畢竟從以前到現在,都在應付那些對他別有居心的女人,早就練出了一身功夫和眼力。至於這丫頭……他沒好氣地看著她擰起眉,扭著肩膀。就隻是個傻丫頭!他故意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才放開另一隻捧著她臉蛋的手。做什麽打她?雖然並不痛,但水樾還是覺得有點無辜。「你悶太久,應該多出來走走,活絡活絡筋骨。」他說,順手將她的白手絹收進衣襟內。


    是因為這樣打她嗎?水樾忍不住露出傻笑。


    他是關心她的,對吧?嘻嘻!


    見東方朧明對這名女子如此親昵,林挽霞並沒有因此卻步。


    有可能是傳言中那位與東方家兄弟一起長大的姑娘?就她所知,東方家的家臣裏也有不少閨女待嫁,雖然近水樓台先得月,不過以王爺之尊,妻妾成群也是平常。眼前,她還是以退為進更有可為!


    「看樣子,宮姊姊對繪畫頗有興趣,既然宮姊姊是王爺的貴客,當然也是我們溪風書舍的貴客了。」林挽霞取出一張請帖,「這是我們溪風書舍每月舉辦詩畫茶會的請帖,如果姊姊不嫌棄,收下這張請帖,下次可以和王爺一起來參加我們的詩畫茶會。」


    水樾看著那張竹製的請帖,竹片上雕刻著蘭草,還打了孔係上別致的紅色流蘇。原來這就是在京城裏得有「雅名」才能獲贈的請帖啊!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水樾本來想伸手拿,又看了一眼東方朧明。


    「能夠觀摩更多的作品,對繪畫確實有幫助,那就謝過林姑娘的請帖了。」


    一聽到他「首肯」,水樾當下便喜孜孜地收下請帖。


    「王爺客氣了。王爺對溪風書舍照拂有加,既然是您的朋友,區區一張請帖不足掛齒。反之,敝舍能招待兩位貴客,是敝舍的榮幸。」林挽霞福了福身,「歸家途中碰巧路過才上前來寒暄兩句,希望沒有打擾到兩位的興致。小女子告辭了。」水樾看著林挽霞離去時,那弱柳扶風的身姿,心想人家也不壞,而且比起官家千金,還多了份商人之女的手腕。雖然說林家是做生意的,不過因為經營的的是書肆,一直以來就自視高一些,但林家確實往來皆鴻儒,坦白說,若真要去參加林家的詩畫茶會,她恐怕也自慚形穢。


    像她那樣的女子,和東方朧明才相配吧?進退合宜,又有交際手腕,所學所長與東方朧明完全能夠夫唱婦隨,她看著桌上自己的鬼畫符,開始覺得學畫畫根本是自曝其短的愚蠢行為。


    「發什麽愣呢。」


    「我是不是真的畫得很醜?」他剛剛明明很想笑,別騙她了!


    「你沒有根基,手又有舊疾,才剛拿畫筆就講究美醜為免操之過急,還是先求隨心所欲,隨興而為吧。」


    就是不好看的意思!當然她也不會天真地想一步登天,任何功夫都是要練的嘛,可是醜到會讓人想笑的程度,還是讓人耿耿於懷啊!


    「你剛剛是不是很想笑?」她轉過頭,「沒關係,你笑吧,現在已經沒別的人要顧慮了。」


    沒別的人?東方朧明看了一眼亭外的石羽,後者被那道裝作若無其事,卻暗裏藏箭的瞪視一掃,默默地退遠了幾步。


    戀愛中的男人,真難伺候。


    想不到她這麽在意他無心的取笑,東方朧明心想,她若是知道他被她逗笑的可


    不隻這一次,也許真會覺得傷心吧?他乾咳了兩聲,道:「其實我這幾日喉嚨不太舒服,你誤會了。」


    是這樣嗎?


    東方朧明走到她身邊,看了一下她孩童信筆塗抹般的畫……忍笑忍得有點辛苦,畢竟她出身江湖,經曆亂世,卻還能保有如此童心十分不簡單。他的失笑可不是因為取笑,其實他覺得她這樣挺好的。


    「我覺得你已經畫得不錯了,隻要再補上幾筆……」他取來畫筆,本要替她把畫補完,卻又萌生了個念頭,刻意忽略心裏的矜持與含蓄,執起她的手,讓她握住畫筆,由他握著她的手,繼續作畫。


    水樾心裏哪還有什麽猜疑或自卑?都忍不住一臉的傻笑了。


    他由身後握住她手的同時,也將竹林裏襲來的涼風一道擋下了。


    水樾這會兒可見識到什麽叫「化腐朽為神奇」!東方朧明果真才氣縱橫,不過他最讓她佩服的一點,就是他待人處世依舊淡泊如水,既不恃才傲物,也不汲汲追求。


    但凡人有了一點才名,有追求更高深的造詣,也有追求更遠大的名聲,但這些對東方朧明來說,似乎遠沒有守護著家人,過平凡的日子來得重要。


    讓水樾感動的是,他看得出她在畫什麽!他把她的飛鼠和山雞補上幾筆,還真的有那麽一點樣子,換作青姨她們,肯定要猜半天還故意猜不中。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挺會畫的啊!


    還沒來得及陶醉一下自己畫出了不錯的大作,山下又傳來一陣嚷嚷。


    「宮主啊……」


    水樾總算想起她今兒個不是一個人出門的。


    「動作這麽慢。」她都上來多久了?飛鼠都快畫好了呢!等會兒一定要讓姊妹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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