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齊拿了兵器,上了墩牆,來到懸樓上,向北望去。


    從近十米的墩台懸樓向外看去,北麵靠近長城的歸德堡狼煙直衝天際,雷梆‘梆梆’的聲音淒厲。


    接著西北方向的銀川關,亦是狼煙滾滾,梆子淒厲,而偏後一些的角河堡,也是狼煙滾滾。


    “快,快點狼煙!”


    總旗刑標嘶聲叫道:“入他娘的,咱們在關內,中間隔著兩道邊牆啊,怎麽會有韃靼進犯?”


    “昨天馬家兄弟匯報說,關內有韃靼蹤跡,俺還不信,如今果真如他兄弟二人所言。”


    黃板牙刑二奮力的敲著梆子,張成站在刑標身後,替他抱著鬥笠軍帽。


    墩軍常十八,站在李自敬身旁,默然不語,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些什麽。


    墩軍常十九則嘴裏嚼著幹草,不時的把手心汗水擦在舊鴛鴦戰襖上。


    李自敬幾人中,高傑麵色陰沉,目光遊曳,顯得有些慌亂,劉芳亮則毫無懼色,攥的手中銀槍咯吱作響,劉宗敏更是罵罵咧咧,拿著鬼頭大刀,不停砍著墩牆。


    李自敬李自成兄弟二人,更是昂首挺胸,跨刀持矛,目眺遠方,不時側耳聽著什麽。


    忽然,李自敬冷喝道:“噤聲!——”


    眾人一愣,閉嘴,側耳聽去,一聲炮響從北麵角河堡傳來,震得眾人臉色劇變。


    炮響一聲,明煙一簇,代表來犯之敵百人以下,又兼之方向正北,寇邊外族乃是北虜韃靼無異。


    韃靼真的來了!


    李自敬麵色沉凝,迴首看去,隻見總旗刑標與張成二人,此刻兩股戰戰,早已沒了精神。


    稍好一點的是黃板牙刑二,他在炮響之後,慌亂卻快速的站在李自成身後。


    右邊常十八與常十九兄弟二人,則長出一口氣,神情反而放鬆,終於來了。


    墩內不見馬世耀馬世泰兄弟,此刻天色黃昏,想來是外出夜巡哨探去了。


    李自敬見刑標慌了神,隻得大聲喝道:“常十八常十九,放炮點煙,掛黃旗,刑二,繼續敲梆子!——”


    很快,銀川堡內的號炮響起,接著濃煙筆直向上,刑二死命的繼續敲著雷梆。


    警訊向外,一個接一個發出,離銀川堡南麵十裏的其他兩個墩堡鋒煙也是傳出,號炮接二連三,又傳向南麵更遠的鎮川堡,碎金鎮巡檢司與米脂縣城。


    各地淒厲的梆子聲響個不停,一時間在外的軍民等人皆慌亂驅趕耕種的牛馬騾子,拚命逃迴自己的城堡煙墩。


    銀川堡內,張成妻石氏,尖利的喊著刑二妻沈氏,快牽迴墩外馬圈內的牲畜,熬煮金汁。


    李自敬下了懸樓,上了墩台,高傑,常十八,常十九,刑二四人留在懸樓,李自成劉宗敏劉芳亮三人,跟在李自敬身後。


    總旗刑標仍是驚魂未定,顫抖著在張成幫助下,戴好了鬥笠軍帽,咬咬牙,也跟著上了墩台。


    忽然,樓下石氏驚慌喊道:“刑二,你家婆娘沈氏去哪了?”


    眾人聞言,急忙清點人數,果然沒有發現刑二妻沈氏的蹤影。


    陳漢升哭喪著臉,聲音帶著哽咽,說道:“今晨,俺那婆娘說要迴一趟娘家,幫忙夏種。......她應該還在角河堡娘家那邊,不會遇見韃靼吧?”


    墩內其他人都是臉色難看,韃靼從歸德堡方向過來,而那沈氏娘家角河堡也在那個方向。......


    眾人不語,刑二帶著哭音自語:“幼娘,俺的幼娘,你可不要出什麽事啊。”


    忽然,刑標想到了什麽,尖聲叫道:“俺婆娘與女兒也在外麵!”


    李自敬李自成陡然一驚,全都臉色大變。


    正北方向,忽然馬蹄陣陣,夾雜如野獸般的唿嚎怪嘯,又有煙塵數股,遮天蔽地。


    煙塵中,北虜韃靼騎兵出現在眾人的視線內,在他們的前麵,還有二十多個身穿大明服飾的百姓在驚恐奔跑。


    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驚慌哭喊,臉上都帶著絕望的神情。


    韃靼騎兵在後麵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左手馬鞭,右手彎刀,唿喝怪笑,前後奔突驅趕。


    他們還是老樣子,不急著對百姓下手,想趕著百姓向墩堡這邊,試圖逼開墩門。


    忽然,刑二嚎的一嗓子號哭:“是幼娘,天啊天啊,我的幼娘她真的遇到了北虜。”


    眾人看去,果然,一個韃靼騎兵懷裏,抱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不是刑二妻沈氏是誰?


    此時,她發髻散落,上衣破爛,下衣羅裙已經成了布條,露出大片肌膚,朝銀川堡哭喊著救命。


    百姓前麵,又有兩個女子跑在最前麵,全都身上沾滿灰塵,衣服上隱隱滲出血來,鞋子也跑掉了。


    正是刑花喜與她母親常氏。


    二人身懷武藝,體質較好,所以跑在百姓前麵,但外出時沒有帶武器,被韃靼騎兵驅趕,捉拿時,赤手空拳與韃靼騎兵打鬥時,都受了傷。


    刑二妻沈氏,淒厲的聲音喊起:“二哥,當家的,快救救俺。——”


    刑二撲通一聲跪在總旗刑標麵前,哭著喊著:“大人,老爺,快開門,讓俺的幼娘進來,晚了就來不及了。”


    刑標也慌亂哭道:“俺婆娘與女兒也在外麵,俺怎麽不想開門?”


    “可若是打開堡門,韃靼騎兵肯定跟著殺進來,他們兇悍,人數也多,咱們肯定會被全殺死的!”


    刑二聞言,看向四周,常十八常十九與張成幾人,全都低著頭,眼神遊弋,想來是不願開門。


    總旗刑標雖不舍妻女,但生死關頭抉擇,為了自家性命,也隻能選擇先保住自己。


    刑二臉上死灰一片,癱坐在地上,嘴裏喃喃喊著‘幼娘’,暗自垂淚。


    北虜韃靼野戰悍勇,在後金兵威還未巔峰之時,他們就是這片土地上最厲害的騎兵。


    韃靼騎兵驅馬上前,大聲對墩牆指點取笑,一邊還用鞭子抽打著四周的百姓。


    尤其姿色出眾的沈氏,更是被幾乎扒光身上的衣服,身無片縷,在馬上被肆意玩弄。


    堡外百姓淒涼絕望的哭喊,特別是沈氏被淩辱時的哀嚎,更是讓人揪心,墩台上眾人鐵青著臉,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李自敬拳頭攥緊,臉色漲紅,看著沈氏等百姓的慘狀,心中怒火填膺。


    他從後世來,何曾見過這等人間慘劇,如今親眼目睹,隻恨自己手裏長矛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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